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金琇拿出自己制作的小弩弓,要用它来射杀老虎。

    这小弩弓,小巧精致,可以藏在背篓中,甚至可以塞在大包头上,随时随地可以抽出来,搭上小小的弩箭,吧嗒一声就能够射出去。

    她的弩箭更加让人觉得奇怪,箭头是大头针做的。这样的弩弓弩箭,用来射麻雀是可以的,可是梦金琇今夜就要用它来和猛虎搏斗。

    不过射老虎野猪等猛兽时,在大头针上喂了水莽草熬制的剧毒而已。

    梦犇农也早早到了堂屋里头,他对女儿眨了一下眼睛,那意思女儿再明白不过了,猛虎如果不去背走寨中的猪狗牛羊,就不要去招惹它。

    兽中之王。自有它的规矩。俗话说,虎咬三世冤呀。

    ******

    去年秋,廖大妈到后山收包谷,回来晚了,在这筛满朦朦胧胧月光的小山道上走着。大妈还挑着八十多斤包谷坨坨。来到一口山塘边,前头一头大水牛在慢吞吞地走着。

    那头牛走得慢吞吞的。廖大妈不耐烦,喝了一声:“这是谁家的牛,怎么没有人来管了。”

    没有人回应。

    大妈放下担子,抽出扁担,照牛屁股轻轻一下。

    拍的一声,牛儿受了惊,猛地前腿竖起,后腿一蹬,丝毫也不费力,轻轻地就一跃过了这口宽十多丈的山塘,跳到了对面的山坡上。

    大妈心中好奇怪:“神了,这牛儿怎么这样蹦跶得厉害。”

    大水牛在山塘对面的坡坎儿上,回过头来,看了廖大妈一眼。

    朦朦月光光下,牛儿的头上挂着两盏大灯笼,灯笼里闪着绿莹莹亮晶晶的光。

    大妈胆子再大,这时也不免心里咯噔一下:“哪里是牛儿,分明是头山大王,黄老虫呀!”

    湖南人不论苗家汉家瑶家,都称老虎为老虫大虫。

    当时,那担包谷棒棒廖大妈也不要了,挥舞着扁担,一路狂跑到家。

    那时,月亮已经挂在半天中,梦犇农老头子也才从二十二里外的隆山下的水稻田里收工回家,还没有打开大门嘞。看到老伴慌里慌张地跑回来,不觉奇怪了,开口问道:“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糟老太婆,是哪路山神爷爷吓唬了你,慌成这个样子?”

    廖大妈气喘吁吁地说:“老头子,只差一点就回不来了,我给老虎屁股搧了一扁担,它没有追我,我吓得包谷棒棒也没有要了……”

    梦老头听了,大笑起来:“你个老婆子,真的老了,老虎不是你的妹妹吗?你怕什么呀。”

    说归说。做是做,梦老头打着一个大火把,又和老伴上山来。

    他边走边说;“你以后早收工,现在变成了胆小婆,哪里有什么老虎,自从我们把家搬到寨子里了,就没有看到老虎了,你莫不是发梦魇了吧。”

    廖大妈说:“老虎的爪子好比十把尖刀,那土路上一定有它抓挠的痕迹,你到那里一看就知道了。”

    老两口来到山塘下,大妈惊叫了一声;“快看,那老虎还在那里!”

    只见两朵绿莹莹的亮光,光华闪烁,那老虎果真还在那里,它恭恭敬敬地蹲坐在包谷担子一边,头朝向这下山路。

    看到火把来了,它慢条斯理地地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用前爪在地上扒拉了三下,低低地叫了一声,然后扭转腰身,慢腾腾地往上山路去了。

    看到这一幕,老头子也惊呆了,他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老虎好生面熟,这老虎竟然这样通人性,它生怕廖大妈的包谷担子有失,在这儿诚实地守卫着呀。() ()

    廖大妈这时节也清醒了,她说:“老头子您好健忘呀,这是那头老虎,我记起来了。那年我们居住在龙瑶幽谷那边的天隆里,我为老虎挑刺的那件事情,你不记得了?”

    ******

    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在这条长长的裂缝里,月亮星星都露出来了,它们眨巴着眼睛,把十八年前的往事都抖露了出来,抖落在梦犇农的思绪里。

    十八年前,廖大妈两口子居住在天隆里。

    那里是一个山窝窝中,周围十里无人烟。

    廖大妈在那里生下梦金琇。

    他们居住的小木棚,是梦犇农用一把斧头一把砍刀,用圆杉木拼建起来的。

    这个木棚,盖的是杉木皮。杉木皮上撒了一些油菜枯饼,两年就生满了青苔,一点儿也不漏水。这种杉皮屋顶,好牢固的,几十年都不要翻修。

    这天隆里距龙瑶幽谷十五里山路,周围没有一户人家。和两口子相伴的就只有野猪麂子兔子以及鹰隼蛇尾巴鸟等等。

    梦金琇满月才十几天,一个月朗星稀的寒霜之夜,子夜时分,一家三口都睡熟了。

    整个天隆里静悄悄的。

    只有天隆山高高的峰顶和明月星星说着人们听不到的悄悄话。

    突然,大门被什么人撕吧得卡啦卡啦直响。响声在静谧的深夜里,特别让人心惊肉跳。

    廖大妈首先醒来了,她用脚不断地踢睡在小木板床那头的梦犇农肩头。

    劳累了一整天的梦犇农呼噜打得震天响,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这时小金琇也醒来了,哇哇地哭起来。

    梦犇农一个翻滚下了床,大喝一声:“什么人,深更半夜吵什么?”

    可是门外面那人不搭理他,反而把圆杉木拼成的杉木门越发摇得哗啦啦响,那劲头儿反而越发大了,整个杉木棚都颤抖起来,真个是摇摇欲坠,整个屋子看来就要倒塌了。

    “哪一个哥们这样大的力气,你扯个气放个屁行不行,把我们家的杉木棚折腾得倒塌了,可是要赔的哟。”

    门外那个人大概是个地地道道的的哑巴或者聋子,不扯气也不放屁。但是听到梦犇农的大嗓门里怒火腾腾,就不摇门了。

    梦犇农到火塘里点亮松油钵子,从门缝里往外边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一头大母虎带着一只小老虎蹲坐在门外。

    看到有人提着光亮来了,小老虎屁股向着门,把左边的后腿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这是,是,什么意思。”梦犇农惊讶得合不上嘴巴。

    廖大妈也带着女儿来到了门边。她确实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中豪杰。她把女儿递到梦犇农手中,说:“呆看什么,有事情,我来弄清楚它就是。”

    大妈拿着松油钵子来到门边,伸手握着小老虎后脚掌,仔细一看。

    呀,虎掌正中间那枚梅花心,红肿得发黑了,一棵大大的号称为铁蒺藜的阎王刺,深深地扎在它脚心厚厚的肌肉中。

    廖大妈毫不犹豫地拿来鞋底针,在火苗上撩了撩,就算消了毒。吴腈苚端着松油钵子,照着妻子给小老虎挑出了这条阎王刺。

    末了,大妈还给小虎儿的脚掌抹上一些细盐末。亲亲地说了一句:“好了,虎妈妈你可以带着孩子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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