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这一回,榆儿很快便睡去了。

    幽绝将她抱回车内,盖好被子。

    自己则仍回至火堆边席地而卧。

    榆儿醒来时,马车已又在一摇一晃地走了。

    榆儿弯腰掀开车帘,幽绝正坐在前面赶着马车。

    幽绝见她醒了,便勒停了马车,回身向她道:“小弥已有消息了。”

    “什么?”榆儿立刻直起身来,头猛地磕在车门上,也顾不得疼,忙道:“她在哪儿?到底怎么样?”

    幽绝忙上前扶住她,关切道:“疼不疼?”

    榆儿揉着磕疼了的地方,口中直道:“小弥怎么样了?”

    “她没事,已快到重雀城了。”幽绝道。

    “重雀城?”榆儿奇道。

    这丫头怎么没回青罗峰,倒往重雀城去了?

    不过,望了望眼前幽绝,她自然明白了。

    她还对这个人抱有无谓的幻想。

    不过,还有一点,榆儿甚是在意,便问:“你是哪里来的消息?”

    幽绝见她问起,答道:“我有一种鸟儿,可千里传信。”

    “什么鸟儿这么神奇?”榆儿又问。

    难道也是赤雪、青思那样的鲲雀?

    怪道自己无论去到哪儿的都会被他找到,该不是就是因为这种鸟?

    “它唤作语事鸟。”幽绝道。

    “语事鸟?既这么神奇,我怎么没听说过?”榆儿道。

    “只是很小的小鸟,并不起眼。”幽绝道。

    “那下次让我也见见好不好?”榆儿道。

    “好。”幽绝点头,一手掀好帘子,一手扶着她,“你坐好,我们走吧。”

    他目光中盛满温柔,青色面具外绝美的左脸上,浮现出从未见过的微微笑容。

    虽然夹杂着许多难言的痛楚,但此时心中更多的却是极为新鲜奇特的、想要忽视却压抑不住的、让人不知何时便醉入其中的绵绵情愫。

    是以这笑容在他琉璃绝美的脸上微微漾开来,直如层云现月一般惹人迷醉。

    “啧啧,这张脸杀伤力真是不一般哪!”榆儿心中暗叹道。

    不过,我可是修行有道的狐狸精。

    榆儿对自己的定力相当满意。

    “我想下车走走。”榆儿向他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道。

    幽绝便跳下车来,伸手扶她下车。

    榆儿却干脆整个人倒向他。

    幽绝忙将她接住,抱了个满怀。

    只觉她熟悉的温暖与柔软刹那间就牢牢锁住了自己。

    颈间她柔滑的肌肤带着她特有的温热厮磨着自己。

    他不自觉地将她抱得紧了些,深深地呼吸着她温香的气息。

    榆儿双脚沾地,就尽量自然地推开他来:“你也陪我走一走吧。”

    “好。”幽绝柔声道。

    他脸上的冰一丝也不见,只有春水般的柔情。

    看来昨夜的一场戏,收获已大大超出了预期。

    他怎么这么好骗?

    榆儿忽然觉得这戏有点儿没意思。

    不过,小命又牢靠了一点,倒是挺值得高兴的。

    “走吧。”榆儿牵起他的手向道旁的树林走去。

    幽绝便也由她牵着。

    她柔软的手心传来的温暖轻轻包容着自己的手。

    走得一段,林木越来越密。

    重重叠叠的枝叶间忽然现出一潭碧绿的水来。

    “前面好像有一条小溪呢。”榆儿兴奋地道,“快走,我们去看看。”

    拉着幽绝就跑了起来。

    幽绝无须跑,只稍稍加快了些步伐便跟上了她。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水边。

    细细的溪流自山间流淌下来,在此处汇集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

    池中尚浮着密密的莲叶,翠绿的莲叶上朵朵或浅粉、或纯白的莲花正静静地绽放。

    “这里怎么样?”榆儿侧头向身侧的幽绝展颜笑道。

    这池水的碧绿与莲叶的青翠交融在一处,娇俏却又寂静的莲花在满山静谧中显得格外宁静。

    “很好。”幽绝亦有些醉于其中。

    脚下青草绵绵,榆儿便在青草上躺了下来。

    自地上望着尚呆立着的幽绝道:“这草地好舒服,你也躺一下吧。”

    说着拍了拍自己身侧的草地。

    “我就站着吧……”幽绝微红了脸道。

    榆儿心中只要把昨夜的成果再做做扎实,哪里肯放过他。

    于是便理了点寂寞的样子堆到脸上,又向他道:“我一个人躺着好没意思,你也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幽绝只好躺下,不过,稍稍离她远了些。

    榆儿忽然坐了起来,眼中蓄了泪水,向幽绝哽咽道:“怎么?你又要远着我了是不是?”

    “我、我没有……”幽绝亦忙坐起身来道。

    “那你为什么不愿挨着我?”榆儿哭道,眼泪已经滑了下来。

    见了她的泪眼,幽绝再无他法,坐至她近旁来,柔声道:“我挨着你就是,你、你别哭了……”

    “你过来做什么?”榆儿仍然哭道,“是我逼你,你才过来,定是不情不愿地,我才不要!”

    幽绝看她如此伤心,忙辩说道:“没有、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榆儿不依不饶地道,“不是情愿的了?”

    “不、我是……”幽绝忙道。

    “是什么?”榆儿道,“是不情愿的了?”

    “不、不是,我是情愿的!”幽绝只好道。

    他哪里受过这种“拷问”,脸上竟然冒出了微微的汗珠。

    榆儿心里已笑得快憋不住了。

    “那你是心甘情愿地了?”榆儿一边委屈地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是,是心甘情愿地。”幽绝只怕她又误会,便一次将话说全了。

    “那好,躺下吧。”榆儿这才破涕为笑,拍了拍身侧的草地道。() ()

    说罢,自己先躺了下来。

    幽绝暗暗舒了一口气,挨着她亦躺了下来。

    立秋已过,悠蓝的清空显得尤为空阔,丝丝缕缕的白云静静地划过无垠的长空。

    他离她这么近。

    近得都能听见她微微的呼吸起伏。

    空气中飘散着幽微的木叶、碧水、莲花的香味,还有他早已熟悉的她的温香。

    幽绝侧脸看她,她闭着双眼,胸前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方才那满怀一抱缠绕着自己的温热和柔软仿佛又再次将自己重重包裹。

    萧家暗室中她雪白的臂膀、前几日替她照护伤口时她完美的情状忽然一股脑儿地跑到了他的脑海中。

    炙热的血液开始在体内窜流,幽绝一颗心猛烈跳动、呼吸便急促难平。

    眼前这些青空、草木、池水似乎都不见了,只看见她无比清晰的眉眼、精致柔滑的脸庞、红润柔软的双唇,还有……

    他忽然撑起身来,罩在她的上方,俯身直望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慢慢俯下身、向她凑过去。

    榆儿已觉察到他的异样,闭着眼也不动弹,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胆。

    没想到他还来真的!

    这好像不太妙。

    榆儿忙睁开眼来,两手推在他的双肩上,柔声道:“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好不好?”

    幽绝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他的双眼有些发红,口干舌燥,身体中那些炙热的血流越窜越快,迫切地渴望着……

    “幽绝?”榆儿奇道。

    幽绝眼中隐红之色渐浓,神迷情醉,向着榆儿俯下身去。

    糟了!

    榆儿忽然明白过来,他于这样的事,毫无历练,如今情动血热,难以自持!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劫!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榆儿又大声喊:“喂!幽绝……”

    幽绝的双唇却已紧紧覆上她的。

    榆儿双手使劲想推开他,哪里推得动半分。

    这么久以来的压抑和渴望,终于突破了这一步,幽绝沉醉其中、忘情索取。

    榆儿不得已也稍稍回应了他。

    这一点点的回应却给了幽绝巨大的冲击。

    更加用力地、深入地探取、索求。

    身外的一切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只有怀里的温软,还有……

    这好似鼓动得耳膜生疼的是、

    胸中重重的心跳声。

    是自己的心跳。

    幽绝忽然轻了下来、慢了下来。

    自己鼓动的心跳如此清晰可闻。

    但是……

    他的双唇离开了榆儿。

    一双眼直直地、惊异地望着榆儿。

    她的心跳那么平稳、轻徐。

    跟自己完全、不一样……

    榆儿睁开眼来,看他这样望着自己,一动不动,正要开口。

    突然一道黑影掠来。

    一只家鹅大小、浑身黑亮羽毛、弯喙利爪的黑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双利爪毫不留情地向幽绝脸上抓去。

    幽绝本能地跳起身来,闪避过去。

    那黑鹰掉过头来,又朝幽绝扑了过去。

    幽绝取出猿杖在手,目含冷光,一道白光直切向那只黑鹰。

    黑鹰振翅飞起,闪过那道白光。

    榆儿见了那只黑鹰,只觉甚是眼熟。

    幽绝冷面如霜,又挥起了猿杖。

    “不要!”榆儿扑到幽绝面前,死死地拽住了他拿着猿杖的右手。

    “我杀了它!”幽绝冷声道。

    这声音冰如寒冬。

    眼神中腾腾的杀意让榆儿心中一凛。

    果然大意不得!

    榆儿一手抓住他拿着猿杖的右手,一手伸出环住他的腰,靠着他柔声道:“算了,不过是一只不长眼的畜生罢了,别生气了。”

    幽绝望了望她,深吸了一口气,收了猿杖。

    那只黑鹰尚在空中盘旋,显得甚为焦躁,似乎随时准备再冲下来。

    幽绝却不再看那只鹰,两眼直望着榆儿。

    又是这样的眼神?

    榆儿奇道:“怎么了?”

    幽绝欲言又止、望了她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事,赶路吧。”

    “好。”榆儿道。

    榆儿在前,幽绝随着她,两人又回到道上。

    幽绝扶榆儿上了马车,自己仍在前驾车。

    一声鸟鸣传来,榆儿掀开车帘看时,那只黑鹰就在马车的上空盘旋着。

    看它的毛色、模样,倒有些像……

    榆儿心中一动,忙道:“停一下。”

    幽绝便勒停了马车。

    榆儿钻出车来,向那只黑鹰招手。

    那只黑鹰果然飞来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这只鹰似乎跟我有些缘分呢。”榆儿举着手臂上的黑鹰向幽绝笑道。

    “那就留着它吧。”幽绝道。

    夜间两人再围着火堆坐时,幽绝便离榆儿远了些。

    这段时间她那样对自己,还道她心中与我是一样的。

    今日才知道,原来她与我完全不一样。

    我一片真心待她,她于我原来全是假意。

    幽绝在心内对自己摇了摇头:原本不就是这样希望的吗?

    永远不可能的两个人,这样不是最好的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他意识到她所有的笑意、眼泪、亲近全都是虚情假意,那种震惊与痛心就一下紧接着一下狠狠撕扯着自己,久久无法释去。

    他是想好好问问她。

    但是,这还用问吗?

    到底有多少次、她差点儿死在我手里?

    幽绝闭上了眼:真是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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