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裴絮一着急便捉住了那女子的手腕。

    “我说,他死了。当年老爷和夫人帮助百姓剿匪,却惹怒了山贼,那日山贼冲入谢府,谢家所有人无一人生还,我亲眼看到公子死在山贼的刀下,他的血……”女子似乎陷入回忆,眼神中满是恐惧。

    她手中牵着的孩子被母亲的话吓到,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裴絮见状,便松开女子的手,蹲下来抱着孩子,安慰道:“不怕,不怕。”

    她心里很空,似乎一块石头掉入深渊,没有听到声音,也不见涟漪,她不愿相信谢明微已死,可如今,却让她不得不信。

    女子的表现不像是假的,莫非——

    沈黎真的只是沈黎。

    等张桥的妻子平静下来之后,裴絮又问:“可以告诉我,当年你所看到的全部吗?那日,谢府有没有外人来访,有没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她站起来,目光平视对方。

    “请你告诉我。”

    “没有,很普通的一天,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女子摇头,说道。

    “你们为什么掩盖自己与谢家的关系?”裴絮再问。

    女子眼神一闪,随后目光有些飘忽,久久没有回答。

    裴絮便等着。

    只见张母颤颤巍巍地走到裴絮面前,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当年一事,是我们张家愧对老爷夫人。老爷待我们不薄,我们却在谢家危难之时只顾自己逃命,公子被山匪一刀砍中后背时,是张桥见死不救,他本来可以救下公子,可他没有。”

    张桥的妻子终于开口:“那时我已有身孕,张桥是因为我才……他愧对谢家,害怕谢家的旧人来问他关于谢家灭门的事情,所以这才隐姓埋名。”

    裴絮听后,长叹一口气,径直往前面走去。

    她不信。

    但她知道,从张家人口中暂时问不出其他的信息。一个人若是有心隐瞒,哪怕谎言再拙劣也会努力地去演。

    一定是谎言,一定是。

    路越来越难走,她寻找着那个人,那个名叫秦安的木匠。

    终于,她找到了。对方给她一个木匣子,里面有多年来沈录和冯伦利益往来的证据。秦安告诉她,沈黎这些年一直在搜集这些信息,然后藏在这里。

    秦安说,她可以带走。

    她没有。

    原路返回的时候,裴絮看到一群衣着劲装的守卫从蒋府大门冲出来,似乎在捉贼。她在一个拐角处被张熙拦住,然后跟着他躲进一个落败的院子。

    “你堂堂太傅之子,怎么被人家当成贼了?”

    “因为我不走寻常路。”张熙靠在墙上,眉毛微挑,说道。

    “有发现什么吗?”裴絮又问。

    “倒也没有什么,就是看见了一个人。”

    “谁?”

    “沈录。”张熙手指向后一指,裴絮微微转头,见一男子从墙角走出,正是沈录。

    张熙贴近裴絮的耳朵,道:“我先告辞了。”正欲脱身时被裴絮一把拉住,“你把身份亮出来,解释几句,他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

    “那我不是不想给我爹丢脸嘛,裴兄帮帮忙。”张熙轻拍裴絮的肩膀,随后便一跳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这小贼跑得真快。”沈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裴絮转身向沈录走去,作揖道:“宁安县县令裴絮,见过沈侍郎。”

    “我早就听千林说新县令一表人才,气质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裴絮道:“大人过奖。”

    沈录伸手指了指方才张昔离开的方向,问道:“这位是?”

    裴絮苦笑,“一位故友。”

    “可是姓张?”沈录接着问道。

    裴絮闻言,浅笑道:“果然瞒不过沈大人。”

    “你与太傅的关系朝堂之上谁人不知,听闻太傅之子武艺高超,为人率性不羁,恰与方才那位公子十分相似,便有此猜测。”

    “他并无恶意,若有冒犯,我替他赔罪。”裴絮说道。

    沈录朗声笑道:“这说得哪里话,莫说是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就是看在你我同为谢家故人的份上,我也不能为难你。”

    谢家故人……沈录如何得知?裴絮心中一阵疑惑,却面上不显,依旧是笑着问道:“大人此言何故?”

    “这个地方,若不是谢家故人,谁会知道,谁又会来此?”沈录往前走了几步,用眼神示意裴絮跟上,之后二人便来到一处废弃的庭院之中,此处建筑和房屋均有破损,地上却不见丝毫杂草,可见这些年一直有人在照看着。

    移步换景中,裴絮便看出此处正是谢家旧宅。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谢明微的练功之地。

    此处与谢府并不相邻,也鲜少有人知道这里也是谢家所有。当年谢明微在此处流的血,恐怕早已风干。

    物是人非。

    “这个地方并不被多数人知道。当年我曾受过谢家夫妇的帮助,自从谢家蒙难之后,我就私下命人把这里打扫着,至于谢府,虽后来归为陈家,但若是仔细算起来,也是我在管着。”

    “我这个人有一个优点,知恩图报。”沈录继续道。

    裴絮看着庭院中的旧物,回忆便挥毫泼墨跃然眼前,第一次到这里,是在下雪天,新春夜。那一晚,谢明微被老爷和夫人赶出谢府,她也偷偷跑了出去,他便带着她来到这里。

    当年老的仆人推开大门时,谢明微哭了。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哭。

    那次,她陪着谢明微在这里过了一个年,也第一次知道了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曾经的这里风景如画,庭院中有碧绿的湖水和随风起舞的垂柳,湖中微波粼粼。

    明月夜,风起时,便有银光如星。

    曾经她以为那是翻转的星空。

    后来才知那是深藏湖底的刀刃,是谢明微的刑具。他自五岁起,便开始练习水上针行步,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她懂得了他的辛苦,也懂得了他的坚强。

    然后就是那一次绑架,她被卖到了一个偏远荒凉的地方。之后的日子里,她遇到过无数次更加艰难的困境,直到被太傅所救。

    她一生有两个恩人,永生不忘。

    这恩,自然是要报的。沈录虽不是好人,却似乎真的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裴公子,说说吧,你与谢家的渊源。”沈录问道。

    裴絮并不打算隐瞒,于是说道:“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年幼时失散,后来重逢之时她对我说,她曾受过宁安谢家的帮助,我裴絮,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难怪我见你很是眼熟,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姑娘的哥哥。那孩子现在可还好?”沈录问道。

    裴絮眼神暗淡下来,道:“相遇后不久,便病重而亡。”

    “节哀。”沈录伸手拍裴絮的肩膀。

    裴絮微微侧身,又道:“小妹曾对我说过她与谢家公子的事情,我此来宁安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原来如此。故人已逝,你我能做的不多。谢家夫妇是侠义之人,当年若不是他们自行组织剿匪,也不会被山匪盯上,遭此横祸。你如今是宁安县县令,把宁安治理好,便是帮令妹报恩。”沈录继续说道。

    “大人所言极是。”裴絮点头,随后抬头一望,只见红霞漫天,便又道,“我看今日天色已晚,府衙中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便先行告退。”

    随后裴絮便循着来路离开此处。沈录原本还打算相送,被裴絮婉拒。

    她认识沈录。

    沈录与谢家的关系一向不错,当年在谢府时,她也时常能遇到沈录,只是不料对方多年以后竟还记得自己。

    在沈录这里,她与谢家的关系并不好隐瞒,她也不打算隐瞒。沈录此人,虽与沈旷一母同胞,性格秉性却并不相同。

    沈旷手段狠辣,重权轻义。

    沈录却是个懦弱爱财的滥情之人,不算好人,也算不上狠人。

    这次来宁安,沈录必定知道她的目的。正如沈录所言,她与张太傅的关系朝中无人不知,而张太傅与沈旷的立场恩怨,朝中同样无人不知。

    这场仗,是她给太傅的一次报恩。

    她越走越慢,因为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地面不平。宁安的路,虽不是沟壑丛生,却也并非坦途。

    “张熙,出来。”她道。

    屋顶上月光生出脚印,轻轻跳落身侧。张熙一把揽住她的肩膀,裴絮手肘作势一击,二人便比试起来。

    几招过后,裴絮落了下风。

    “你武功又进步不少。”裴絮道。

    “那是自然。裴兄也很不错啊,上次教你的几招练得是炉火纯青。”

    “也不看是谁的徒弟。”裴絮又道。

    张熙把手搭在裴絮肩上,嘴角弯成新月,“裴兄再夸我,我可就从此快意江湖,不问朝堂了。”

    “那我可就惨了。太傅一定会怪罪我的。”裴絮道。

    “裴兄又说笑了,爹什么时候怪罪过你,我都怀疑咱俩到底谁是亲生的。”张熙对月长叹。

    “张熙,我自幼流浪街头,太傅对我的恩义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若认我这个兄弟,我必护你一世。”裴絮认真道。

    “怎么突然这么认真,搞得跟结义似的,不过说起来咱们真的可以改天找个地方结拜一下,去不去?”

    “你要不再找个人,听说三个人的结构更加稳固。”

    “也行,你看沈黎怎么样?我南下遇见他的时候,发现此人蜂腰猿背,而且手掌有厚厚的茧,一看就是练武之人。根据我的判断,他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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