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凛正睡着,忽觉胸中憋闷,呼吸难畅。

    忙睁眼看时,见一个人影就在自己床前,自己鼻子被那人一手捏住,心中大惊,右手一掌推出。

    那人却向后跃出,笑道:“醒了。”

    这声音……

    迟凛翻身下床,道:“你又来做什么?”

    “不是你,是你们。”旁边还有一人答道。

    声音浑厚,带着些戏谑。

    错不了,就是那夜的那个妖物。

    “你们来做什么?”迟凛厉声问道。

    “哎哟,火气还不小呢。”榆儿笑道。

    “一会儿他的火气只怕会更大。”栗原亦笑道。

    忽闻‘仓啷’一声,迟凛已将床侧悬着的寒剑拔出,气蕴如柱,迅速刺向栗原。

    “又来了。”栗原微微侧身躲过,叹道。

    “我们可是好心来告诉你三公主的事情,你就这个态度吗?”榆儿坐至桌边,手撑着半边脑袋,望着迟凛笑道。

    迟凛便暂收了剑,沉声道:“三公主?什么事?”

    “今日辅国大将军升了骠骑大将军,你知道吗?”栗原道。

    “自然知道。”迟凛道。

    “那骠骑大将军向皇帝求娶二公主,你知道吗?”栗原道。

    “大概知道。”迟凛淡淡道。

    “你还真知道啊。”栗原道。

    迟凛并不搭言。

    “那萧丞相府夫人也去求了皇后,要娶二公主,这个你也知道?”栗原道。

    “什么?”迟凛闻他此言,真是大吃一惊!

    “哦,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栗原耸了耸肩道。

    “怎么回事?”迟凛沉声道。

    “皇家有佳人,人家有儿郎,正好般配。”栗原道。

    迟凛皱眉思想一回,道声:“糟了!”

    “恩,确实挺糟。”栗原道。

    “三公主呢?她知道了吗?”迟凛转向榆儿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明日就难说了。”榆儿站起身来,走到栗原身侧站住,望着迟凛道。

    “多谢相告。”迟凛向二人拱手道,绕过二人,打开房门,急步走了出去。

    “他走了。”栗原向榆儿道。

    “恩,我们也该走了。”榆儿道。

    二人亦出了迟凛房间,跃上屋檐,向外掠出。

    榆儿出了迟府,仍往皇宫方向掠去。

    “怎么?还要回皇宫?”栗原追上她道。

    “是啊。”榆儿道,“你不愿意回,自己找地方玩去就是了。”

    “虽说是她救过你,不过这事儿自有皇帝老儿做主,你白操心有什么用?”栗原在后道,“这京城好玩儿的地方多着呢,不如跟我一起吧。”

    “事在人为,三公主那个性子,我要是不管,就真的要遗恨终身了。”榆儿道。

    “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你又不是她娘。”栗原道,“就是她的亲娘承妃,还让她嫁萧家呢。”

    “是啊,摊上这样一个娘,难怪三公主是这幅样子了。”榆儿叹道。

    两人说着,已来到皇宫墙外。

    榆儿率先跃上墙头。

    栗原也便跟上。

    “你爱去哪里都可以,干嘛老跟着我。”榆儿道。

    “我不跟着你,万一你撞到老道手里,我岂不是没娘子了。”栗原道。

    “我就是不撞到天玄手里,也不是你娘子。”榆儿道。

    “这你说的可不算。”栗原笑道,一手揽住榆儿腰,抱着她飞过两个屋檐,才将她放下来。

    榆儿双眼瞪着她,也不说话。

    “这次很乖嘛。”栗原邪邪笑道,向她脸上凑了过去。

    忽觉浑身冰冷僵硬,再看时,一层浅蓝薄冰将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

    呼吸倒还无碍。

    “你就乖乖在这儿呆着吧。”榆儿哼道,一个纵步,跃了出去。

    “喂!先帮我把冰解开!”栗原压着声音叫道。

    榆儿头也不回,已去远了。

    “女人狠,妖女更狠!”栗原摇摇头叹道。

    且说迟凛出了房门,急急奔到父亲房前,重重叩门。

    “谁啊?”是迟无为的声音。

    迟无为,字久治,官拜定南将军。

    “爹,是我!”迟凛应道,“孩儿有急事儿,您快开门!”

    迟凛一向稳重,半夜里敲门,只怕是有大事。

    迟无为不敢贪睡,忙起身开门。

    见门打开,迟凛忙跨进门中。

    “这么晚了,什么事这么急?”迟夫人亦被吵醒,穿了衣服起身来。

    “爹、娘,”迟凛向二老拱手道,“今日事出紧急,请恕儿惊扰之罪。”

    “无妨,有什么急事?快说。”迟无为道。

    “孩儿有一事相求,还望爹、娘成全。”迟凛道。

    “且说来听听。”迟无为道。

    “是啊,凛儿,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迟夫人道。

    “孩儿想娶三公主为妻,请爹爹去向皇上提亲。”迟凛也不绕弯子,直言道。

    迟无为听了,沉吟不语。

    迟夫人倒先言道:“这是好事儿啊,若能成得,于迟家亦是件荣耀。”

    “凛儿,求娶公主,以迟家多年对朝廷效忠之功,并非不能。”迟无为缓缓道,“不过,亦不急在这一时。”

    只为此事,何至于急成这样,只怕另有缘由,迟无为便不应承。

    “爹!”迟凛道,“不能再等了!”

    “嫁娶乃是大事。近日朝中事务繁多,且过一阵再说吧。”迟无为缓缓说道,回身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爹,若再等下去,宁葭就要嫁入别家了!”迟凛急道。

    “凛儿,你这是……”迟夫人惊道,“你怎么能直呼三公主名讳!”

    “她虽是公主,也会是我迟凛的妻子。”迟凛道。

    “你便是真心想娶他,皇上还不知是何想法,总得慢慢筹划才好。”迟无为淡然道。

    “昨日蒙将军与萧丞相府已同向皇上求了亲,要娶二公主,不能再等了!”迟凛道。

    “蒙将军和萧丞相府?这……”迟夫人闻言,踌躇不语。

    迟无为听了这些,已明了于心。

    “凛儿,”迟无为走至迟凛面前,望着他缓缓道:“你该知道皇上的决定。”

    “如今圣旨尚未下,我迟家也能争上一争!”迟凛道。

    “跟谁争?蒙将军?萧丞相?”迟无为望着他道,“还是,皇上?”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跟宁葭已有了约定,绝不会让她嫁给别人的!”迟凛道。

    “凛儿、三公主她也知道吗?”迟夫人问道。

    “是。”迟凛道。

    忽然双膝跪于地上,向迟无为拜倒。

    “爹,如今尚有一线希望,孩儿只求爹成全!”迟凛伏于地上,向迟无为道。

    “凛儿,并非爹不愿。若能娶得公主,于我迟家亦是莫大的荣耀。”迟无为摇头叹道,“但是,如今蒙家、萧家皆是朝中重臣,尤其是蒙家,连皇上也要倚重于他,与他结下仇怨,让我迟家以后如何在朝廷立足?”

    “爹!”迟凛岂肯罢休。

    “是啊,凛儿。”迟夫人在旁亦道,“你就听你爹一劝吧。”

    迟凛跪于地上再三恳求,无奈迟无为只是不允。

    “起来吧。”迟夫人伸手将迟凛拉起,拍了拍他衣衫上沾的尘土,柔声道:“都这么晚了,回去歇着吧。”

    “回去吧,我跟你娘也要歇着了。”迟无为道。

    迟凛只好出了房门,回至自己屋内。

    榆儿和栗原早已走了。

    明日若宁葭得了消息,不知会是什么样。() ()

    心中辗转,却无有良计。

    晨曦初现,栗原身上的冰薄了不少。

    终于震碎了冰层,得了自由。

    屋檐下走过两个内侍。

    忽觉脖子一凉,伸手摸出一块碎冰,奇道:“这炎夏之日,怎么会有冰?”

    另一人指着地上道:“奇怪,这地上也有好些碎冰。”

    “这可真是奇了。”

    两人一并称奇。

    栗原早已走了。

    “皇上、皇上。”

    永平帝睁开眼来,懿庄皇后坐于床侧,向他微笑道:“该上朝了。”

    “什么时辰了?”永平帝道。

    “丑时三刻了。”懿庄皇后道。

    永平帝便起身来。

    宫女们打了热水来,常福已进来伺候。

    穿戴已毕,与皇后告辞。

    “皇上今日可与蒙将军说吗?”懿庄皇后问道。

    “蒙将军远征辛苦,孤王让他今日在家中歇息,不必上朝了。”永平帝道。

    “也好。”懿庄皇后道。

    “常福,起驾。”永平帝道。

    御辇已备好,永平帝便上辇离去。

    朝堂之上,礼部侍郎左运紧急奏报,宣州辖下丰梁城一个村庄——兰沃村突发疫情。

    一月之内,已上百人发病,死亡十数人。

    “地方医士如何?”永平帝道。

    “已委派医士前往,但疫病甚为棘手,还未研制出有效的药方。”左运奏道。

    “立刻令御医馆傅立义、关辙前往宣州,务必尽快控制住疫情。”永平帝道。

    “遵旨。”左运应道。

    “传令净月城及宣州各大药行,所有药草丹丸,皆须先以疫地为要,绝不可延误。”永平帝道。

    “遵旨。”左运应道。

    “各位爱卿还有何良策?”永平帝向下问道。

    “启禀皇上,”归德中郎段远之上前奏道,“臣愿领监押药草之职。”

    “好。”永平帝道。

    疫情紧急,不容延误,当日两位御医便出发前往宣州。

    二皇子熙昌亦欲随行而去。

    “二皇子,有下官与关医士,请放心吧。”傅立义为难道。

    熙昌向来以他为师,修习医药之事。

    “平日多赖傅师父细心教导,熙昌也想略尽绵薄之力。”熙昌道。

    傅立义沉吟一回,道:“此事还需禀明皇上、皇后并承妃娘娘。”

    承妃为熙昌生母。

    “疫情紧急,刻不容缓。”熙昌道。

    “这……”傅立义顿道,“若无皇上恩准,皇子不得擅自出宫。”

    “我有父皇御赐的追月腰牌,可随时出宫。”熙昌道。

    傅立义拈着颌下长须,踌躇不定。

    其他人亦不敢妄言。

    熙昌却已收拾好药箱,先行上了行车。

    傅立义无奈,只好上车。

    其他人等亦各自登程。

    敬邺宫。

    “娘、娘……”宁阳大声叫着,急匆匆进了宫门。

    邺妃还在梳妆,听了她的声音,缓缓道:“怎么了?一大清早,嚷嚷什么?”

    “娘,昨日父皇来过了?”宁阳走得急,还有些喘息。

    永平帝很少踏足敬邺宫,昨夜突然到来,一定不是小事。

    宁阳一早得了这个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来过了。”邺妃起身来,对着镜子照了照两边鬓花,淡淡道。

    “父皇过来是为什么事?”宁阳道,还喘着。

    邺妃走至乌木桌前,坐了下来。

    宫女红菱忙上来斟了一杯茶。

    邺妃端起青瓷杯子微微喝了一口。

    “娘,到底什么事?”宁阳忙又赶至桌前,急道。

    “宁阳,”邺妃缓缓道,“刀剑无眼,沙场无情,你懂吗?”

    “我懂。”宁阳点头道。

    “来,坐下。”邺妃向宁阳道。

    宁阳便亦在桌前坐了下来。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过一世安稳的生活,你懂吗?”邺妃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我懂啊。”宁阳又点头道,“哎呀,娘,你到底想说什么?昨日父皇又说了什么?”

    蒙翰振已暗里给她递过消息,说这几日会向父皇提亲。

    昨日父皇特特来敬邺宫,只怕就是为此事。

    娘却一直不说,只跟自己说这些话做什么?

    “昨日萧丞相府夫人来为其三子提亲,你很快就要出嫁了。”邺妃道。

    她说的很慢,眼睛却直盯着宁阳。

    “什么?!萧丞相家?”宁阳“霍”地立起身来,惊道:“怎么会是萧家?”

    “萧家三子温文尔雅,又是相府门第,正好般配。”邺妃道,声音很静。

    “他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闷葫芦一个!”宁阳大声道,“打小我就烦他了!想我嫁给他,妄想!”

    “宁阳!”邺妃忽然立起身,厉声喝道,“萧家已经开了口,你父皇也已经同意了,你很快就会是萧家的媳妇,谁许你说这样的话!”

    “我才不嫁那个连两石弓都拿不稳的窝囊废!”宁阳吼道。

    话音刚落,脸上已挨了响亮的一记耳光。

    “婚姻自有你父皇做主,你愿不愿意都得嫁!”邺妃竖着眉毛,声音又高了一层。

    “好,你打,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我!”宁阳也竖起眉来吼道,“但是我绝不会嫁给什么萧家!”

    “你不嫁萧家,难道想嫁给那个家伙等着守寡吗?”邺妃也吼了起来。

    “那个家伙?娘、知道?”宁阳倒有些吃惊。

    “上月初四,你去了哪里?”邺妃盯着宁阳质问道。

    “我、我……”宁阳没说下去,忽然回身望着繁花、玉锦道,“怎么回事?”

    玉锦跪倒在地,哭道:“二公主,对不起。”

    “好啊,是你!”宁阳当即竖起眉来,一巴掌劈向玉锦。

    她正是气盛,这一掌直打得玉锦滚到地上,左边脸上立时便红透了。

    一掌打完,回身对邺妃扬眉道:“我就是喜欢他,我要嫁的是蒙家!”

    “谁教你这么没规没距,一个堂堂公主,学个野丫头跟别人私会!还敢这么样对你娘大呼小叫!”邺妃厉声喝道。

    “谁教的,还有谁教我!你是我娘啊!”宁阳大声道。

    “好,今日为娘就好好教教你。”邺妃盛气满面,大声叫道,“红菱,给我取鞭子来!”

    这母女二人常有冲突争执之事,不过,像今日这样大动干戈的却并不常见。

    左右宫女也不敢上来劝,红菱取了鞭子,双手递给邺妃。

    “跪下!”邺妃向宁阳喝道。

    “我偏不跪!”宁阳道。

    “红菱、红香,给我按住她!”邺妃向两个宫女厉声吩咐道。

    红菱、红香走上前来,却不敢伸手。

    “没用的东西,怕什么?有我呢!”邺妃向两人喝道。

    红菱、红香只好上前将宁阳按住。

    宁阳兀自不肯跪。

    邺妃走到她身后,在她脚弯上踹了一脚,她这才跪倒,抬起脸来狠狠瞪着邺妃。

    邺妃扬起鞭子,在她身上连抽了五鞭。

    她每一鞭都非常用力,似乎打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女,而是自己二十多年来都难以驱散的怨恨。

    宁阳却哼也不哼地直瞪着她。

    这倔强的目光却让邺妃更加气盛,扬起手来,又一鞭狠狠抽向宁阳。

    宁阳忽然伸出手来,死死抓住了落下的鞭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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