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连好像做了一场大梦,醒来腰酸背痛。

    株父端着一碗莲子羹,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喂株连服下。

    “连儿,你下午可有事做”

    株父拿着汤勺试探问到。

    株连想了想,“没有啊”

    株父紧绷的神情一松,汤勺掉落碗中。

    株父带上笑容,拿起汤勺,舀了莲子羹。

    “好连儿,快喝,爹亲自给你做了好几碗”

    株连任由株父喂她喝了足足两碗粥。

    父亲不知为何,近几年来总是出远门。

    “父亲可还要离家”

    她斟酌着开口。

    株父笑得灿烂,“为父日后不会出远门了,就留在家陪我的连儿”

    株连抿嘴笑开,脸红扑扑的。

    “连儿你身体可有不适”

    株父突然紧张问到,连儿昏迷了好久。

    株连摇头。

    株父松一口气。

    株父走后,株连手捂着额头,为什么,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什么人。

    株父兴奋地让下人出去采购食材。

    仙人没骗他,连儿果然不被邪祟勾引了。

    前几年,他偶然从旁人口中得知,连儿总一个人去一处,还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株儿每天下午都要出府,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有时确实自言自语。

    旁人说,她是个克星,应该和她娘一起走的,却留了下来。

    是个不祥之人。

    有人和他说,连儿这是中邪了。

    他相信这个,拜访了各处,却无一个高超的人。

    他垂头丧气回府途中,跌落悬崖,被一古怪的女子救起。

    他以为自己瞎了眼,女子将连儿的生辰,外貌,举止说的半分不差。

    他信了。

    女子说,“株连晕之后,我会进入她梦中,为她救治,切记,除非株连自动醒来,你不可强行让她醒来,否则株连性命堪忧”

    他照做,死马当活马医。

    他不能让别人以奇怪的眼神看他的女儿,若有一日,他离去,连儿怎么办。

    连儿不知不喝半个月,都未醒来。

    女子施法前,与他说“株老爷的眼目,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暂时失明”

    果然,他在第二日,复明了。

    现在连儿醒来,不非要出门了。

    株父在府中偷偷看了株连一下午,也只见连儿出了院子透气,压根连府门都没出。

    他大喜,那女子果然没骗他。

    只是这女子,他竟再也找不到。

    与此同时,另一边,有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从草垛中起身。

    他扶着额头,似乎有些痛苦。

    他看着四处,满目疑惑。

    他是谁,从哪儿来?

    他利落起身,走在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其中一个俊秀的少年,身形比常人还敏捷些。

    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株连听人说,附近来了个异常俊秀的男子,不光长得美,身形也美得很。

    她不以为然。

    直到一日,她身后跟着丫鬟,出来闲逛。

    迎面走来一个远处就清香的男子。

    男子穿着翠绿衣,腰间系一只毫笔。

    男子走过她身边,株连与他迎面错过,忽然,株连停了脚。

    她站在原地,突然抬眼,回了头。

    男子的背影映在她眼中。

    “小姐,那呀,就是衡公子,美吧”

    “哎呀,不过他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之前我可是没见过这般俊俏的人”

    “说来奇怪,好像就是小姐那日病好后,这公子出现的”

    株连点头。

    又摇头,奇怪,为何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小姐可是头又疼了”

    株连摇头。

    “无事”

    不想了。

    择噫不知自己为何还活着,大刚打进来了。

    师从糖在与她一同走过长街第二日,穿了一身最好看的衣裳,收拾得如同上好的人家公子。

    在和李讶去帝城的路上,他吐血,而死。

    李讶说,师从糖服了毒。

    “他大概是知道去了大刚处,会受到怎样的凌辱”

    死,其实是他很好的选择。

    李讶还是没来得及和择噫成婚,他上了战场。

    临行前,李讶镇定地与她说,“择噫,你一定要等我”

    李讶本以为他会躲开那刀剑,他是躲开了。

    可他死在了大刚人的长矛下。

    他不可置信,长矛穿透心脏,大刚人挑了出来。

    他用尽全力不跪倒在地。

    又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肩膀,他用手中刀剑勉强稳着身形。

    身后大刚人叽里呱啦一句,两具长矛,穿透他的左右腿。

    大刚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仰着头,看着晴空万里。

    大刚人一脚踩在他的头顶,脚跟扭断了他的脖子。

    原来,逃不过,避不开。

    他的头颅在血流成河里滚动。

    李讶还是不甘心,不愿走,他留在了那片战场上。

    他合起了头,无形的大刚人扭断他脖子。

    他再合,再扭断…

    就这样过了百年。

    泠尤肝肠寸断,“师公子为何要服毒”

    睿侍女泪流干,“李公子,奴不恨你要娶公主,奴只愿能再见到你”

    公主府里都是哭声。

    公主府外,马蹄飞起。

    一份令进了公主府。

    择噫这才恍然觉得错失了多少年的岁月。

    令中言:她明日要作为战败之礼嫁与大刚。

    马国,败了。

    泠尤抹了眼泪,看着公主比她还要魂不守舍。

    公主已经三天没吃喝了,她面色困顿,看着前方,像丢了魂魄的人。

    睿侍女端着米粥,现在战乱,粮食短缺,只剩这些了。

    “公主,吃点吧”

    手间的密令,墨难干,染黑了她的手指。

    令中皇兄用了密语,汗打湿,即出小字:

    明日将无马国,择儿,你逃了吧。

    择噫看着染墨的手,睿侍女和凌尤哭的更凄惨。

    择噫喃喃道,“原来,不是他”

    她紧闭双眼,流出两行血泪来。

    “公主”

    睿侍女大喊。

    择噫慢悠悠掏出袖间已经干了的饼。

    她一口一口咬着,边吃边往公主府门外,那条大街上走去。

    由爱生恨,生执拗廉颇的恨。

    她带着株连来到此处,入株连梦中,让株连替她杀了他。

    以回去为代价。

    株连是个胆小又运气不好的姑娘,她下了决心,却迟迟没得逞。

    师从糖,助了她。

    也如了她的愿。

    百年风雨,是为不足一月的相逢。

    是她打着恨的幌子,只为再见他。

    “你即为公主,又怎会信他人的谣言,马国大势已去,是帝王的因,气数的因,如何会牵连到一个寻常人处”

    怨鬼说她怨念太深,劝她放下,快快投胎。

    她被锁于虚幻中。

    “怨鬼,你可知,这世相见之人,下世可会重逢”

    怨鬼骂她不听话。

    怒道“人的相遇,只在一时,下世,除非缘念颇深,否则是永不会相逢的”

    怨鬼无奈,“我说的话,你是一句也不听啊”

    他以为她恨一个人,所以不愿离开。

    她是爱一个人,才不愿走。

    百年长痛,“好了,你可以有机会为自己报仇了”

    悬崖边,怨鬼指着株杀“你过去将他救醒,说他有个染了邪祟的女儿,你有法子助”

    怨鬼告诉了她株连的生时和一些过往。

    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

    她照做,远处的怨鬼摇头长叹,“都是命数啊”

    择噫死在了长街上。

    众大臣听闻此消息,惶恐,“帝,明日如何向大刚交代啊”

    帝王闭眼,他的妹妹死了,可他不能为妹哀悼。

    他只能从容再从容,“各位爱卿有何见解”

    山羊胡子老头沉吟片刻。

    “不若就将公主装在马车上明日造一场祸事,路途颠簸,公主不小心摔出马车撞了利石而死吧”

    人喧闹起来。

    “对,如此一来,我们就可免了不敬之责”

    气数已亡。

    “帝”

    帝王闭上眼睛,任由周围嘈杂。

    任凭台下人喊了他十声,他才装作听到了,睁开眼。

    “好,就依爱卿”

    “帝,若说我们败了,恐名声不好,不若”

    他噌地睁开眼。

    是柳傅人,机关算尽太聪明的柳傅人。

    “不若,我们寻个替死鬼,说是他给了十八州纸,做了大逆之事,才让马国遭此一劫”

    人又嘈杂。

    “有理”

    帝王笑,他睁开眼。

    “那这个人,柳傅可有人选”

    人又嘈杂,帝王闭眼。

    “就那个师从糖吧,他不是在公主府里住了些日子,和公主关系颇好”

    ……

    “让公主和亲,蠢人恐乱猜测,不若也说是他的主意吧”

    ……

    他是怨鬼,活了千年的怨鬼。

    仙人让他来这气数快尽的马国,轮回这一世,他便不再是怨鬼了。

    马国败后,他去找仙人。

    仙人却一指一个狼狈的魂魄。

    “你和她,成为一世的兄妹,她如今困在妄念里,你去吧,渡这一世你该渡的最后三个人”

    马国亡后,他吃了一颗有毒的果,躺于泥土上。

    他本就是让人怨恨的一颗只结毒果的树。

    怨鬼消了株连和李衡所有关于彼此的记忆。

    不再只有株连能看到李衡,李衡也不再是整日困顿疲累的只有株连和小孩子能看到的虚气少年。

    所有都大功告成后,忙碌的怨鬼呼一口气。

    他面色轻松,原来也是个俊俏的少年模样。

    他又想到一事。

    匆匆去了战场。

    李讶困在血流成河里不愿意出来。

    哦,这是他的另一魄,修得不算好的一魄。

    怨鬼伸出手,轻点尸身。

    李讶忽觉天地苍白,又豁然开朗。

    “来吧,你即是我,我即是你”

    可李讶却不动,他看着怨鬼。

    恍然大悟,“你去吧,我不去了”

    怨鬼奇怪,本就是他的一魄,只是没修得无情无绪,竟然还能反抗他了?

    怨鬼也不生气,他还有些期待。

    “你不去,那你要去哪”

    李讶突然放声大笑。

    “我要去百年后,寻一个人”

    怨鬼突然觉得心很慌,他好像有了一种两种多种莫名的情绪。

    不该,不该的。

    他看着李讶往奈何桥上走去。

    “你既然舍了我这一魄,就早等着这一日,怨鬼,舍了我吧,我有情,你却要舍情”

    怨鬼脑海中第一次闪了很多片段。

    “毒树,他们都厌恶你,你有什么错,若你没发芽就好了,可你发了芽,他们就不该无故砍了你”

    “你们不要靠近不就好了,还能自己长了腿往你嘴里跑啊”

    他作为毒树修行,众人要砍了他的根枝,一个机灵的少女挡在他身前,遭众人唾弃。

    却狡黠聪慧,毫不妥协。

    “毒树”

    “哥哥”

    “皇兄”

    “怨鬼”

    是他。

    是她啊。

    怨鬼伸手,将所有的过往抽离,给了李讶。

    “愿你如愿,她不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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