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打死冯渊一事,终是托到了林如海这里。

    因涉及贾敏母家,林如海从官衙回府便来到春晖堂找贾敏商议。

    此时,黛玉和青山正一道在春晖堂习字,姐弟俩近年来都在家中启蒙,黛玉所识不少,只是不可无师自通,因此经常和青山一起做功课。

    青山的天赋点,显然不在做学问上。

    黛玉前世是京城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常年大循环从初一带到高三,对付青春期的小崽子们很有一套。

    而青山,就属于精力旺盛体育好,上课努力却老走神的那种。

    黛玉不知自家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值有多高,打算再观察观察,如果青山真不适合走文化课这条路,黛玉打算发掘一下青山其他的天赋。

    毕竟前世,有体育特长生,中学认定健将级也可以保送到不错的大学,还有军校可以报名。

    对应本朝,应该是个武将。

    还有强基计划,主要针对基础学科,数学、物理、化学......

    这里虽没有这种概念,但简言之就是掌握一门手艺,拥有工匠精神。

    在吃穿不愁的林家,不管修哪一项技能,都没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看着认真练字,成效缺缺的弟弟,仿佛也更可爱了。

    “夫人,黛玉和青山也都在。”

    林如海冲两人点点头,他与贾敏议事并不避讳子女,女儿聪慧,之后嫁人也是要主持中馈的,家中没什么腌臜事,更是要趁着有事时明辨是非。

    儿子就这一个,且贾敏体弱,这两个孩子都来的艰难,好容易养到如今,之后应该也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因此他正色道:“都过来商议下吧,有一事涉及到外祖家的亲戚。”

    姐弟俩登时站起来,团团围坐在林如海身边,等着听故事。

    原来是贾敏的二嫂,王夫人的侄子薛蟠。

    杀了人。

    杀的那人,叫冯渊,原是金陵一个小小乡绅之子,他看上了一个被拐子拐来的女子,与拐子商议好定下吉日迎娶此女子。

    未曾想到,拐子为了钱,又将女子偷卖给薛蟠,两方争执起来,薛蟠主仆竟不管不顾地将人打死。

    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可薛蟠仗着有钱有依仗,竟一路请托到林如海面前来,也不知还托了谁。

    林如海的神色有些严肃,但涉及到贾敏的亲戚,却没多言,只是看着贾敏,想先听听她的想法。

    贾敏听闻这事,思索了一下“薛姨妈此人,我见过两次,命是苦了些,与二嫂一母同胞,嫁的人却去的早,本不该议论他人,但也因丧父早,薛姨妈对唯一的男丁溺爱了些,听过薛蟠的名号,叫做呆霸王,此事是他做的也不意外。”

    “这可是命案,自有应天府知府断案,该判就判,求你何用?”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他是科举出身,学的是仁义道德,自小严以律己,实是看不上薛蟠这种人。

    如果贾敏希望施以援手,他也得思索下如何既能不昧了自己良心,又圆了贾敏的面子,既贾敏是这样想的,那他便回绝此事。

    “父亲,你可知被拐的那女子现在何处?”黛玉突然出声。

    “这,既然薛蟠买下来,冯渊又死了,应该是在薛蟠处吧。”

    黛玉叹到:“既然这女子能令两人相争,我猜她姿容必定不俗,很可能是良家出身甚至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朝《刑律》关于拐卖良人的惩罚如何?”

    “诱拐人口判刑、量刑类同于图财夺产杀人、夺刃伤人等罪,需加严厉惩处。”林如海自是张口就来。

    “如果薛蟠花了钱,又告知女子下落,送其归家,是否算立功呢?”

    “这和杀人不是一回事,但确实看在其悔过之心,从轻发落。”

    “再加上贾、薛两家上下打点,应该就免于一死了。”

    “那是不是就饶了他一条命?”林青山有些闷闷不乐,“杀人就该偿命,这种人不该被饶恕。”

    “青山,刑罚是为了治病救人,暂且不论薛蟠能不能救得回来,如果能借着这事让这个女子回家,是不是比杀了薛蟠,这个女子在薛家受磋磨要更好呢?毕竟是她给薛蟠带来的灾祸,薛家怎会喜她?”

    “再者,这毕竟是外祖家的人情,省的他们说父亲母亲见死不救。”

    黛玉一番话说下来,青山心服口服。林如海夫妇也十分赞同。

    此事,便交由林如海去提醒不提。

    黛玉回到浮光院时,还有些恍惚,这个女子,如果不出意外,该是甄英莲。

    在前世的《红楼梦》一书中,她看到英莲的时候她已经被薛蟠带进京了,并改名香莲,从好好的父母心肝宝贝到薛蟠的妾,后来她的父亲也疯癫了。

    希望现在能救出她来,让他们一家早日团聚。

    却说这个“拿人换命”的建议到了薛姨妈那里,薛姨妈自是点头,只要命在,判个几年,她自有门道让人替薛蟠坐牢,放他出来。

    她也确实不喜欢这个看起来瘦弱、命苦的女孩子。

    何况现在就让薛蟠把人打死,后来要是进门了,会不会还有别的纷争?

    薛蟠却不干了,他自幼得薛姨妈溺爱,要星星摘月亮都手到擒来,何况这个女子费了他大力气。怎能说送走就送走?

    “定是姨父和这林大人不肯出力罢!”

    “啪—”却是宝钗上前打了薛蟠一巴掌。

    “哥哥睁眼看看吧,母亲这几日为了你,求这个告那个,咱们本来就是孤儿寡母,三个人相依为命,这次哥哥遇到大麻烦,咱们倾家荡产也要摆平这事。”

    “可是哥哥听到了,你留下这个女子,他们就要你的命。”

    “我的命不足惜,哥哥可是薛家唯一的男子了,你要是走了,让母亲可怎么办呢。”说到此时,宝钗抱着母亲嘤嘤哭了起来。

    薛蟠胡闹,却疼这个亲妹子,妹妹相貌绝佳,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便是妃子也做得。

    偏因为自己名声不佳,相看路上多有阻碍。

    妹妹一向乐观,今日却说出“孤儿寡母、死不足惜”这样悲切的话来,让人更心生愧疚。

    “妹妹,母亲,我知我自己是个怎样的名声,英莲不要便不要了,且看我之后为薛家挣门楣,为母亲挣诰命回来。”

    宝钗拉着薛蟠劝导一番,又劝慰了母亲半天。

    话到这里,此事便有了定论。

    且说丢女儿的那家,是甄士隐与妻子封氏独女,爱如珍宝的独女被人拐走,他俩人遍寻不见,先后病倒了。然而英莲命运原不应怜,这日竟被好端端地送回来了,英莲起初不敢相信,只道是人贩子又要将自己卖到别处。

    直到回家见到爹娘,看到与记忆里重合的场景,才放声大哭。

    幸在拐卖她的人看她姿容尚可,一心待价而沽,赚一笔大的,因此倒也没苛待她,吃喝一应正常。

    英莲装作完全忘记家人的样子,十分乖顺,也没吃大苦头。

    与爹娘相认后,英莲诺诺说:“有一事有些怪异,需和爹娘禀报。”

    “我启程返家的时候,有一个陌生人塞了两锭银子,说是之前受过甄家恩惠,更说预料到几年后甄家附近的寺庙会着火,牵连到咱家,如果信他,不如尽早搬家。”

    甄氏夫妇这几年整日四处打听爱女下落,无论神佛,遇到便拜。

    如今英莲回来,他们早已欣喜若狂,不知是哪路神仙显灵。

    遇到蹊跷提示,倒也不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竟真的收拾收拾行李,变卖了家产,举家搬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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