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像是真心实意地要等着孝期过了,便踏踏实实地侍奉贾琏和王熙凤,王熙凤看着尤二姐真挚的眼神,要不是事先摸清了尤二姐的老底,还真的以为是朵清纯小白花。

    贾母素来喜欢模样好的年轻姑娘,这会儿看着尤二姐亭亭玉立,言谈也落落大方,当真我见犹怜,刚才纵有三分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贾母虽疼王熙凤,愿意给她做脸面,但王熙凤终究是孙子媳妇儿,贾母心里还是对王熙凤的霸道专横稍有微词,只不过夫妻俩人都还年轻,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贾母也不愿意多管。

    好在,王熙凤这两日明显懂事多了,主动要给贾琏纳两房姨娘,两人都是好生养的年纪,贾母觉得也是好事,有利于贾家开枝散叶。

    当下便说:“二姐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家凤姐儿,刀子嘴豆腐心,面上严厉,内里对人都是极好的。

    本来你也是亲戚家的姑娘,走动往来惯是常事。既如此,你便先在大观园呆着,一应份例按我们家姑娘来,等孝期过了,便跟了琏儿他们两口子吧。”

    “祖母!”王熙凤惊惶呼道,她没想到贾母竟如此轻松便定了尤二姐的去处,虽之前也想到过这个结局,并提前安排了秋桐,以期之后挟制尤二姐,但尤二姐这个开局跟预料的不太一样。

    “凤丫头还想说什么?”贾母问道。

    王熙凤看着贾母和王夫人都看过来,却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说自己实际不想让尤二姐进门了,只得强颜欢笑,打趣道:“这么如花似玉的妹妹到了咱们家,老祖宗可别只顾着妹妹,忘了我这个旧人了。”

    贾母笑道:“你这皮猴儿,别把你妹妹带坏了。”

    王熙凤便又说了一起给尤二姐裁两件颜色鲜亮的衣裳并有什么事情随时派人来找她才罢。

    紫鹃得知尤二姐安稳在大观园住下的消息,实在惊讶了一下。她原不必趟这浑水,只是也怨自己心软,想着能拉一把便拉一把。

    没想到人的志向各不相同,反而给了尤二姐缓冲和思考的时间,让她更顺利地留在了贾府。

    只是以王熙凤和平儿的聪慧,未必不会倒查到是她这里提前透漏了风声。

    紫鹃也不埋怨尤二姐,既然做了此事,便要承担因自己一时心善带来的后果。

    紫鹃并非家生子,她和袭人、晴雯,甚至跟了史湘云的翠缕一样,是家里贫穷,五六岁那会儿就被家人卖到贾府的。

    她们都看的明白,家里也并非到了吃不上饭、喝不了水的时候,毕竟袭人有哥哥、紫鹃有弟弟,也没见父母卖了他们,甚至还盘算学门手艺,读读书。只不过看养闺女累赘,卖几个银子还能补贴家里。

    到主子跟前服侍,小丫头们都要先在嬷嬷处统一培训,过关了才行。虽然她们幸运,被卖进了贾府,贾府对下人并不苛刻,但稍有不慎,嬷嬷动辄打骂也是常事,命不好生一场病去了的,也有。

    后来几个规矩好,样貌好的被贾母挑走,做了小丫鬟。

    紫鹃虽也在其列,但各方面都不冒尖,再加上紫鹃不愿意往前凑,便一直平平稳稳做着贾母跟前的二等丫鬟。

    在外人看来,她们便是有了个好前途,像是袭人的父母,又热络地找了过来。

    而紫鹃的家人,在把她送到贾府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也许回原籍了,死了也不一定,紫鹃也曾恨恨地想过。

    紫鹃和袭人不一样,她对卖了她换钱的家人没什么留恋之情,也没想过再回头找他们,就当自己是个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还能存些银子。

    如果王熙凤事后追查,想报复紫鹃,即使不能明目张胆地动贾母房里的丫鬟,栽赃陷害总是可以的,紫鹃想,需要先找退路了。

    说到退路,紫鹃有些疑惑,早在表姑娘林黛玉自扬州回京,来贾母处拜见的第一次,她不过在林姑娘更衣的时候掀了下帘子,林姑娘问了一句“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答了话,便看到林姑娘美丽的脸庞漾起了一个惊喜的微笑,“虽然是第一次见,我看着姐姐便亲切,紫鹃姐姐,你便拿我当妹妹。”

    当下没人,紫鹃还是呆住了,林姑娘看着清冷极了,在正房也没说几句话,都是长辈问一句答一句,怎么在她一个小人物面前言笑晏晏,像是仕女图上的美人从纸上跃然而下。

    紫鹃也见过一些世家小姐,清冷美人也有,但林黛玉这一笑,恍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一下子被晃了眼,也觉得林黛玉亲切极了。

    只是紫鹃不敢逾矩,还是恭敬地回“不敢不敢...”哪知林黛玉反而挽住了她的手:“紫鹃姐姐,我说见你亲切确实是实话,也许咱们前世有缘分,若有一天需要帮忙,不管是什么事情,尽管来林府找我。”

    黛玉转头吩咐明显也有点怔住的随身丫鬟:“春莺,你回府之后吩咐一下,但凡紫鹃姐姐到林府,不用拜帖,直接带到浮光院找我即可。”

    名唤春莺的丫鬟,显然也极有规矩,虽疑惑,也干脆地应下,再看紫鹃也带了笑意。

    后来林姑娘每一次来贾府,都会给紫鹃带点东西,春莺、月琴或者另一个叫芳红的丫头偷偷塞给紫鹃。

    都是些不起眼却用的上的东西,比如白色细棉的两块料子,她自己便能缝制两件里衣,又轻薄又软和。

    又比如一包绵白糖,现今吃糖的少,这白糖没什么杂质,放一勺在水里便是一碗甜甜的蜜水。

    紫鹃每次想推辞,但周围不远都有人,不敢高声也不敢小动作太多,只能无奈收下。

    有个几次之后,紫鹃也坦然了,她一个二等丫鬟,往前近不了贾母的身,连端茶倒水都用不上她,顶多迎来送往,身后也没有父母兄弟在贾府盘根错节,没什么好图谋的。

    此时,紫鹃有了离开贾府的念头,有了主意,也有了未来的打算,便打算尽快去林府一趟。

    要赶在王熙凤对她发难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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