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熟悉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熟悉的孤独感和无助感不断上涌,闻云笙只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

    那些曾经的痛苦和现在的混合在一起,闻云笙只能扶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没事的,都过去了。

    没事的,习惯了就好。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对,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

    闻云笙紧紧地攥住拳,用力咬着舌尖,用疼痛去抵抗记忆的侵蚀。

    没事的。

    没事的。

    没事的,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就当是报答他们16年的养育之情了。

    口腔了漾起血腥味,尖锐的疼痛感战胜记忆的折磨。

    闻云笙低着头,缓缓煽动着睫毛,“宁老师,您起来。”

    她看向江焕文,目光冷漠,“江总,令爱的情况方便跟我说一下吗?”

    “云笙,你不用——”

    “江总!你们让我救人,我总得知道要救的人是什么情况吧。”闻云笙冷声打断。

    江焕文深深地看着她,略有不忍,又看向地上的宁书娴,最终还是开口,“祺安上个星期被查出白血病,急需骨髓移植,我和你妈去做了检查,但都配型不成功……”

    “你们想让我给江祺安捐骨髓?” 江焕文说不下去的话,闻云笙替他说了。

    江焕文不说话了。

    答案显而易见,但他回答不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法回答,因为太残忍了。

    无所谓,事已至此,她早就得到了答案。

    “可以。”

    “我可以给江祺安捐骨髓。”

    闻云笙握紧拳头,抛出两句话。

    通过余光,她看到了宁书娴听到这句话时亮起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即使决定不在乎也是会痛的。

    “但我有条件。”闻云笙避开眼。

    “你说,我们都答应你!”

    “我要拿回闻家留给江祺安的遗产。”

    此话一出,又是预料之中的沉默,闻云笙不禁冷笑,“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只是你也知道,那是你父母留给祺安的,我们怕是做不了主。”江焕文站出来。

    闻云笙冷箭一般的视线扫过去,“那没得谈。”

    “我只想拿回闻家的东西,闻家的遗产换江祺安一条命,不值吗?”闻云笙出声讥讽。

    江焕文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江浅拦住,摇了摇头。

    房间又陷入静默,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个决定。

    “不愿意?那算了?”闻云笙转身就要离开。

    “好!”宁书娴开口,“我答应你!你救祺安,我把闻家的遗产给你。”

    没有人察觉到闻云笙肩膀颤抖了一下。

    “好。”闻云笙一下一下点着头。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笙笙!”江浅出声叫住她。

    闻云笙回头,看向江浅,又将视线落到老太太身上,声音突然哽咽,“哦,对了,祖母,姑姑,我想把户口迁出江家。”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

    在今天之前,闻云笙从来没有想过会由自己说出这句话。

    将户口留在江家是她曾经唯一的希望,现在她要亲手将这唯一的希望抹杀。

    她想过由宁书娴说出这句话,想过由江焕文说出这句话,甚至想过由江祺安说出这句话,唯独没有想过她会主动说出这句话。

    可现实就是这样戏剧而讽刺。

    这句话由她说出,算是她能保留的为数不多的尊严了。

    “可以吗?”忍了半天的眼泪在触及到老太太那双悲悯的眼终是忍不住了。

    “云笙……”江浅想上前抱抱她,可看到闻云笙退后了两步,脚步就这样停在原地。

    “可以吗,姑姑?”

    江浅想说话,但触及到她的目光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七年前她是帮闻云笙留住户口的人,老太太不同意把闻云笙的户口迁出去,那时闻云笙也愿意留,所以当时似乎也不是很难。

    可她现在不愿意留了,再简单的事也变难了。

    “可以。”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闻云笙面前。

    “可以,离开江家吧。是祖母对不起你。“老太太的手轻轻抚着闻云笙的头,“离开吧,孩子。”

    “祖母……”

    “别哭,”老太太用手帮她擦去眼泪,“这是好事,哭什么?漂亮丫头都哭丑了。”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牵着她领着慢慢往外走,“咱们笙笙啊什么都好,就是运气不太好,离开了呀,以后咱们笙笙过得都是好日子。”

    “就是啊,千万别把祖母忘了。祖母活不了几年了,笙笙要多给祖母打电话,知道吗?”

    “嗯。”闻云笙眨着哭红的眼睛,乖乖回应,“知道了。”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老太太牵着她走出了江家大门,她郑重地拍了拍闻云笙的手,“好了,祖母只能送你到这了。”

    闻云笙转身,打量着这栋熟悉的建筑。泪水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这栋建筑。

    在她的23年里,她离开过这里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16岁那年,那是一年的冬季。

    她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冻得人浑身打颤。

    那天宁书娴给她挑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她还开玩笑说妈妈怎么又把我打扮成公主了。

    后来宁书娴牵着她把她的手交给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搂着一身红衣的闻祺安离开。

    漫天的白色中,那身红衣成了她许久的噩梦。

    再后来是19岁那年,祖母把一身狼狈的她接回家,就在她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候,她曾经的父母簇拥着江祺安再次走进了她的生活。

    阳光活泼、天真烂漫的是她;

    阴暗孤僻、卑微压抑的才是她。

    于是,她逃了,逃到了几千公里外的伦敦。

    那是她第二次离开。

    今天,是她的第三次离开,在她23岁这年。

    闻云笙啊,这次离开就别回来了。

    她悄悄对自己说。

    “祖母,我走了。”眼泪模糊了双眼,整个世界都看不真切了。

    “等下,把眼泪擦干了,这地方不值得你哭着出去。”

    老太太再次抬手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然后掰过她的身体,“走吧,别回头。”

    走吧,别回头,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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