原以为这魂悦楼必定是守卫森严,未料踏入其域,竟未见丝毫戒备之态,唯见穿梭忙碌的小厮,一派悠然自得之景。

    刚及门槛,堂内一黑衣小厮已轻盈掠至跟前。

    其装束非比寻常。黑裳飘逸,青丝半挽,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轻扬,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超凡脱俗的逍遥气,恍若尘世之外的隐士高人。

    “诸位贵客,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快快里面请。”小厮面带微笑,言辞谦恭,引领着众人游走于这奇异之地。

    一楼之内,空间豁然开朗,各色灯笼悬于半空,无丝绳牵引,却稳若泰山,显然有高人以术法维系。

    灯笼之下,光影斑驳,映照出一张张方桌,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盛景。右侧阶梯蜿蜒而上,通往二楼,梯口亦有小厮静候。

    灯笼之上,幽冥特有的幽蓝光芒缓缓流淌,与下方的人间烟火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诡谲。光影交错间,似有影影绰绰的身形在虚空中游走,引人遐想连篇。

    秦富贵边在小厮的引领下朝内走,边问道:“我等想用些吃食,不知是否尚有空位?”

    慕容月昙视线扫过内堂,只见座无虚席,正欲作罢,就听见那小厮轻声询问:“三位想靠近厅中,还是寻个清净处?”

    “不要太过僻静才好。”

    秦富贵用手指了指靠近二楼阶梯处的位置,恍然间,好似有故人身影一闪而过,直奔二楼。

    小厮闻言,领着秦富贵三人来到方才所选处。

    慕容月昙这下更加明确,此处就是没有桌椅摆放。可小厮抬手一挥,客人们毫无察觉之时,他们面前已多出一方桌椅。

    待三人落座,小厮指尖变化,方桌上漂浮起金色的菜名和菜式。

    到底是见识过术法的人,他们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安心点菜。

    每点一道佳肴,小厮左掌之上便浮现出一行幽蓝字迹,待菜单完毕,他轻轻一握,蓝光收敛,一切归于无形。

    小厮恭敬道:“几位贵客稍作等候。”

    他说完,凭空变出一壶香茗与几碟精致点心,置于桌上。然后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只留下淡淡的茶香萦绕。

    陈青玄望着身侧空空的地方,不禁叹道:“这幽冥之地,藏龙卧虎,即便是小厮,都不可小觑。”

    秦富贵端起茶盏,依次为月昙与陈青玄斟茶,“即是如此,你我三人在此行动,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他有些忧心,这里的强者太多,他们这初出江湖的水平在这些人面前,实在不够看。

    月昙凝视着头顶那片幽蓝的光幕,轻抿一口香茗,轻声言道:“此地的布置,居然都是依靠幽冥的灵气构建而成。”

    四周喧嚣不已,三人的话语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吵闹声中。

    ***

    幽冥界的上菜节奏,竟与凡尘间不谋而合,皆是那般悠然自得,让人不禁哑然失笑。

    数块点心入腹,几盏香茗润喉,三人已然有了饱腹感。

    正当他们即将被这漫长的等待,磨砺得略失耐心之际,那小厮领着身后一行人,将精心烹制的佳肴一一置于桌上。

    秦富贵不禁心生好奇,打趣道:“莫非冥府之中,皆是以此等风貌示人?”

    那小厮笑靥如花,轻声软语道:“这哪儿能呀,此乃我魂悦楼独有之景,楼主有言,以美养眼,更能悦人心魂。”

    秦富贵由衷赞叹道:“贵楼楼主是何人?我倒是想请教请教,此等管理之道与审美造诣,令人钦佩不已。”

    小厮性情开朗,趁机滔滔不绝地介绍开来:“咱们楼主蘅芷,乃是商界翘楚,幽冥界内无人能及。”

    他竖起大拇指,站在三人桌旁,开始讲述蘅芷在这魂悦楼里抒写的,精彩绝伦的故事。

    于是,三人非但未觉小厮聒噪,反而在其生动讲述中,得知了魂悦楼的诸多信息。

    若他们想参与拍卖,要么赶在二至十一月的月圆之夜,要么赶在岁首之夜。

    同时还得知这魂悦楼中,楼阁六层,各有千秋。

    第一层名为醉月阁,主要就是为慕名前来之人提供餐食;

    第二层第三层名为梦笙阁,里面有客房,不过是先到先得,实际是听曲,吟诗作对观赏歌舞之地;

    第四层名为云水阁,小厮特别强调,那里是贵客的居住场所,未得楼主允许,无法私自闯入;

    第五层名为天宝阁,是拍卖的场所,小厮提及此处,眼中闪烁着自豪之色,言及天宝阁内,拍卖盛会接连不断,珍稀之物层出不穷,场场皆是人声鼎沸,竞拍激烈;

    第六层则是秘藏阁,既是楼主蘅芷的居所,亦是魂悦楼无数竞拍之物的存放之地。

    秦富贵不禁戏谑道:“此等布局,五层六层近在咫尺,难道楼主不忧众人求宝不得,心生怨怼,上门滋事?”

    小厮面上露出得意之色:“蘅芷楼主,功法了得,自建楼以来,还从未有过败绩。宵小之徒,岂敢在此放肆?”

    月昙听闻“蘅芷”之名频频出现,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好奇:“这位蘅芷楼主,听名字感觉是位女子。”

    小厮眼中闪过一抹敬仰,点头道:“正是,如姑娘所言,蘅芷楼主巾帼不让须眉,其风采与智慧,皆为我等所敬仰。”

    好似提起这楼中的话题,他总有话语可言。

    秦富贵向小厮打听道:“我等要如何才能获得入住云水阁的资格?”

    小厮才止住了话,他思虑之后,方才言道:“诸位客官,今年恐怕已是无缘。”

    “依往年惯例,楼主会在七月初,根据贵客们以往的拍卖贡献,寄发邀请函至各位府上,而今年的帖子,早已送达各位尊贵之人手中。”

    见云水阁无望,秦富贵退而求其次道:“那么,楼上的梦笙阁,是否尚有余地供我等小憩片刻?”

    那小厮手势翻转,查询一番后,遗憾的告知他们:“实在抱歉,因今年拍卖之物极为罕见,梦笙阁的雅间也早已被预订一空,诸位来得稍晚了一步。”

    然而,小厮并未就此罢休,他热心推荐道:“不过,距离拍卖会尚有时日,诸位不妨前往附近的幽冥客栈探寻一番,或许能寻得合适的休憩之地。”

    “若是我们愿意加价,是否能在楼上觅得一处安身之所?”秦富贵不想放弃,试图以银两打动。

    小厮苦笑,再次婉拒:“客官,这规矩皆是楼主亲定,小人实在不敢擅自做主,还望体谅。”

    事已至此,秦富贵只好作罢,三人相视一眼,心中虽有遗憾,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此时,又有新客踏入,小厮匆匆留下几句祝语后,便转身离去。

    月昙的目光被楼梯上的身影所吸引,她轻“咦”一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道:“你们看,那人上楼的身姿,是否有些眼熟?”

    秦富贵与陈青玄望去,只见那人背影挺拔,步伐稳健,虽仅留下模糊的侧影,却也让人觉得眼熟。

    陈青玄棕色的眼瞳灵动,“此人,之前在云影地牢中有出现过,他怎会出现在此?”

    秦富贵若有所思道:“他莫非也是为了拍卖会而来?”

    月昙收回视线,冷静道:“无论其为何在此,至少,他是友非敌。只是,地牢之中他既知慕容氏医术,是否也识得我的身份,尚待观察。”

    提及身份之秘,秦富贵连忙提醒道:“云隐之时,清闲道人就曾猜出你的身份,或许此人也已识得,目前他尚未发现我等踪迹,我们还需避着此人,以免身份暴露。”

    为此,三人商议后,决定不再深入二楼探听消息,以免节外生枝。他们将银两轻轻置于桌上,转身离去。

    待他们身影远去,那桌椅与桌上的残迹,也在顷刻间不见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在不远处,张安的身影悄然浮现。

    他本未留意到三人的存在,但自云隐被困后,他的警觉性大增,终是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注视。

    确认秦富贵三人已离开,张安才缓缓朝着自己的房间行去。

    房中放置着一副棋盘,他执起一枚黑子放置在棋盘上,随后又取了一枚白子放入棋盘,口中自言道:“快了。”

    ***

    在连访七家客栈皆无果后,秦富贵心中暗自嘀咕,将魂悦楼那位小厮的言辞斥为“鬼话连篇”。

    客房不是早已客满,便是早早被人预订一空,无奈之下,三人只得踏入了第八家客栈的门槛,这也是靠近魂悦楼的最后一家。

    客栈掌柜迎客甚是热情,然其言下之意却令人略感无奈——全店唯余孤房一间。

    秦富贵听后,打算带着月昙二人离去,再寻他处。

    掌柜笑容可掬,语带诚恳道:“看三位风尘仆仆,应是初入梦灵渡吧?”

    秦富贵挑眉反问:“掌柜此言何意?”

    掌柜轻抚胡须,语气温和:“老夫观诸位神色,想来已问过其他客栈,故有此猜测。今年梦灵渡热闹非凡,客房紧俏。实不相瞒,此房原已被人订下,但客人爽约,这才得以空出。”

    他进一步劝说道:“若诸位执意离去,恐不日之后,连大通铺亦难觅其踪。老夫念及二位带着位娇弱的姑娘,才斗胆相劝,不妨暂且安歇于此。”

    秦富贵心中暗自斟酌掌柜之言,再念及魂悦楼近在眼前,若真无他处可宿,此间倒也不失为权宜之计。

    遂决定留宿。

    掌柜见他们应允,更显和善,不仅安排了一应住宿事宜,还特命小二添置了小榻与锦被,以解三人住宿之困。

    临别时,他还不忘细心叮嘱:“姑娘请安心,房内设有幽冥特制屏风,一经安置,便能隔绝外界窥探。”

    前一刻,三人对掌柜的周到安排感激不尽,然待见到那所谓的小榻,不禁哑然失笑。掌柜的诚不欺他们,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小榻”。

    月昙比秦富贵和陈青玄矮了半个头,身子也瘦小些,都只能堪堪平躺,换过他们,只怕是胳膊两边都悬空,小腿都露在外面。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休憩难题,三人苦笑,心中却已暗自盘算起解决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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