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哥儿身边有人?

    沈柠都要被这个好大儿气笑了,“人和人能一样吗?一个是总管的儿子,一个是无根无基的长随、小厮。在奴才眼里,因为赖升,你就是府里未来的主子,哪怕他们听你爹的话,骂你打你,也会有度,可是蓉哥儿呢?

    你用你爹当年的手段对他,你想过他的日子有多难?他的四个小厮,为何只剩下两个?还都是唐家人,贾家的一个家生子都没有?”

    贾珍:“……”

    他懵了呀!

    他……

    想到赖升说那两个不机灵,转到外面当学徒,以后看到合适的再给哥儿补上的话,他突然无话可说。

    “之前赖家只有一个儿子,也会跟在你们身边,如今他家有三个儿子,却一个也不愿留下,贾珍,你想过为什么吗?”

    沈柠盯着他,“我来告诉你,因为赖家再也不看好贾家,因为他们觉得贾家必将败落,因为他们也捞得差不多了,因为为了子孙好,他们要一点点的脱离贾家。”

    “……”

    贾珍的脸色变青变白,嘴角抖动,似乎想说反驳的话,可是从母亲这个思路来走,似乎……确实如此。

    怎么可能?

    贾珍不想相信。

    他们家还赫赫扬扬,还袭着爵,那年发作了多少人,连他岳父都回家种田了,他们家也没倒。

    赖家怎敢?

    不不不,他们敢,赖家求恩典就在那一年,父亲辛苦读出来,却不得不退出朝堂。

    他们趁着他高兴袭爵……

    贾珍的眼睛渐渐红了。

    “有句老话…叫看父敬子。”

    沈柠看着他,无情的再给出致命一击,“你当人家忠心耿耿,但这忠心不是贾家买的吗?这么多年贾家没管他们吃喝?没给春夏秋冬的衣、帽、鞋?还是没给月例?

    多少寒门官员,升到二品三品,才能在京里置起一座院子,可是赖家……,他家的院子小吗?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就是为了子孙好,他们家要求恩典。”

    贾珍:“……”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住。

    “不要怪娘把话说的难听。”

    沈柠叹了一口气,“我都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她指指旁边的位子,示意他坐下,“你念着赖家的好,我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这样吧,我们打个赌,赖家在贾家多年,攒下些家底才是正常的,你带上焦大,去抄下他的家,不算房子,如果所有资产不超过两万两,你就放了他家所有人的奴籍,从此彻底给他自由。

    反之……”

    沈柠闭了闭眼,“他就是恶奴,要么交官,要么该打死的打死,该发卖的发卖。不仅如此,你还要用雷霆手段,行族长权利,拿下西府赖家。”

    什么?

    不仅贾珍惊的说不出话,就是尤氏也惊的变颜变色。

    “宁荣二府荣辱以共,赖家两房……自然也是如此。”

    沈柠的目光沉静而坚定,“那年大变,贾家还没倒,赖家就已经在想退路了,他们也早就过上呼奴使婢的日子,不马上退出贾家,你不会真以为人家还要尽最后的忠心吧?”

    贾珍:“……”

    他的手有点抖。

    “怎么?不敢赌?”

    沈柠看着这个怂了的儿子,“还是说,你要念着那点人家早就不在意的主仆情份,由着他们偷家,还顺便咒你娘欺你妻和儿?”

    “……”

    贾珍的眼睛渐渐红了,刚坐下没多久的屁股,又缓缓抬了起来,“儿子赌!”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那就不能耽搁了。

    “来人!”他大声呼喊,“唤焦大,传府卫。”

    “……是!”

    外面的长随兴儿急奔出去。

    没一会,府卫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沈柠起身,“走吧,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去看看蓉哥儿。”

    尤氏忙扶住。

    婆媳两个离开仪厅没多久,宁国府的天就变了。

    隔壁跟着贾政一路回府的王夫人攥着手上几乎被绞烂的帕子,恨不能打人。

    但她又不敢打,因为她知道贾政也憋了一口气,很可能要跟她大吵一架。

    是,她昨夜没把事情说全,也避重就轻了许多,但是,今天的没脸,能全怪她吗?

    虽然她沈柠算是长嫂,可是敬大哥没当官,她连一个诰命都没有。

    她凭什么对着隔房当官的堂弟摆谱?

    凭什么对她这个诰命夫人摆什么长嫂的威风?

    凭什么改祖宗早就为子孙设计好的路?

    会几句圣人言就好了不起吗?

    王夫人头一次恨自己没多念书,拽不了文。

    只要想到,昨天她用一句孟子说,逼得她和老太太以及族中的女人们说不出半句话,今天又来一句同样的圣人言,按得贾政讨饶,她就好恨好恨。

    这一会,她真的好想自己的大儿子、大女儿。() ()

    他们都会圣人言。

    不像贾政这个死读书,没半点用的。

    如果儿女在,一定能帮她用其他的圣人言反压回去。

    “都出去。”

    刚刚踏进房门,忍了一路的贾政就朝想要行礼的丫环们摆手,让她们赶紧走。

    丫环们吓了一跳,偷看沉着脸进来的王夫人,都忙福一福,悄声退出房间,还贴心的给他们把门关上。

    老爷和太太吵架,不是她们任何人能看的。

    不过,不是从东府回来吗?

    怎么要吵架的?

    丫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愁的很。

    太太基本是拿老爷没办法的。

    正常受了气,虽然不太会发作到她们头上,可一旦发作……,那都是要命的事。

    丫环们战战兢兢只求今天这事能早点过去。

    房里,贾政已经抬手把桌上茶碗‘哐当’一声扫下一个,“王氏,你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吗?”

    看到贾珍他们弄出来的新学规和奖惩制度,其实他挺佩服的。

    如果不是王氏误导他,他如何会在大嫂那里丢这么大的脸?

    “解释什么?”

    王夫人坐到她常坐的位子上,“老爷昨晚喝醉了,我说的话你听得颠三倒四,能怪我吗?”

    她都没怪这个男人没用,他有什么脸怪她?

    “老爷与其怪我,不如好好想想,大嫂子为何把手伸的那般长。那什么让孩子们习武是强身健体的话,我们听听就得了。”

    贾家和王家的交易纽带在她。

    受益的是贾政以及她的儿女。

    “大嫂子很能影响敬大哥和贾珍。”

    王夫人不管男人阴晴不定的脸,“但当年的事,他们都是同意的,老爷该想想,如果他们改主意了,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元春又该怎么办。”

    当女官又有什么用?

    他们几家的目的,是扶她的元春当皇帝身边的人。

    既然太子都能废,那他们的元春如果生了皇子,又如何不能更进一步?

    “……你想的是不是太多了?”

    贾政的羞怒,被王氏抛出来的危机给吓走了。

    当年让元春进宫,是他和老太太商量好,大家默认的。

    贾家把军中的权利转移给王家,对整个贾家来说他最得利。

    如果……

    想到今天沈柠一点面子都不给,用圣人言压他,贾政也忍不住多想了些。

    “想得多?”

    王氏知道按住他了,用鼻子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想的太少了。”

    为何要扶持她哥?还不是因为两家联姻,而贾家又没有能扶得起来的?

    虽然让贾家退出军中,是祖宗们为家族长远发展做出的决定,可是这个退,从来都只是做给上面人看的。

    她沈柠若是改变主意,让贾家族人,凭自己的本事到军中做几个小官,上面的人是不会在意的。

    但上面的人不在意,她王家却必须在意。

    贾家的族人一旦在军中站稳脚跟,那贾家在军中的隐形权利必会被分走三分之一,甚至更多。

    她哥哥王子腾就不是唯一的选择了。

    毕竟在外人和贾家自己人身上,他们肯定更相信自己人。

    “你不觉得大嫂子变了很多吗?”

    敬大哥弃官离家,那女人可是萎靡了好几年。

    如今怀个娃就硬气起来了,当他们是什么?

    王夫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改革学堂也许只是她的第一步。”

    贾政:“……”

    他缓缓的坐下了,虚心求教:“那她的第二步是什么?”

    “收拾府里的奴才。”

    王夫人看向他,“比如收焦大之心,不解散府卫,把府里和我们有关联的奴才,全都撵到庄子上。”

    “……”

    贾政心神大震。

    荣府的府卫自那年出事,就全部解散了。

    宁府……

    贾政突然想到什么,急声道:“昨儿我回来时,周瑞家说什么?那府里是不是已经在发作人了?”

    还不算太笨。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是,已经发作人了,连赖升家的都获了罪,被撵回家了。”

    “赖升家的?”

    贾政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跟母亲说一声。”

    他家老太太最喜赖嬷嬷。

    让赖嬷嬷过去求个情,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位大嫂子不给他面子,总要给老人家一点面子。

    贾政其实是知道自己缺点的。

    但他有个好母亲。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偏着他。

    再说赖家这事,本就是大嫂子和贾珍不对。赖家在贾家多少年,一直忠心耿耿,怎么能因为一点小错,就不顾往日情份?不顾祖宗对下人宽厚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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