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贾母有此一问，她老早就觉察到，黛玉与贾府...很疏离。
这种疏离，不完全像是常年不在身边造成的，而是压根儿没有血脉带来的那种亲近感。
只有逢年过节，黛玉才会跟着长辈来拜访，其他非必要的时候，是一概不来的。
即便来了，坐在那里规规矩矩的，只回答长辈问的问题，从不多话，也不主动发问。
往好了说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往不好了说，仿佛要和贾府刻意保持距离似的。
再后来，宝玉对黛玉的态度急转下，由不错眼地盯着，到一眼也不敢看。
贾母怀疑过其间发生了什么，但问了宝玉没问出来，就算了。
再说贾敏，从小软和，没什么性子，但这两年离贾府越来越远，贾母怀疑和黛玉也脱不了干系。
而当王熙凤说出黛玉留了钱的时候，这些怀疑几乎就铁板钉钉了。
现搁着舅舅、舅母还有祖母，没得和表嫂说话的道理。而且黛玉和王熙凤也不相熟......
事出反常必有妖，贾母理智还在。
王熙凤看贾母面有不虞之色，只略带嘲讽地说：“咱们家做了什么事，林姑娘都清楚的很。现在也不该叫林姑娘，该叫世子妃了，想来夫妻一体，世子也知道。
要我说，说人威慑利诱也好，签字画押不尊重人也罢。人强我弱，且一万两银子放在安全的地方，老祖宗只说要不要拿？”
今时不同往日，贾母纵想撂狠话，也硬生生地咽下了，一万两银子，对现在一无所有的贾府来说，是珍贵的救命钱。
“既是表姑给咱们的，便是一片好意。只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从贾府搬出去。
恒泰票号稳妥，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动用那笔钱。”
贾兰几乎从不在众人面前说话，此时骤然出声，让人意外的同时，也让人惊觉，贾兰长大了，且肖似他芝兰玉树的父亲...贾珠。
“如此，大家今日先歇息，明日一大早，便按照咱们分配好的来，若遇事不决，再来找我。”贾政一锤定音，让众人散了。
因人少，又没有守门的，众人都聚集在了荣庆堂附近，两个两个一间，相互照应着。
李纨特特落后了几步，喊住了贾兰。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李纨摸了摸贾兰圆圆的脑袋，叮嘱他早点睡。
母子俩谁也没先提起贾府抄家这件事。她们比谁都清楚，贾府落难，对贾兰的影响极大。
有罪过的家世会牵连贾兰，若往后贾家没有被特赦，贾兰便不能走科举的路子了，这些年的埋头苦读，都付诸东流。
还是贾兰先安慰了母亲：“这么大的事出来，咱们人倒无碍，一没有没入教司坊，二没被打成贱籍，三没被流放...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何况咱们手里还略有钱帛，一时半会儿饿不着...
况且...”贾兰沉吟了下：“我倒觉得这未尝不是好事，照平日里叔伯们无法无天的性子，若不及时止住，捅出株连九族的事情也难说。
这样一来倒好，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和母亲也再不用日夜担忧被牵连了。
母亲不用担心，我的字画已经可以卖出去了，咱们即使单过，也能过得下去。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读书对我来说不是苦差事，而是乐在其中，母亲放心，纵然不能再走科举这条路，我仍会好好读书的。”
儿子一直都这么懂事，李纨近年来已经很少想起早逝的丈夫了。
她也看开了，福无双至。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都太过出色了，是她福缘浅薄，享不了这么多福气。
等李纨回到和王熙凤一起住的屋里，李纨还是没忍住，问王熙凤是什么时候把巧姐和平儿送走的。
王熙凤正在铺床，闻言头也没抬，大大方方地回：“就是那日，我求老夫人将巧姐儿送到金陵去，未被应允。
这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巧姐不扎眼，隔天我趁着琏二爷出门办事，偷偷让平儿带着巧姐找薛姨妈去了。
嫂子，说句实心话，兰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是没想过问问你，要不要一块送兰儿出去。
但是那会儿，家里毕竟没出什么事，我自然也希望家里没事，赶明儿就把巧姐接回来。
再就是兰儿是嫡孙，再不济，那也比巧姐重要。不可能像巧姐一样，几天不出现也没人知道。”王熙凤有些自嘲。
李纨本来确实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两日遭了这么大的灾，虽说现在人没事，但事发当时，大家可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只有像王熙凤这样，女儿在外头的，才能放心。
不对，李纨低头想到，琏二爷可是还没回来，怎么王熙凤一点也没挂念的意思？
李纨暗暗劝自己，若当时王熙凤没头没脑地过来，说让自己把兰儿送到别人家去，她也不会答应的...
罢了，都是一艘船上的人...现在更是搭伙过日子了。
后宫，贤德贵妃在养心殿外跪了很久。
皇上在前朝金口玉言，发落了贾家，没牵涉到贤德贵妃，已经多少给贵妃留了点脸面。
可贵妃却没有感激之情，一味哀求，想让皇上饶了自己的母家。
“贤德贵妃，皇上已经说了不见人，再跪在这也是无用，还是早早回吧。”李玉劝着，心里却暗骂这贵妃脑子不好用。
眼见这宁、荣二府免官职和被查抄已成定局，这贤德贵妃得宠便罢，可是她偏偏十分不得宠，这时候凑上去，非但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反而会火上浇油。
不如夹起尾巴好好做贵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李玉素来与贤德贵妃没什么交情，而且这位贵妃，聪明有限，驽钝多余。李玉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便也不再多说，只回去给皇上如实禀报：“贵妃不肯走，要请皇上给贾府开恩。”
皇上冷哼一声：“她倒是敢。荣宁二府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朕已经开恩，免了她家人籍没，犹不知足？”
李玉听这话不像好的，低头不敢吭声。只听皇上接着说：“贤德贵妃，理应德配其位，为宫闱楷模。然观其举止，德不足以副其封号。为肃宫规，明辨善恶，特颁此旨，褫夺封号，降其位为常在。”
这便是将贤德贵妃一竿子快支到底，支成贾常在了，与其父兄贬为庶人相比，也不相上下了。
李玉领旨退下的时候，闪过一个念头，这同样是家里出事，贾常在的表妹宝贵人，倒算是没受到牵连。
宝贵人虽现在不得宠，但攀上了皇后娘娘，逢年过节的赏赐都落不下她的。
有一回皇后娘娘得了风寒，身边缺做事的人手，还给宝贵人分了一桩事儿做。
再加上宝贵人还有和珠公主傍身，宫里并没有人敢小瞧了宝贵人去。
被李玉冷不丁想起的宝贵人，正在皇后宫里奉茶。
皇后娘娘对妃嫔们很宽和，宝钗与她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份大度不是装模作样的，而是真的纯然出自本心。皇后娘娘是真的希望后宫和睦，对皇上的子嗣也一视同仁，十分亲和。
所以宝钗说与其说是在这奉茶，倒也不用站着伺候，只坐在一旁指挥小宫女罢了。
不过宝钗并不是只动动嘴皮子，她能写擅算，外边皇商进贡的东西，譬如香料、丝绸和皮毛她一看一摸，就知道是不是糊弄人的。
富察皇后理六宫事，分身乏术，有个宝钗这种有能力且接地气的妃嫔在身边，实在是省了不少心。
一开始富察皇后身边的人，还质疑宝贵人缘何年纪轻轻就一副淡然无求的样子，是不是想先讨皇后娘娘欢心，进而讨好皇上？
但后来众人也留意到，有好几次皇上来长春宫找皇后娘娘议事，宝贵人都早早先退下了，尽量避免与皇上打照面，倒是真心想靠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模样。
富察皇后倒不担心宝贵人装模作样，装一天容易，装一年半载便挺难了。若一直装着，这一生便也这么过了。
况且富察皇后看得清楚，宝贵人，也有求。
她没有母家的支撑，没有皇上的欢心，却还有年幼的和珠公主要抚养，有宫外的母亲要看顾。
公主不似皇子，不受宠的公主，去和亲的可能性很大。
而妃嫔在宫里身不由己，根本不晓得宫外的情况，若老老实实地，恐怕连母亲去世的消息都不能晓得。
一个人既然有好拿捏的软肋，富察皇后便不怕她翻出什么风浪。
宝钗从长春宫出来，挺直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从前在皇上面前，尚可流露出一丝小女儿的神态，但在皇后娘娘面前，却始终记得规矩礼仪。
皇后娘娘出身高贵，也看重礼节，对身边的人要求极高。宝钗出身不算好，便格外记得这点，不肯露了怯，被人笑话在皇后娘娘跟前都学不好。
直到回了自己宫里，宝钗看到摇摇晃晃学走路的女儿，才轻快了许多。
“额...吉。”和珠正在学说话，也在学走路。身前和背后都有一个宫女张开手护着摇摇摆摆的公主，乳母在后近近地坠着，亦步亦趋。
和珠看到母亲走来，小脚前后摆动的快了不少，唬的旁边三人“哎呦”了好几声。
宝钗见状，小跑了两步，抱住小和珠。
“和珠想额娘了吗？”宝钗抱起和珠，掂了一掂，满意地感觉比前两日重了一些。又感受到和珠身上还有淡淡的牛乳味道，听到和珠奶声奶气地说：“想。”
宝钗小半日的疲惫就烟消云散了。
“云蔚，和珠今日无事吧？”宝钗例行问和珠身边的大宫女。
原来刚刚护在和珠身前宫女，便是云蔚。为了方便交换信息，宝钗一开始把云蔚放在自己身边，后来发现云蔚会功夫、还会一些医术，把她放在和珠身边更有用。
思量再三，宝钗还是把云蔚放在了和珠身边，而这两年，云蔚也不负所托，将和珠保护的极好。
宝钗抱着和珠，听云蔚在一旁回禀。
“清晨公主在附近玩，偶遇了和嘉公主。纯妃不在身边，但和嘉公主语出不逊，说和珠公主是...狗腿儿。恰好遇到和敬长公主也过来，训斥了和嘉公主。”
纯妃也曾讨好过皇后娘娘，但一有孕，便因身子弱而消停了，后来又生了皇子，更是嚣张了一阵。
再后来，皇后娘娘便不太搭理她了。纯妃本以为皇后娘娘不与谁亲近，但等宝钗又靠上了皇后娘娘这棵大树，纯妃又眼红了，明里暗里讽刺宝钗“巴巴地贴上去”。
和嘉公主才五六岁，能说什么“狗腿儿”，必定是从母妃那里听来的。
云蔚看宝钗面色有些阴沉，又安慰道：“和珠公主还小，现在并不知是什么意思，等她懂事了，自会反击。
况且今日和嘉公主出言不逊，又恰好被和敬公主听闻，等和敬公主回宫，一定会禀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秉公理事，必定还会斥责纯妃，吃亏的反而是她们。”
宝钗并非不知晓这个道理，但和珠受到一丝委屈，她也心疼得不得了。
还好有和敬公主。
宝钗神色略暖，和敬公主是富察皇后所出，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上和皇后心尖上的嫡长公主。
万幸，公主传承了皇后娘娘的公允，也有皇上的雷厉决断，平日里也颇看顾和珠。
“你刚才说的，我也赞同。我们和珠，遇到麻烦，定要反击。”宝钗顿了顿：“我曾经一度觉得，女子要文文静静才好。可是云蔚，你可知道你们仙女一般的世子妃，每日都要练武？”
看云蔚错愕，宝钗笑了：“当时我也惊讶极了，黛玉她，还给我示范了她每日习练的那套什么拳。所以云蔚，我希望你也能教给和珠一些拳脚上的本领，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不教她被人欺侮了去。”
这种疏离，不完全像是常年不在身边造成的，而是压根儿没有血脉带来的那种亲近感。
只有逢年过节，黛玉才会跟着长辈来拜访，其他非必要的时候，是一概不来的。
即便来了，坐在那里规规矩矩的，只回答长辈问的问题，从不多话，也不主动发问。
往好了说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往不好了说，仿佛要和贾府刻意保持距离似的。
再后来，宝玉对黛玉的态度急转下，由不错眼地盯着，到一眼也不敢看。
贾母怀疑过其间发生了什么，但问了宝玉没问出来，就算了。
再说贾敏，从小软和，没什么性子，但这两年离贾府越来越远，贾母怀疑和黛玉也脱不了干系。
而当王熙凤说出黛玉留了钱的时候，这些怀疑几乎就铁板钉钉了。
现搁着舅舅、舅母还有祖母，没得和表嫂说话的道理。而且黛玉和王熙凤也不相熟......
事出反常必有妖，贾母理智还在。
王熙凤看贾母面有不虞之色，只略带嘲讽地说：“咱们家做了什么事，林姑娘都清楚的很。现在也不该叫林姑娘，该叫世子妃了，想来夫妻一体，世子也知道。
要我说，说人威慑利诱也好，签字画押不尊重人也罢。人强我弱，且一万两银子放在安全的地方，老祖宗只说要不要拿？”
今时不同往日，贾母纵想撂狠话，也硬生生地咽下了，一万两银子，对现在一无所有的贾府来说，是珍贵的救命钱。
“既是表姑给咱们的，便是一片好意。只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先从贾府搬出去。
恒泰票号稳妥，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动用那笔钱。”
贾兰几乎从不在众人面前说话，此时骤然出声，让人意外的同时，也让人惊觉，贾兰长大了，且肖似他芝兰玉树的父亲...贾珠。
“如此，大家今日先歇息，明日一大早，便按照咱们分配好的来，若遇事不决，再来找我。”贾政一锤定音，让众人散了。
因人少，又没有守门的，众人都聚集在了荣庆堂附近，两个两个一间，相互照应着。
李纨特特落后了几步，喊住了贾兰。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李纨摸了摸贾兰圆圆的脑袋，叮嘱他早点睡。
母子俩谁也没先提起贾府抄家这件事。她们比谁都清楚，贾府落难，对贾兰的影响极大。
有罪过的家世会牵连贾兰，若往后贾家没有被特赦，贾兰便不能走科举的路子了，这些年的埋头苦读，都付诸东流。
还是贾兰先安慰了母亲：“这么大的事出来，咱们人倒无碍，一没有没入教司坊，二没被打成贱籍，三没被流放...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何况咱们手里还略有钱帛，一时半会儿饿不着...
况且...”贾兰沉吟了下：“我倒觉得这未尝不是好事，照平日里叔伯们无法无天的性子，若不及时止住，捅出株连九族的事情也难说。
这样一来倒好，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和母亲也再不用日夜担忧被牵连了。
母亲不用担心，我的字画已经可以卖出去了，咱们即使单过，也能过得下去。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读书对我来说不是苦差事，而是乐在其中，母亲放心，纵然不能再走科举这条路，我仍会好好读书的。”
儿子一直都这么懂事，李纨近年来已经很少想起早逝的丈夫了。
她也看开了，福无双至。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都太过出色了，是她福缘浅薄，享不了这么多福气。
等李纨回到和王熙凤一起住的屋里，李纨还是没忍住，问王熙凤是什么时候把巧姐和平儿送走的。
王熙凤正在铺床，闻言头也没抬，大大方方地回：“就是那日，我求老夫人将巧姐儿送到金陵去，未被应允。
这原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巧姐不扎眼，隔天我趁着琏二爷出门办事，偷偷让平儿带着巧姐找薛姨妈去了。
嫂子，说句实心话，兰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是没想过问问你，要不要一块送兰儿出去。
但是那会儿，家里毕竟没出什么事，我自然也希望家里没事，赶明儿就把巧姐接回来。
再就是兰儿是嫡孙，再不济，那也比巧姐重要。不可能像巧姐一样，几天不出现也没人知道。”王熙凤有些自嘲。
李纨本来确实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两日遭了这么大的灾，虽说现在人没事，但事发当时，大家可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只有像王熙凤这样，女儿在外头的，才能放心。
不对，李纨低头想到，琏二爷可是还没回来，怎么王熙凤一点也没挂念的意思？
李纨暗暗劝自己，若当时王熙凤没头没脑地过来，说让自己把兰儿送到别人家去，她也不会答应的...
罢了，都是一艘船上的人...现在更是搭伙过日子了。
后宫，贤德贵妃在养心殿外跪了很久。
皇上在前朝金口玉言，发落了贾家，没牵涉到贤德贵妃，已经多少给贵妃留了点脸面。
可贵妃却没有感激之情，一味哀求，想让皇上饶了自己的母家。
“贤德贵妃，皇上已经说了不见人，再跪在这也是无用，还是早早回吧。”李玉劝着，心里却暗骂这贵妃脑子不好用。
眼见这宁、荣二府免官职和被查抄已成定局，这贤德贵妃得宠便罢，可是她偏偏十分不得宠，这时候凑上去，非但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反而会火上浇油。
不如夹起尾巴好好做贵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李玉素来与贤德贵妃没什么交情，而且这位贵妃，聪明有限，驽钝多余。李玉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便也不再多说，只回去给皇上如实禀报：“贵妃不肯走，要请皇上给贾府开恩。”
皇上冷哼一声：“她倒是敢。荣宁二府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朕已经开恩，免了她家人籍没，犹不知足？”
李玉听这话不像好的，低头不敢吭声。只听皇上接着说：“贤德贵妃，理应德配其位，为宫闱楷模。然观其举止，德不足以副其封号。为肃宫规，明辨善恶，特颁此旨，褫夺封号，降其位为常在。”
这便是将贤德贵妃一竿子快支到底，支成贾常在了，与其父兄贬为庶人相比，也不相上下了。
李玉领旨退下的时候，闪过一个念头，这同样是家里出事，贾常在的表妹宝贵人，倒算是没受到牵连。
宝贵人虽现在不得宠，但攀上了皇后娘娘，逢年过节的赏赐都落不下她的。
有一回皇后娘娘得了风寒，身边缺做事的人手，还给宝贵人分了一桩事儿做。
再加上宝贵人还有和珠公主傍身，宫里并没有人敢小瞧了宝贵人去。
被李玉冷不丁想起的宝贵人，正在皇后宫里奉茶。
皇后娘娘对妃嫔们很宽和，宝钗与她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份大度不是装模作样的，而是真的纯然出自本心。皇后娘娘是真的希望后宫和睦，对皇上的子嗣也一视同仁，十分亲和。
所以宝钗说与其说是在这奉茶，倒也不用站着伺候，只坐在一旁指挥小宫女罢了。
不过宝钗并不是只动动嘴皮子，她能写擅算，外边皇商进贡的东西，譬如香料、丝绸和皮毛她一看一摸，就知道是不是糊弄人的。
富察皇后理六宫事，分身乏术，有个宝钗这种有能力且接地气的妃嫔在身边，实在是省了不少心。
一开始富察皇后身边的人，还质疑宝贵人缘何年纪轻轻就一副淡然无求的样子，是不是想先讨皇后娘娘欢心，进而讨好皇上？
但后来众人也留意到，有好几次皇上来长春宫找皇后娘娘议事，宝贵人都早早先退下了，尽量避免与皇上打照面，倒是真心想靠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模样。
富察皇后倒不担心宝贵人装模作样，装一天容易，装一年半载便挺难了。若一直装着，这一生便也这么过了。
况且富察皇后看得清楚，宝贵人，也有求。
她没有母家的支撑，没有皇上的欢心，却还有年幼的和珠公主要抚养，有宫外的母亲要看顾。
公主不似皇子，不受宠的公主，去和亲的可能性很大。
而妃嫔在宫里身不由己，根本不晓得宫外的情况，若老老实实地，恐怕连母亲去世的消息都不能晓得。
一个人既然有好拿捏的软肋，富察皇后便不怕她翻出什么风浪。
宝钗从长春宫出来，挺直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了一点，从前在皇上面前，尚可流露出一丝小女儿的神态，但在皇后娘娘面前，却始终记得规矩礼仪。
皇后娘娘出身高贵，也看重礼节，对身边的人要求极高。宝钗出身不算好，便格外记得这点，不肯露了怯，被人笑话在皇后娘娘跟前都学不好。
直到回了自己宫里，宝钗看到摇摇晃晃学走路的女儿，才轻快了许多。
“额...吉。”和珠正在学说话，也在学走路。身前和背后都有一个宫女张开手护着摇摇摆摆的公主，乳母在后近近地坠着，亦步亦趋。
和珠看到母亲走来，小脚前后摆动的快了不少，唬的旁边三人“哎呦”了好几声。
宝钗见状，小跑了两步，抱住小和珠。
“和珠想额娘了吗？”宝钗抱起和珠，掂了一掂，满意地感觉比前两日重了一些。又感受到和珠身上还有淡淡的牛乳味道，听到和珠奶声奶气地说：“想。”
宝钗小半日的疲惫就烟消云散了。
“云蔚，和珠今日无事吧？”宝钗例行问和珠身边的大宫女。
原来刚刚护在和珠身前宫女，便是云蔚。为了方便交换信息，宝钗一开始把云蔚放在自己身边，后来发现云蔚会功夫、还会一些医术，把她放在和珠身边更有用。
思量再三，宝钗还是把云蔚放在了和珠身边，而这两年，云蔚也不负所托，将和珠保护的极好。
宝钗抱着和珠，听云蔚在一旁回禀。
“清晨公主在附近玩，偶遇了和嘉公主。纯妃不在身边，但和嘉公主语出不逊，说和珠公主是...狗腿儿。恰好遇到和敬长公主也过来，训斥了和嘉公主。”
纯妃也曾讨好过皇后娘娘，但一有孕，便因身子弱而消停了，后来又生了皇子，更是嚣张了一阵。
再后来，皇后娘娘便不太搭理她了。纯妃本以为皇后娘娘不与谁亲近，但等宝钗又靠上了皇后娘娘这棵大树，纯妃又眼红了，明里暗里讽刺宝钗“巴巴地贴上去”。
和嘉公主才五六岁，能说什么“狗腿儿”，必定是从母妃那里听来的。
云蔚看宝钗面色有些阴沉，又安慰道：“和珠公主还小，现在并不知是什么意思，等她懂事了，自会反击。
况且今日和嘉公主出言不逊，又恰好被和敬公主听闻，等和敬公主回宫，一定会禀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秉公理事，必定还会斥责纯妃，吃亏的反而是她们。”
宝钗并非不知晓这个道理，但和珠受到一丝委屈，她也心疼得不得了。
还好有和敬公主。
宝钗神色略暖，和敬公主是富察皇后所出，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上和皇后心尖上的嫡长公主。
万幸，公主传承了皇后娘娘的公允，也有皇上的雷厉决断，平日里也颇看顾和珠。
“你刚才说的，我也赞同。我们和珠，遇到麻烦，定要反击。”宝钗顿了顿：“我曾经一度觉得，女子要文文静静才好。可是云蔚，你可知道你们仙女一般的世子妃，每日都要练武？”
看云蔚错愕，宝钗笑了：“当时我也惊讶极了，黛玉她，还给我示范了她每日习练的那套什么拳。所以云蔚，我希望你也能教给和珠一些拳脚上的本领，一来强身健体，二来不教她被人欺侮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