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千雪难以形容此时的酸楚涩然。

    从前,每每于孟筝那受了难堪后,她总是宽慰自己,她虽于孟筝处是个失败者,可于陆轻竹那儿,她总能无往不胜。

    她高高在上、怜悯万分的看着镇国公府的陆轻竹如何一往情深、谨小慎微地去祈求萧冕的几丝爱意和怜惜时,即便她从未因此洋洋得意过,可她心中对于孟筝的怨怼和不满总能因此释放几分,从而更加不屈坚韧。

    如今,似乎一切都变了。

    殷千雪面上难掩失落:

    “哲知,轻竹妹妹该还是在怨我。”

    萧冕缓了一阵,汹涌情绪已被他尽数压下:

    “她宽容大度、心地良善,从未怨过你。”

    他语气颇为生硬,眉目间又凝着坚定为陆轻竹辩解。

    殷千雪的心脏蓦然间往下一坠,她脸上挤出一抹假笑来:

    “哲知,如今,你竟如此帮她说话了吗?”

    萧冕垂首,双眸落向腰间的香囊:“此事是本王对不住她,她闹一些情绪也是正常。”

    殷千雪轻笑出声,打趣了一句:“哲知,若我与太子退亲后,你会娶我吗?”

    一旁发呆的福安公主因此话瞬间回过了神。

    她看了看殷千雪,又看了看萧冕。

    殷千雪虽是玩笑之言,可眸色却极认真,紧盯萧冕。

    萧冕不言,姿态疏离,他的沉默与举止已告知在座之人答案。

    殷千雪苦笑:“那你为何要破坏我与太子?”

    萧冕掀起眼帘,淡淡回:“本王说过会保护你一生,自不希望你糟蹋自己。”

    此话让殷千雪自嘲一笑:“哲知,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你罔顾我的意愿三番两次阻碍我的姻缘,到头来却要弃了我,这对我来说实在残忍。”

    萧冕没有应声。

    殷千雪不死心道:“哲知,你对轻竹妹妹只是愧疚罢了,待你度过这段时日,你自会认清自己的情感。”

    “是吗?”

    萧冕喃喃,若真是如此,为何他心中那抹痛苦随着时间越发深刻。

    楚国那几年,他时常满身伤痕,可咬咬牙,日日苟活,却也被他熬过来了。

    那时除了母妃之事,自己遭遇何事都甚为平静。

    楚国与他已是死仇,该对他斩草除根才是,可楚国竟妇人之仁,让他捡了条命回来了。若当时他们杀了自己,哪有楚国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即便如此情境,他都理智居上,权衡利弊。

    可如今他却因陆轻竹夜夜难眠,日日焦心,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此生,他后悔之事极少,可午夜梦回时,他还是会想,若是……换一种方式,如今,自己与陆轻竹早已结成夫妻。

    他们会是世上最恩爱的眷侣。

    他历经磨难多年,本不该如此牵肠挂肚一个女子,可他舍不得,他实在舍不得……

    如此想着,他再也坐不住,直接起了身,越过木门之时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睨向呆滞的福安公主,冷声道:

    “福安,以后若是陆轻竹有丝毫闪失,本王拿你是问。”

    说罢,急急下楼了去。

    .

    陆轻竹从胡梯而下,忽听得身后踏板之上传来几声响动。

    她步履不快,如今还走一步停一步。

    她不愿挡了他人的路,就挨着寻杖给身后之人留了一大段空间给人过路。

    可那人不赶路,亦不过路,却把自己的路给堵了。

    陆轻竹半搭着眼皮,扶着寻杖继续往下走着。

    出了大堂,到了永巷,她垂着头颅,每一步都似费了不少心力。

    身后那人终于忍不住上前,再一次挡在陆轻竹身前。

    陆轻竹垂着眼帘,眸中虚无一片,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萧冕抓过她的手掌将她往怀中一团,却被怀中之人挣开。

    明明她如病兽一般孱弱无力,萧冕却被推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陆轻竹冷冷瞥他一眼,此生唯一一次对一个人连开口的兴致都无。

    她这完全将他无视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萧冕,萧冕将她往怀中紧紧一扣,愠怒道:

    “陆轻竹,你到底想要如何?”

    陆轻竹再无气力挣扎,她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容王会在乎吗?”陆轻竹轻笑道。

    “会,本王会在乎。”萧冕紧锁住她的视线,这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将自己对她的感情全部展露。

    陆轻竹淡淡道:“那容王帮臣女救出周衡可好?”

    萧冕未言,陆轻竹对此没什么意外:“臣女自然有办法去救周衡。”

    闻言,萧冕抬头睨她,凤眸氤氲缭绕着一层狠意:“去金銮殿上跟众臣说你与周衡两情相悦,私下还刁风弄月?陆轻竹,一旦此举宣扬出去,以后,你让世人如何看你?你又该如何自处?”

    陆轻竹浅笑:“臣女的名声早就臭了,如今亦不在乎这些了。只要能将周衡救出来,臣女愿意做任何事。”

    刚因她前段话生了愧疚之心的男人又因她后句话恼羞成怒。

    周衡!

    周衡!

    周衡!

    左一句周衡,右一句周衡!

    萧冕咬牙切齿道:“那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惦念!”

    陆轻竹双眸似有星子闪烁:“那人在容王眼中兴许并不起眼,在臣女心中却是极好的,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

    萧冕呼吸急促起来,他恨此时此刻陆轻竹眷恋的双眸,仿佛那周衡千般好万般好,占据了她心中原属于自己全部的位置。

    他恨陆轻竹将他一人抛在激流之中,任他如何努力逆流都抓不住她的衣袖。

    他不过就是……

    他不过就是……

    不过刹那之间,萧冕扼住了怒火。

    他放开她,退后数步,鹰眸犀利梭巡几瞬她的面颊:“南苑之时,轻竹舍生忘死,救本王于生死攸关之中,那时本王欠你一道恩情,便允你一个条件,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本王都尽数与你,如今,这条件依旧作数。”

    萧冕提到这事是陆轻竹未曾想到的。

    曾几何时,她亦是想到了这则允诺,却是用在退亲一事上。

    凤台山那事当晚,她便借由此事希望萧冕成全自己退亲之心,但萧冕淡淡揭过去了,她还以为萧冕不会再应此诺,她也识时务的没有再提,可如今他旧事重提,不由给了她希望。

    “容王,此话当真?”

    萧冕望着她惊喜连连的笑靥,抿着薄唇,点头。

    陆轻竹不由上前几步,双眸泛着试探:

    “臣女别无所求,如今唯周衡让臣女实在担忧,若臣女希望容王能帮周衡一把,容王可会答应?”

    他并不愿答应。

    萧冕凝着她越发瘦削的小脸,暗暗想着。

    “好。”

    可他听到自己想都没想,便答了一声好。

    他眼梢酝酿着浅浅的笑意,将她舒展的眉眼尽收眼底。

    他想起他们从南苑回京的第一次见面,她亦是这般傻里傻气,让人百般无奈。

    他心中忽地一动,温声道:“本王送你回镇国公府如何?”

    见她踌躇片刻,悄然间,他眸光又柔和几许,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二人从未如此平和宁静。

    即便她是因周衡而对自己软下脸来,他也不由得在这抹难得的柔情下失控难抑。

    须臾,她轻轻点头,柔声道:“好。”

    .

    车轮碾地,陈许控制着马车于颠簸不平的小路上摇摇晃晃的行使着。

    墨色帷裳猎猎作响,其上棕鸟玄纹轻舞摇荡。

    陈许侧头看路。

    余光中,他见着一双手缓缓爬上熟睡女子的面旁,指尖勾勒的弧度被半遮半掩的布帏吞没。

    信马由僵过朱雀,蹄声悠扬入红尘。

    陈许急忙回了头,嘴角微翘,于风清云净中再一次放缓了马车的速度。

    .

    马车不知不觉已到了镇国公府,陆轻竹缓缓睁开了双眸。

    秋香楼与镇国公府之间的路程虽不短,可往常一刻钟便到了,今日她估摸着至少有半个时辰有余,不知路况如何峻险才能多了一半多的时间。

    半路中,她实在困乏,头点点轻垂而下时,不知是谁说了句“睡吧”,她便全然放松的睡去了。

    她如今还不甚清醒,睡醒的倦怠和迷茫还留在她的双眸。

    眸光微微一转,她见着松木坐板上的男人放下书籍,正朝自己徐徐看来,夹杂着和顺与温情的视线在她面上停留许久。

    目光缓缓挑向他的眉眼,他眉目倜傥,只是凤眸透着极度的疲乏。

    恍惚中,她望向他的面庞。

    棱角硬朗,宽鼻高耸,犀利刚毅,锐不可当。

    她似乎很久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他。

    他的五官更显沉稳和深邃,可自己心中却无一丝涟漪。

    实在是奇怪,这可是自己曾经最为魂牵梦萦的人啊,可如今他就这么坐在她身前,她却平静无澜,脑海中只有周衡那张清冷白皙的面庞。

    “容王。”

    声若莺啼,面若桃花,这是陆轻竹曾经的模样。

    萧冕不由欣喜,心中因她这番作态暗暗激动。

    可她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全身沁凉。

    “臣女在此替周衡谢过容王的大恩大德,此恩,轻竹无以为表,愿容王旦逢良辰,长乐未央。”

    萧冕心上一冷,面上勾起笑来,轻声道:

    “周衡一事,一朝一夕不能解决,其中若有波折,还愿轻竹能给本王一些耐心。”

    陆轻竹微微一笑:“臣女自不会是这种人,容王能帮忙已让臣女受宠若惊,但轻竹相信以容王的地位和手段,此事对您来说亦是微不足道。”

    萧冕勾唇,待她离开后,笑意悠悠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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