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溪海正式入了夏。

    天空明净蔚蓝,大片蓬松的云朵翻涌成团,滞在空中缓缓飘动。

    岑树沿密密匝匝的树荫骑着她的小电瓶,一路上虽有小风,但也卷着燥热。

    她刚把电瓶车停在单元楼下,便收到了经纪人阮琦姐的微信。

    【阮琦:小岑,这几天抽空把《如乐而至》这个节目看一遍哈,做到心中有数。最好在这开拍前一个月里提高一下厨艺,会做两三个家常菜就行。】

    【岑树:好的,琦姐。】

    岑树,溪海大学新传专业研三在读,目前答辩已结束,七月初正式毕业。

    在毕业季职业选择的路口,她签约了风来文化经纪有限公司,成为旗下的新人。

    岑树签约的经历其实非常简单,也没有特别的故事。

    就是阮琦姐无意中看到了溪大官微发布的各专业毕业生代表的合唱,觉得她唱得不错,也合眼缘,便与她取得了联系。

    岑树的确很喜欢唱歌,初高中时每逢文艺演出,老师必拉她上台。大学的时候,她在跳蚤市场买了校友低价转售的吉他和线下课程,自此开启了学乐器之路,结识了校内不少音乐大神,也一起组过乐队参加学校音乐比赛。

    她在音乐app上有个粉丝数不少的个人账号,有时会发些原创的歌曲,也有影视剧找她唱ost,算是半个音乐人吧。

    岑树喜欢用音乐去勾勒所见所想,记录生活中的小确幸,寻找音乐乌托邦。

    但她从来没想过正式走歌手这条道路,原因很复杂,有性格因素,也有对未知不确定性的恐惧。

    不过成年人的世界总是用利益来衡量的,很多时候大家都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阮琦找到岑树的时候,她正处在难熬的时刻。

    爷爷奶奶相继生重病,叔叔定居在国外,多少年都不回来看一趟,现在俩老人生病了,更是找各种理由推脱,于是担子全落在了她爸妈身上。

    她爸妈在老家林合市做餐饮生意,原是红红火火,这两年因为老城区改造,他们那里的人流量越来越少,生意也变得冷冷清清,处于亏损的状态,因此去年年末花了一笔大积蓄去重新规划。

    这钱还没回本,就遇到了急需用钱的大事。

    长时间的住院、陪护,都是不小的费用,每次视频通话看到父母发愁,岑树心里也不好受。

    岑树大二就开始赚钱了,从那时候起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就没有让父母操心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也算小有积蓄,但面对疾病,就如同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当她收到了阮琦姐的提议时,没犹豫多久便答应了,把它当作转折机遇。

    前方是悬崖还是鲜花都未可知,好在岑树有个优点就是顺其自然,不去过多担忧未来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只要能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就好。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想踏踏实实地走好,未来也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权。

    按照公司的安排,他们打算通过这档综艺让她进入娱乐圈的。

    岑树有看过《如乐而至》的第一季,大致讲述的就是四个来自各行各业有点音乐才艺的素人聚在一起,采用房车自驾游的方式,游历祖国山河,是一个美食、音乐与旅游多元结合的综艺节目,因其治愈的美食、美轮美奂的自然风景以及舒适有趣的相处方式而收获大批粉丝,热度话题居高不下,口碑和收视双爆。

    岑树有些发愁,她做的菜只能说是可以下咽的水平,这段时间真得好好练练了。

    想着想着,岑树就走到了门口,想也没想直接按了门锁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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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开,客厅中的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

    岑树大脑迅速宕机,后背“唰”的一下一片凉,一时间分不清现在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瞬时心跳加速,喉间发紧,因为过度紧张,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岑树第一次这么深刻地理解了大脑发懵的概念,机械地看了看四周。

    完蛋了!这是顶楼!

    要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又走错楼层了。

    因为老家的房子就住在6楼,这两个小区楼道又很相似,岑树刚从学校搬到这里没几天,一心二用的时候就会习惯性地走错。

    天晓得从小到大她因为一心二用干过多少糊涂事。

    好巧不巧,偏偏602的密码和她家的一样。

    更离谱的是,这两人她还都认识。

    一个是周子林,她高一时的同班同学。

    另一个是程燃,比她大两届,是她曾经很喜欢,还拒绝过她告白的人。

    “我靠......我靠......岑树,你们......”周子林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在岑树和程燃之间来回摆,“燃哥,你们俩这是?岑树怎么会来你家?”

    程燃拧着眉没说话,但人已经从沙发上起身。

    可能是刚从工作场合回来,程燃身着藏青色考究西装,眉宇间透着冷冽,眼神锐利,似是能洞察一切。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再倨傲的人面对程燃,内心都会生出隐秘的怯意。

    岑树一阵忐忑,但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担心程燃把她当作那种旧情难忘、蓄意跟踪的怪人。

    说真的,如果现在角色互换,有人突如其来开了她的房门,她铁定认为这人不怀好意。

    岑树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像是被控制般无法进行多余思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道歉。

    “那个......”岑树想了想措辞,谨慎再谨慎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住在楼下,刚刚没注意走错楼层了,没想到我们密码一样,你们要是不相信,任何调查我都可以配合,报警也行......”

    岑树本来还想继续解释,就听程燃说:“没事,别在意。”

    声音低沉、利落,一如往常。

    周子林听了岑树的解释,觉得这件事过于乌龙了,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还有,他认识程燃这么多年,哪里见过程燃这么好说话过。

    还真得是岑树,要是换个人,燃哥说不定已经报警了。

    毕竟燃哥公司做那么大,觊觎的人可不少,什么阴招都使过。

    前几年还有对家公司为了搞燃哥,费尽心思混进燃哥的别墅装摄像头。

    所以说,再怎样小心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只是面对岑树,程燃那些严苛的条条框框便自动无效化了。

    程燃走到门口,但仍然保持着礼貌的说话距离。

    没有人会知道其实他的心剧烈跳动,尖锐得像是要刺痛耳膜。

    在岑树的感知中,程燃的心思就像是黑夜里幽深的大海,深不可测,令人捉摸不透,没有人能窥之一二,或者说没有人敢去窥探。

    但岑树是个例外,她素来不怕程燃。

    此时视线相触,岑树也没有躲闪,妄图从中分析出程燃的情绪。

    好像真的没有生气。

    这么容易就相信她了?

    还是说虽然怀疑,但看她是旧识,所以才不再追究?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是感谢的,但还是不想被误会,再次强调:“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程燃顿了下,又说,“但你下次走路专心点。”

    语调冷硬,像是嘱咐又像是告诫。

    “放心,绝对绝对不会再走错了。”

    岑树也很后怕,甚至庆幸遇到的是程燃他们,换作是陌生人,今天肯定要去派出所走一趟了。

    毕竟大家可能相信走错楼,但绝对不会相信密码也凑巧一致。

    岑树这个密码其实就是当初她向程燃告白那一天的日期。

    当然啦,绝对不是她旧情难忘想要纪念什么的。

    纯粹是因为那天早上她去办了市图书馆的借阅卡,用当天的日期当了密码。

    岑树是个迷糊性格,各种密码总是弄混,后来为了好记,好多密码都用了那个日期,一直沿用至今。

    推己及人,岑树觉得程燃设这个密码肯定也是有其他理由,或者只是随便想的,反正不可能是因为她。

    只是因为这种巧合太过神奇,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虚拟世界的NPC,早就被设定好了命运。

    岑树想事情的时候就容易入神,可能她盯着程燃看太久了,只听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挺巧的,你怎么也住在这里?”

    “很奇怪?”

    岑树坦诚道:“有点。”

    这个小区在大学城附近,年代比较久了,而且在郊区,除了租金合适之外,其实弊端非常多。

    以程燃现在的经济水平,应该不会选择住在这里。

    而且从这开车到程燃的公司要将近四十多分钟,对于程燃这种惜时如金的人来说确实有点奇怪。

    “这是我大学时租的房子,后来买下来了,偶尔会过来一两次。”程燃解释。

    其实他只有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她。

    “噢。”岑树点点头,表示了然。

    就在她没有什么话题可说,想要溜走的时候,只听楼道传来一阵脚步声。

    “岑树,你在六楼......诶?程......程总?”杨析捂着嘴,呈夸张的惊讶状。

    杨析是岑树读研时认识的美院同学,目前在程燃的游戏公司实习,因为昨天加班,宿舍关门了,所以来岑树这里过夜。

    她一觉睡到中午刚起来,在客厅隐约听见岑树的声音就出来看看,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大领导。

    作为职场小虾米,杨析可是非常畏惧程燃的。

    严肃冷峻、不近人情,这是大家对程燃的一贯评价。

    有的人虽说也是冷脸那一类的,但可能外冷内热,而程燃给她的感觉就是里里外外都是冷的,每个眼神都透着刺骨的锋利。

    虽然杨析还没给程燃做过汇报,但她见过他训人的样子,声音冷漠,言辞犀利,光是气场就能压死人。

    不过她还是非常尊敬程燃的。

    一来,程燃实力强得可怕,他从大二就开始和室友徐周开发游戏,到现在不过八年的时间,就让时听游戏稳稳的在行业内占领一席之地,旗下游戏皆是口碑大爆。

    二来,程燃虽然冷漠,但不是高高在上的领导做派,批评也是对事不对人,极度厌恶员工溜须拍马,搞形式主义,所以她公司风气很好,积极向上,都是做实事的。

    不过领导就是领导,谁想在双休日还遇见领导啊!

    “你们聊,你们聊。”杨析说着转身就要走。

    岑树想顺势跟上。

    “燃哥,周子林,今天真是对不起,”她向程燃和周子林打招呼,“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周子林从震惊的情绪里缓过来之后就一直在吃瓜,听到岑树说走,急忙挽留:“诶?这就走了?进来坐坐呗,咱们几个都好久没见了。”

    杨析走得慢,这些对话清楚地传到她耳朵里。

    她快抑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了。

    “不了不了,我朋友还在等着。”

    说完,岑树站在原地有些迟疑地看着程燃,等他的回复。

    程燃沉默了几秒,终是开了口:“拜拜。”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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