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打开后，程卿瑜就看见了程衍那醒目的鸡窝头。
此时的程卿瑜，也已经毕业。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眼微微上翘，黑亮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侧。
程卿瑜双手环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程衍一趟。
“哥，你现在班味儿真是太重了。”
程衍眨巴了两下惺忪的睡眼，转身进了卧室，他一边走着一边一头栽进了自己的被子中，“爸妈呢？”
“去逛逛了，让我先过来找你。”
程卿瑜一脚迈进了程衍的卧室，在窗边的电竞椅上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在卧室内逡巡了一阵，说，“你到底回国以后，是哪里想不开，非要合租？”
“你都不知道！刚才我敲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你的合租舍友，天哪——我感觉我都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了。”
说着，程卿瑜捂住了鼻子，“你们这个合租房子的卫生也太糟糕了。”
程卿瑜脑海中一闪而过了刚才路过洗手间的“惨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不能吧。”程衍脑袋埋在枕头中，哼哼唧唧地说，“我前天睡觉之前刚刷过厕所啊。”
程卿瑜：“你也说了，是前天。我实在不明白，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上市公司的员工，你的月薪难道不够让你租一整套的房子吗？非要和其他生活习惯不一样的人挤在一起。再者说了，要真是钱不够，爸妈那儿有啊？为什么不向爸妈要？”
在被子中的程衍，在程卿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倏地睁开了双眼。
本来写满疲倦的眼底，此刻被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覆盖。
程卿瑜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你留学的时候，说是要勤工俭学，也不肯多拿钱，成天忙着学习和打工，现在都毕业回国了，怎么还过着这样的生活？”
“瞧瞧你，浑身班味。”
程卿瑜看向在床上已经将自己裹成一条春卷的程衍，说，“你怎么老给我一种你在作践你自己的感觉？”
“我没有。”
程衍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程卿瑜絮絮叨叨的念叨，让他想起了一些痛苦的回忆，“别叨叨了，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么啰嗦。”
“切——”
程卿瑜瞥了一眼程衍，直起了身，“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留学回来胜因姐都回沂宁市了，你为什么不回？非要跑到这个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的地方，天天熬夜加班。”
“天呐，程衍——我觉得你可能快要秃了——”
程卿瑜捂住嘴小声惊呼。
“你胡说！”程卿瑜话音落下，程衍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下，猛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发量明明还可以！”
“噗——”程卿瑜被程衍这一蹦三尺高的动作逗笑了，说，“安啦——我只是在说如果你没有辞职回沂宁市的未来而已。”
程衍愤愤地瞥了程卿瑜一眼。
“好了，你抓紧时间收拾吧。我也要下去接爸妈了。”
说着，程卿瑜将挎包挎到了肩上，“早点回沂宁市多好，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你怎么都不愿意。”
程卿瑜走向了卧室门，程衍沙哑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程卿瑜脚下的步子一顿，她的脸上沐浴着从窗外洒进卧室的光线，让程衍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害怕沂宁大蟑螂？”
“……”
程衍察觉到自己的眼皮跳了跳，他沉默了片刻，没好气地开口，“消失！快接爸妈去吧！”
面对程衍的驱赶，程卿瑜却并没有立即迈动步子。
她站在原地，似乎还在笑，“哥，有些事情，不是你害怕就会有用的。如果你不想再抓住那些过去，自然可以一直害怕下去。但我认为——解决真正害怕的方法，不是逃之夭夭，而是选择直面那份恐惧。”
“你迟到的每一秒，都有可能错过重要的东西。”
程卿瑜离开了，卧室内又再度只剩下了程衍。
程衍早就清醒了，程卿瑜说的、指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
他也太明白自己害怕什么了。
远在海外的时候，他就不间断地勤工俭学，从送盘子到送快件的工作，他都做过。
当双手泡在洗碗水里，不停地清洁着面前的白瓷盘时，程衍无数次地想到了她——是不是在偿还那一笔债务的时候，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她，或者说，现在和自己有着时差的她是否也仍旧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程衍不知道。
他毕业后回国，就进入了国内的一线大厂，成为了千万普通上班族中的一员。
他按照最低的生活标准，在偏远的郊区租住了一个小单间，当程衍被永远挤不上的地铁、日复一日的加班和永无止境的会议以及层出不穷的bug困扰的时候，他几度想要砸掉面前的键盘。
“干脆辞职不干了，挣这窝囊钱。”
在又一个熬大夜的加班中，程衍看见了大半扇玻璃窗外投射而来的日光。
他突然起了摆烂的想法。
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换来这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的钱呢？
于是程衍选择了辞职，也做出了要回沂宁市的选择。
可他的恐惧，依旧没有消失，而恐惧的源头，在于未知——
在于他没有办法切身地体会到陆铮那一日决绝的分手背后的情感，就像他做不到为了那一丁点的钱牺牲自己的健康一样。
“苦难”面前的程衍，是有退路的。
……
“我不同意。”
小小的会议室内，三年前的离职谈话，是陆铮与朗陈南。
而现在，三年后的今天，是赵赫与朗陈南。
公司还在原来的写字楼内，但整个公司的发展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型的初创公司了。
在陆铮走后的这三年，这家小小的游戏公司，在两人的带领下，已经逐渐发展扩大，并在行业内占据了一定的名气。
小小的外包公司，在近一年内，开始踏入了研发的行列。
而就在这个时候，朗陈南提出了离开。
赵赫皱着眉，当着朗陈南的面点起了一根烟，“我不同意，公司也是你的，你随随便便就离开？像什么话？”
“我没有说我要离开。”
深腾的烟雾，让朗陈南下意识地锁紧了眉心。
这三年，他越来越不喜欢烟味了。
朗陈南：“这三年里，公司发展得也还算不错，我也带了几个人出来，就算我现在不负责手头上的业务，公司的运转也没有问题的。”
“而且，我就算不在这个公司上班，我不是还是股东吗？”
他似乎是想开个玩笑，“你放心，等到每年分红的时候我还是会回来的。”
烟雾缭绕间，赵赫看见了朗陈南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
但这笑容，却在他本就紊乱不堪的内心，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开始感到恐慌，也开始感到害怕。
“不行，你不能走，公司没了你还怎么转？”
朗陈南无声地叹了口气，“赵赫，公司没了谁都能转的。就像当初，我从大厂离职，你说，你看不惯他们对待我的方式，替我抱不平。你觉得那家公司要是离我了，绝对就会倒闭，可是你看见了吗？他们现在依旧存在，并且股价依旧稳定。我只是那千万个萝卜坑中的一根萝卜罢了。”
朗陈南：“所以……现在，公司运转稳定了，这个位置不是非我不可。”
“你不在公司以后，你要去哪里？”
赵赫的目光死死地定在朗陈南的身上，他似乎猜到了答案，但他对朗陈南可能说出的答案，嗤之以鼻。
“沂宁市。”
朗陈南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告诉赵赫自己的想法，却被赵赫突然的呵斥打断了。
“你想去找陆铮？！”
赵赫突然将手头半燃的烟，狠狠地摁进了面前的烟灰缸中，“都三年了，陈南，你还没忘记那丫头吗？！”
“你喜欢她，可是她长得又不是说有多惊艳，能力出众，却也不是无可替代。我知道，你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能头一回儿遇见这样的，觉得新鲜，觉得好玩儿。一时上头，对爱情抱有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是很正常的！”
赵赫的双唇微微颤抖，他迫切地想要说服朗陈南，“我也知道你到这个年纪了，可能是想找个人谈恋爱，结婚生子。但是陈南，天涯何处无芳草，换一个就是了。”
“而且爱情算什么啊——”
赵赫顿了顿，面前被他摁灭了的烟头正用丝丝难闻的味道污染着整个会议室，他说，“我父母的事情难道还不能够给你一点警示吗。相信我，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一个人这么执着也不是好东西。”
沉默与空气中的烟味交融。
在朗陈南的沉默中，赵赫头一次，觉得自己赖以生存的烟，这么让他感到恶心。
“别不说……”
赵赫刚开口，但未尽的话语，却在朗陈南的叹息声中湮灭。
朗陈南对上了赵赫愤怒又不甘的目光，轻声道，
“我之所以回沂宁市，不是为了陆铮，是为了我自己。我应该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吧，我是沂宁人。”
此时的程卿瑜，也已经毕业。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眉眼微微上翘，黑亮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肩侧。
程卿瑜双手环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程衍一趟。
“哥，你现在班味儿真是太重了。”
程衍眨巴了两下惺忪的睡眼，转身进了卧室，他一边走着一边一头栽进了自己的被子中，“爸妈呢？”
“去逛逛了，让我先过来找你。”
程卿瑜一脚迈进了程衍的卧室，在窗边的电竞椅上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在卧室内逡巡了一阵，说，“你到底回国以后，是哪里想不开，非要合租？”
“你都不知道！刚才我敲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你的合租舍友，天哪——我感觉我都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了。”
说着，程卿瑜捂住了鼻子，“你们这个合租房子的卫生也太糟糕了。”
程卿瑜脑海中一闪而过了刚才路过洗手间的“惨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不能吧。”程衍脑袋埋在枕头中，哼哼唧唧地说，“我前天睡觉之前刚刷过厕所啊。”
程卿瑜：“你也说了，是前天。我实在不明白，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上市公司的员工，你的月薪难道不够让你租一整套的房子吗？非要和其他生活习惯不一样的人挤在一起。再者说了，要真是钱不够，爸妈那儿有啊？为什么不向爸妈要？”
在被子中的程衍，在程卿瑜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倏地睁开了双眼。
本来写满疲倦的眼底，此刻被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覆盖。
程卿瑜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你留学的时候，说是要勤工俭学，也不肯多拿钱，成天忙着学习和打工，现在都毕业回国了，怎么还过着这样的生活？”
“瞧瞧你，浑身班味。”
程卿瑜看向在床上已经将自己裹成一条春卷的程衍，说，“你怎么老给我一种你在作践你自己的感觉？”
“我没有。”
程衍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程卿瑜絮絮叨叨的念叨，让他想起了一些痛苦的回忆，“别叨叨了，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么啰嗦。”
“切——”
程卿瑜瞥了一眼程衍，直起了身，“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留学回来胜因姐都回沂宁市了，你为什么不回？非要跑到这个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的地方，天天熬夜加班。”
“天呐，程衍——我觉得你可能快要秃了——”
程卿瑜捂住嘴小声惊呼。
“你胡说！”程卿瑜话音落下，程衍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下，猛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发量明明还可以！”
“噗——”程卿瑜被程衍这一蹦三尺高的动作逗笑了，说，“安啦——我只是在说如果你没有辞职回沂宁市的未来而已。”
程衍愤愤地瞥了程卿瑜一眼。
“好了，你抓紧时间收拾吧。我也要下去接爸妈了。”
说着，程卿瑜将挎包挎到了肩上，“早点回沂宁市多好，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你怎么都不愿意。”
程卿瑜走向了卧室门，程衍沙哑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程卿瑜脚下的步子一顿，她的脸上沐浴着从窗外洒进卧室的光线，让程衍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害怕沂宁大蟑螂？”
“……”
程衍察觉到自己的眼皮跳了跳，他沉默了片刻，没好气地开口，“消失！快接爸妈去吧！”
面对程衍的驱赶，程卿瑜却并没有立即迈动步子。
她站在原地，似乎还在笑，“哥，有些事情，不是你害怕就会有用的。如果你不想再抓住那些过去，自然可以一直害怕下去。但我认为——解决真正害怕的方法，不是逃之夭夭，而是选择直面那份恐惧。”
“你迟到的每一秒，都有可能错过重要的东西。”
程卿瑜离开了，卧室内又再度只剩下了程衍。
程衍早就清醒了，程卿瑜说的、指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
他也太明白自己害怕什么了。
远在海外的时候，他就不间断地勤工俭学，从送盘子到送快件的工作，他都做过。
当双手泡在洗碗水里，不停地清洁着面前的白瓷盘时，程衍无数次地想到了她——是不是在偿还那一笔债务的时候，她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她，或者说，现在和自己有着时差的她是否也仍旧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程衍不知道。
他毕业后回国，就进入了国内的一线大厂，成为了千万普通上班族中的一员。
他按照最低的生活标准，在偏远的郊区租住了一个小单间，当程衍被永远挤不上的地铁、日复一日的加班和永无止境的会议以及层出不穷的bug困扰的时候，他几度想要砸掉面前的键盘。
“干脆辞职不干了，挣这窝囊钱。”
在又一个熬大夜的加班中，程衍看见了大半扇玻璃窗外投射而来的日光。
他突然起了摆烂的想法。
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身体健康，换来这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的钱呢？
于是程衍选择了辞职，也做出了要回沂宁市的选择。
可他的恐惧，依旧没有消失，而恐惧的源头，在于未知——
在于他没有办法切身地体会到陆铮那一日决绝的分手背后的情感，就像他做不到为了那一丁点的钱牺牲自己的健康一样。
“苦难”面前的程衍，是有退路的。
……
“我不同意。”
小小的会议室内，三年前的离职谈话，是陆铮与朗陈南。
而现在，三年后的今天，是赵赫与朗陈南。
公司还在原来的写字楼内，但整个公司的发展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型的初创公司了。
在陆铮走后的这三年，这家小小的游戏公司，在两人的带领下，已经逐渐发展扩大，并在行业内占据了一定的名气。
小小的外包公司，在近一年内，开始踏入了研发的行列。
而就在这个时候，朗陈南提出了离开。
赵赫皱着眉，当着朗陈南的面点起了一根烟，“我不同意，公司也是你的，你随随便便就离开？像什么话？”
“我没有说我要离开。”
深腾的烟雾，让朗陈南下意识地锁紧了眉心。
这三年，他越来越不喜欢烟味了。
朗陈南：“这三年里，公司发展得也还算不错，我也带了几个人出来，就算我现在不负责手头上的业务，公司的运转也没有问题的。”
“而且，我就算不在这个公司上班，我不是还是股东吗？”
他似乎是想开个玩笑，“你放心，等到每年分红的时候我还是会回来的。”
烟雾缭绕间，赵赫看见了朗陈南脸上真心实意的笑容。
但这笑容，却在他本就紊乱不堪的内心，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开始感到恐慌，也开始感到害怕。
“不行，你不能走，公司没了你还怎么转？”
朗陈南无声地叹了口气，“赵赫，公司没了谁都能转的。就像当初，我从大厂离职，你说，你看不惯他们对待我的方式，替我抱不平。你觉得那家公司要是离我了，绝对就会倒闭，可是你看见了吗？他们现在依旧存在，并且股价依旧稳定。我只是那千万个萝卜坑中的一根萝卜罢了。”
朗陈南：“所以……现在，公司运转稳定了，这个位置不是非我不可。”
“你不在公司以后，你要去哪里？”
赵赫的目光死死地定在朗陈南的身上，他似乎猜到了答案，但他对朗陈南可能说出的答案，嗤之以鼻。
“沂宁市。”
朗陈南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告诉赵赫自己的想法，却被赵赫突然的呵斥打断了。
“你想去找陆铮？！”
赵赫突然将手头半燃的烟，狠狠地摁进了面前的烟灰缸中，“都三年了，陈南，你还没忘记那丫头吗？！”
“你喜欢她，可是她长得又不是说有多惊艳，能力出众，却也不是无可替代。我知道，你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可能头一回儿遇见这样的，觉得新鲜，觉得好玩儿。一时上头，对爱情抱有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是很正常的！”
赵赫的双唇微微颤抖，他迫切地想要说服朗陈南，“我也知道你到这个年纪了，可能是想找个人谈恋爱，结婚生子。但是陈南，天涯何处无芳草，换一个就是了。”
“而且爱情算什么啊——”
赵赫顿了顿，面前被他摁灭了的烟头正用丝丝难闻的味道污染着整个会议室，他说，“我父母的事情难道还不能够给你一点警示吗。相信我，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一个人这么执着也不是好东西。”
沉默与空气中的烟味交融。
在朗陈南的沉默中，赵赫头一次，觉得自己赖以生存的烟，这么让他感到恶心。
“别不说……”
赵赫刚开口，但未尽的话语，却在朗陈南的叹息声中湮灭。
朗陈南对上了赵赫愤怒又不甘的目光，轻声道，
“我之所以回沂宁市，不是为了陆铮，是为了我自己。我应该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吧，我是沂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