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快马加鞭,求得三份殊荣”

    堂内,身形绰约的老人闭眼。

    株连已经快一年没见她的父亲了,她心中有些激动,可府里嚒嚒教她言行举止要稳重,她拘谨着。

    小心翼翼开口“父亲求得了哪三份殊荣”

    此时老人回头,株连呼吸一顿。

    惊讶一声,带了惶恐“父亲!”

    老人眼角鲜血淋漓,眼皮耷拉在眼睛上,更触目惊心的,是他缺了半边的鼻子。

    “是谁伤了父亲”株连又怒又心疼。

    老人不言语,他的眼睛,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只是,他心里有些舍不得这个女儿,他有些犹豫。

    老人名为株杀,他与他妻育有三儿两女,二十年前,妻子难产,生下了最小的女儿后,便再也没醒过来。

    将妻子下葬那晚,他梦到了一个人,一个可怕的人。

    梦里女子一身鲜血,却偏要往他怀里跑来。

    嘴里喊着,“作孽,冤有头债有主”

    他吓得逃,女子耷拉着大舌头,狠狠一笑钻进了他的肚子。

    他肚子里发出沉闷诡异的声音。

    “你的债,该还了”

    “无事,为父只是不小心掉落了悬崖”

    “今日是中元节,连儿不去看看?可有不少俊俏的公子哥呢”

    株连听此,害羞一笑。

    株杀嘴角笑意,“连儿快去吧,日头稍落时回来,为父再告诉连儿求得了哪三份殊荣”

    株连本就是打扮妥当想上街玩,正好父亲回了府。

    她一抹肩前一缕发,“好,父亲,那连儿去去就回”

    株杀笑着挥手。

    等株连出府后,株杀望着府门的方向。

    “对不住了,连儿”

    屋后走出一个带着黑帽子,身形细瘦的女子。

    她指若骷髅,轻掩着嘴唇,“该准备了”

    话间露出她的半张脸,脸上都是小小的红血痕,触目惊心,像攀岩一样,直贯耳后。

    老人株杀仰天不语。

    半晌,“再等等吧,等到日落”

    他声音越来越低。

    女子再也没开口,她静静地看着眼前场景,感受着这女子的欢快于肆意。

    心脏猛然跳动,是欢喜,二十岁姑娘的欢喜。

    日升越盛,她看着日头,恍若未闻。

    桥边的李衡早早等着株连,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没见到株连的人影。

    踌躇间,桥边升起株连的身影。

    李衡面上笑起。

    株连走的急,面色有些红,小跑到李衡身边,笑中略带抱歉。

    “不好意思,来晚了”

    李衡忽然呼吸一顿。

    株连与李衡吃了一碗凉粥,李衡似乎有心事。

    株连心想定是她今日来晚了,让李衡等久了,李衡不开心。

    她有些心虚,屁股下似乎有针扎着一样。

    “我们到长街上逛逛吧”

    她迅速开口。

    眉间疑虑的李衡听此点头,“好”

    以往的李衡话很多,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如此缄默,株连心想,原来李衡最讨厌迟到的人。

    她下次再也不失约了。

    日头渐落,株连想起父亲让她日落后回去。

    正要开口。

    “株连,你最近身体可好”

    李衡突然迟疑一句,话中有股担忧。

    他死死瞧着株连的面容,株连摇头,“很好啊”

    “你怎会问这样的话”

    李衡突然转过脸,看了一遍天色。

    “无事就好”

    株连看天色不早,“李衡,我回家了,今日我父亲回来了”

    想着事的李衡怔住脚步。

    株连向他一笑,作告别状。

    李衡突然心间一跳,呼吸难受。

    可他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等他缓过来,他叫住匆匆而走的株连。

    “株连”

    株连回头,李衡极力压住心间那陌生。

    他将手中的镯子褪下来,株连一愣,“这不是你家的传命宝吗”

    李衡告诉过她,这镯子是他祖宗传下来的,可得鬼神庇佑。

    从她认识李衡起,李衡就一直戴着。

    这么宝贵的东西,给她。

    只是一个眨眼,镯子已经戴在了株连的手上。

    李衡看着株连,欲言又止。

    奇怪,为何他看着株连,觉得陌生,明明有想说的话,就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株连看着李衡眉间紧皱,似乎不悦。

    “天不早了,我先走了,李衡”

    没等到李衡开口,株连告别。

    李衡嘴角一动,点头。

    株府里,一身黑袍异常消瘦,看不清脸的女子。

    眼睛琥珀琉璃,疏离地看着那个男子。

    李衡?

    她的面上看不清情绪,等眼前成了来往的街道。

    女子微微低头,手腕间似有若无的一道绿色闪烁。

    她似乎,回到了过去。

    “仙人,可会护着小女?”一身忧虑传入女子耳中。

    女子回神,清浅悠长。

    “时间到了”说罢,转到了檐后,与墙壁化为一体。

    “父亲”株连兴高采烈地推开门,看着父亲,眼前一黑。

    万物化作了虚无。

    李衡回到破旧的屋里,他自幼靠气识人。

    可今日株连的身后竟然多了一股虚气,他看着那气,觉得胸口很闷,说不出话来。

    镯子有辟邪的作用,株连应是被邪祟围上了,希望镯子能护株连周全。

    李衡惊魂未定,他是喜欢株连的,可株府虽是小户人家,也吃穿不愁。

    他李衡穷的连屋子都漏雨。

    哪敢求娶株连啊。

    他心中苦涩,准备将这爱意一直藏在心底。

    能一直伴着株连就好了。

    他头有些晕,额间发跳,盖了薄被子匆匆睡去。

    屋外流水潺潺,寂静无声。

    株连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身旁站了两个衣饰华美的姑娘。

    恭敬的看着她。

    这地方怪怪的,虽然华美,帐子被挽起,屋外烈日晴天。

    “公主,您今日是穿华裳还是琉璃衣呢”

    一端庄侍女轻声细语。

    公主?

    株连心里诧异,却不敢多说话。

    “琉璃衣吧”

    侍女了然,“睿儿为公主取来,您昨儿个说了,要去见师公子呢”

    师公子?

    周围虽是侍女伺候着,可散发着一股严肃又压抑的气氛。

    株连无来由的有些害怕。

    侍女俯身为株连脱了里衣,只剩束带,株连稀里糊涂任由侍女抬起她的手。

    胳膊一凉,株连看了一眼身前,眸中闪过波澜不惊的诧异。

    这胸前白色束带,从锁骨处而下缠绕,直到腰下两寸。

    轻柔的材质,贴在她的身上。

    流光溢彩,是为琉璃衣。

    “师公子一表人才,可就是惨了些”

    睿侍女边为公主穿上衣服,边开口。

    株连看着她们动作,不说话。

    穿戴完毕,侍女也看着公主。

    等着公主开口,去找师从糖。

    可她们等了许久。

    只见公主愣愣的,只看着她们。

    公主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不想去找师公子了?

    泠侍女上前一步,“公主是想去找李公子?”

    株连恍然大悟,这几人是在等她开口。

    她点头,看着几位侍女。

    凌侍女抿嘴一笑,这公主真是好色,师从糖喜欢,李讶她也喜欢。

    这斟酌迟疑,是在二人之间踌躇不定吧,不知该选哪个。

    “那我们就去找李公子吧”

    在二人拥簇下,株连小心翼翼出了公主府。

    踏出公主府门槛这一刻,她猛然回头。

    三个古书上的“公主府”字映入眼帘。

    株连突然觉得很害怕,她呼吸有些急。

    凌侍女将公主扶上轿子,感受到公主手腕间的虚晃。

    心里挪揄,这公主,看来是真爱李公子,如此激动。

    想着略带敌意的眼神看了眼睿侍女。

    睿侍女板着一张脸,等公主进了轿子,眉眼冷峻,颇有些臭脸。

    “公主看上的人,你也敢肖想”

    泠侍女话中嘲讽,低低开口。

    睿侍女狠狠白了泠侍女一眼,暗自咬牙切齿。

    “明明公主说了要去找师公子,我看你是昨日睡的太香了,今日口不择言,说李公子”

    “也不知道公主哪根筋错了,听了你的话”

    她越想越气。

    狠狠扭了这一脸得意的泠侍女的腰间一把。

    没做防备的凌尤猛地吃痛,面露痛苦。

    睿纤恶气出了一小口,该她得意了“我看你就是成心和我作对”

    公主轿子在前边走,前边五人前行护轿,她们二人紧跟轿子后。

    “泼妇,只会掐人”

    “哼,要是公主嫁给了李讶,我绝对不放过你”

    “给你十个胆子,泠尤静静等着”

    泠尤理着干净的鬓角,毫不在意出口。

    二人一路拌嘴,轿子里的株连心怀不安。

    城中并没有谁家会用古字写三个公主府,况现在他们只是一个幽国的附属小地方鞍城,哪来的公主。

    而公主府这三个字,只有一百年前,鞍城还是马国时才有人使用。

    侍女喊她公主,哪里的公主。

    父亲,父亲呢,她明明回府开了父亲的门,为何成了这番模样。

    因为株杀常年不在家,株连的性子偏胆小内敛。

    她也不知该如何解这个谜题。

    现在她更害怕,如果这些人发现她不是公主,会不会杀了她。

    那边桥上,人们看到一个俊俏的公子使劲扯着自己的脸。

    那细皮嫩肉的,上好的姿容,他不要脸似的使劲扯。

    有姑娘不忍心,“师公子,这是为何,脸上生了何种东西”

    李衡狠狠拽了把脸上的肉,看这女子离他越来越近,要趴到他脸上。

    他松手后退一步,“姑娘认错人了”

    姑娘本就对师从糖有意,见他不若前两日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话中温柔许多。

    她顿时脸红,大着胆子,要摸李衡的脸。

    “公子上好的面容,怎舍得半点受疼”

    李衡后退一步,女子闭眼扑了个空,眼看着要闪到地上。

    李衡毫不犹豫,将女子的胳膊一把拽住。

    脆生生的咯吱一声,李衡快速松手。

    女子面色绯红,李衡丢下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转身就走。

    女子叫翠儿,现在她的脸红,不是看到师公子而害羞,而是,她胳膊真脱臼了。

    疼得。

    路边有男子路过翠儿,是个打铁的。

    “你站好,我给你轻轻一接,就不疼了”

    翠儿眼泪打转,却缩一缩胳膊。

    “我不要,你个臭打铁的,把我胳膊卸了怎么办”

    打铁男子听罢,面色一沉,手一提手中的打好的大刀。

    翠儿心一提,这莽汉,她不会戳到他心上了吧。

    不会一刀要戳她吧。

    胆战心惊,翠儿一股提防,杨敬看一眼翠儿,转身就走。

    翠儿呼一口气,去找师从糖。

    可李衡早走了,她跺跺脚,朝着杨敬恨一声“哎,这个煞星”

    不甘心地回了家。

    李衡站在杀猪铺子前,杀猪的一只眼瞅着这小白脸。

    师从糖师公子,面若美玉,谁不认识。

    只是,他今日怎么到他这杀猪铺子前来了。

    天上的少年,怎可见淤泥血腥。

    杨大瞄着这直盯盯盯着他的师从糖。

    许久,李衡开了口。

    “敢问,晚辈可否借您的刀一用”

    杨大迟疑着递给他。

    刹那,李衡抬起刀往胸口刺去。

    杨大睁大眼睛,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心里郁闷,送了刀就回来的杨敬恰好看到这一幕。

    眼疾手快夺下李衡手中的刀,“师公子,我家这是杀猪刀”

    他说话一股糙汉味,“你想死上别处死去”

    醒来的杨大手颤颤巍巍指着杨敬,再看着那刀。

    他想说,敬儿你把刀夺过来,不能让师公子干傻事啊。

    可他开不来口,只能用眼神示意杨敬。

    本来翠儿说的他就心烦,杨敬冷生冷气“把我爹都吓晕了”

    杨大气的,再次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衡略带歉意,看了眼杨大“抱歉”

    李衡坐在桥边,不少行人看着这盛名美誉的师从糖师公子。

    以往光彩夺人,似天上琉璃,不可接近。

    今日怎么撩了袍子,直接坐在了桥边,粗俗不堪。

    “师公子”有人喊李衡。

    李衡不理,他一睁眼,就站在了街上,莫名奇妙的,像在等人。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周围景象和人的穿衣打扮。

    都是他所陌生的。

    他失落,觉得自己是被邪祟跟上了。

    株连身上的邪祟被镯子赶走了,来找他了。

    把他困在了这里,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妖怪的梦。

    他只有一死,才可以回到原来。

    他生来最怕水,可无法,他只能跳了。

    李衡一咬牙,终于做了决定,起身。

    株连察觉轿子停了,睿侍女轻柔道,“公主,到了”

    此番回眸处,李讶温吞一笑。

    “择噫”

    择噫,这名字怎有些熟悉。

    株连被侍女搀扶下了轿子,正李讶映入眼帘。

    风中香气,少年如磋如磨,面若天间雪,笑若五月桃。

    株连征了一怔,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哦,公主,我们明明约的是巳时,现在都已经未时了,要不是我们少爷非等着,我们”

    李讶带的小厮阴阳怪气。

    “住嘴”李讶厉声呵斥,小厮一愣,公子生的好性子,从未厉语对过任何人。

    现在,小厮饿去心中委屈和面上无脸,气的发抖。

    “公子久等了”

    株连赫然开口。

    应该是这公主约了他,可是她不是公主,耽搁了时辰。

    “无妨,择噫来就好”

    李讶深情款款看着株连,一旁的睿侍女醋意更浓。

    “择噫,你我二人去前边走走吧”

    李讶看了小厮一眼,说罢已经牵起株连的手。

    动作间清香四溢,株连不禁面红耳赤。

    她从未与男子有过过多的接触,她也只是常和李衡一起玩。

    话落,突然从远处走来一个身形瘦长的粉衣女子。

    “讶哥哥”

    女子妆容繁复,小跑而来,珠翠皆响。

    株连不禁微微一滞。

    近了,女子一把握住李讶的手,“茸儿也要去”

    李讶当即甩开谬茸的手,“择噫,我们走吧”

    谬茸大囧,明明昨日,讶哥哥还陪她看星星呢。

    谬茸不死心地一跺脚,要跟上李讶。

    忽然听得有人大喊一声,“师从糖师公子!”

    几人被音一惊,看向远处桥边。

    桥边一男子白衣覆身,身形修长,只远远看见流畅的下巴。

    株连眉间紧跳,师从糖?

    一百年前,卖了马国,被后人唾骂的狗贼师从糖?

    李衡刚爬上栏杆,闭眼要一跳,身后衣领被人拉住。

    大惊,高声喊出了那一句。

    李衡费力要跳,身后大汉一手拉了李衡的后衣领。

    这师公子,今日怎地要跳河。

    他死死拉着,李衡使劲往前扑。

    李讶看了眼株连,只见公主面目中只有疑惑。

    他垂眸,眼睫毛像羽落。

    她是喜欢他的,他知道。

    李讶又看向那边被人提了后衣领的师从糖,原来,师从糖是靠装疯卖傻让择噫喜欢上的吗。

    想起一些事,他突然心间沉痛。

    “讶哥哥,你怎么了”一直看着李讶的谬茸紧张问到。

    株连看了片刻,抬脚,向师从糖走过去。

    她很好奇,师从糖,那个史书上都没有,却人人都知道的人,是个怎样的人,长什么样子?

    睿侍女看着公主行径,阴阳怪气道。

    “坏了公主,这是您没去赴约,师公子想不开要寻死呢”

    说罢,看了泠尤一眼,面带挑衅。

    她们谁不知,公主可是更喜欢师从糖的。

    于是她跟在株连身边,用只有她和凌尤能听到的声音说“要不是泠尤提一嘴李公子,公主现在看的可就是赴师公子的约了”

    凌尤也有些心慌。

    她只是随口一提,再说师公子,怎么这么脆弱了?

    株连走的飞快。

    李讶见株连走了,他呼了一口气,揽袖向株连去。

    面前。

    大汉扯着师从糖的衣领,把肉都勒出了痕迹。

    “好好的人儿,魔障了”

    大汉边说,用力一扯,李衡努着劲往前仰。

    “师…”泠侍女说出一字。

    哗啦一声,众人惊讶。

    大汉看着手中的长布条,再看师公子的一寸纹理分明的裸背,陷入了沉思。

    李衡惊觉背后一凉,他突然停了动作,回头。

    株连好奇,一直看着这叫师从糖的男子。

    于是李衡这一回头,便猝不及防与株连对了眼。

    只一眼,二人却像隔了百年的重逢。

    株连正想着,这男子怎和李衡长的如此像,就是唇型比李衡厚些。

    李衡想,这珠钗琉璃的女子,怎和株连长的有八分像。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梦里,妖倒是精明。

    亦或者,是他的执念,在梦中现了形。

    “姑娘似故人”

    “公子似故人”

    二人齐声开口,再次看向对方,株连一摸嘴唇,李衡同样。

    怎会说了这话?

    李讶心间焦急,师从糖,难道他还是来晚一步吗?

    不,师从糖,他必须死。

    他回来,不只为择噫,更为马国。

    “我与择噫来此,从糖为何扶栏于桥边呢”

    李讶笑着开口。

    李衡正看向李讶,突然眼前一黑。

    一直看着师从糖的株连,头间一跳,面前一黑。

    其余人看着师从糖和公主一前一后,毫无征兆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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