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町缓缓抬头,心底尽是委屈和烦躁,而当看到鹿朝和温柔的笑意,心里瞬间舒畅许多,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沉默不说话。

    其实他想说,我没事,但浑身没什么力气,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只会干巴巴地望着。

    今天他的状态很不好,他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身体像是被绳子紧紧捆住一样,怎么挣扎都挣扎不了。

    心里没来由的产生烦躁怒气,甚至对身体产生绝望。

    鹿朝和知道他每到新的一周就寡言少语,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把笔墨纸砚轻轻地摆放在他面前。

    “王町,回去以后可以和你妈妈商量一下住院的事情,这样会好得更快!”

    她从办公桌上拿了自己的毛笔,刚转身却听到一阵咆哮声,“不准提她!!”

    随即,王町怒目睁圆,脖子涨红,猛地站起来,抓狂地喘着粗气,发泄式的吼叫,一把抓起桌上的东西乱扔,吼声中伴随着哭腔,“不准提她!我讨厌她!我恨她!……”

    鹿朝和惊恐未定,不知哪句话触痛到了他,上前试图安抚他,对面却突然甩来一个沉甸甸地镇纸尺,“不要过来!”

    镇纸尺硬生生地砸到她锁骨的位置,她眉头紧皱地捂住被砸到的地方,额头青筋暴起,疼得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自己疼得快要晕过去了。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于洛主任刚出电梯便听到动静,立刻赶过来,扶着鹿朝和送到门诊部。

    王町发现他发狂伤害到鹿朝和,双手不停地颤抖,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

    *

    于新暮看到于洛电话的时候,以为于洛又催他去医院复查,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当于洛打来第二遍时,他才接通。

    于洛的声音急促紧张,他那边很吵,信号也极差,断断续续地听到:“鹿朝和受伤了,赶紧来……医院……喂?”

    于新暮顾不得挂断电话,呼吸开始变得凝重,太阳穴突突地跳,急切地掉头去医院。

    到医院后,他一边神色阴沉又担忧地跨步朝里走,一边打电话给罗鸿文,把上午的会议都推给了他。

    他焦急地往一楼的CT室走去,刚到门口看到于洛主任正扶着她出来,他飞奔跑过去,于洛见他过来了,便回去处理王町的事,让于新暮好好照顾她。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心疼地想握住她的手却又担心她不喜欢便缩回去,她苍白的脸皱成一团,连同嘴唇也没了血色。

    鹿朝和看清旁边的人,轻声一笑,有气无力地自嘲道:“于先生,上次是我陪你去医院,这次是你陪我,果然人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于新暮眉心一跳,看她脆弱的样子感觉是要碎了,还有力气开玩笑,压低声音说:“乖,不说话了,先去看医生。”

    庆幸砸到的是靠近肩膀的位置,锁骨没有骨折,只是表皮有红肿和流血,医生仔细消毒包扎了一下,开了一些消炎药。

    于新暮扶她坐在车里,准备要送她回家,但她的手机和包都在诊疗室,要回去拿一下。

    刚到精神科院区门口,看到一群人围在楼下,一个喘着紫色上衣的妇人在大吵大闹着。

    于新暮将车停在不远处,让鹿朝和先不要下车。

    站在一旁的王町看到了他们,小跑来到副驾窗前,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鹿朝和不由自主地打开车窗,却见王町毕恭毕敬地弯腰向她道歉:“鹿姐姐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时,王町的妈妈发疯似的跑过来,揪住王町的衣领往回拉,吐沫横飞地骂道:“谁让你道歉了?你看看他们把你治成什么样了?!!”

    将王町拉远后,她又恶狠狠地指着车里的鹿朝和,语气蛮横不讲理,“一个兼职医生把我儿子的病越治越差!这高考还怎么考?我找谁要说法去?……”

    于新暮冷着脸将车窗关上,外面的声音逐渐减弱。

    鹿朝和眉头紧锁地看向妇人,她难以将那张卑微哀求的脸同眼前面目扭曲的脸重叠起来,在她心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是不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

    见那妇人对王町丝毫不留情的样子。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王町身上那些伤是他妈妈打的。

    这真的是他妈妈吗?

    她难以置信看着车外混乱的场面。

    在鹿朝和单纯的世界里,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残酷的事实。

    一直沉默不语的于新暮,眸色阴沉地看着瘦弱的王町,痛苦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懒倦地靠在椅背上。

    后来不知是谁报的警,警车过来带走了王町和他妈妈。

    因为王町的妈妈是冲着鹿朝和来的,于是他们一起去了警察局。

    妇人一听要坐牢,吓得腿一软跪在警察面前,和第一次去医院一样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她做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鹿朝和没忍住白了她一眼,一气之下走到王町面前,一贯笑盈盈的脸顿时冷下来,“王町,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妈妈打的,是的话你就说出来,你妈妈是在犯罪你知道吗?”

    警察听此,纷纷一脸严肃地看向王町。

    王町只垂着头,满脸泪痕地不说话。

    妇人却在地上撒泼打滚,嘴硬地说:“我教育我儿子怎么犯法了,他考大学考不上我教训他还不行啦?我看你们是没有王法!”

    “你儿子是未成年,你家暴未成年就是犯法!”

    “还有你在医院寻衅滋事也是犯法!”

    于新暮将王町揽过来,脸色阴沉,声音冷冰冰的。

    妇人吓得不敢说话,看了看警察,拽着身上的衣服,颤巍巍地站起来。

    倏然,王町将衣服掀至胸口,长袖撸到胳膊,手臂和胸膛的密集伤痕触目惊心,新伤加旧伤已经看不出皮肤原本的颜色,他走到警察面前,求助道:“叔叔,这些伤都是我妈妈打的,我有心理问题也是因为我妈妈长期家暴我,跟鹿姐姐没有关系。”

    鹿朝和惊鄂地看着那些伤痕,鼻子一酸眼睛里蓄满泪水。

    她不敢想象王町这么多年是怎么生活的。

    随后,她擦干眼里的泪水,坚定地说:“王町,如果你需要法律援助姐姐可以帮你,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独立的人,要保护好自己,不应该让任何人伤害你!”

    于新暮侧眸看向她,黑长的睫毛沾满了泪水,还在微微颤抖着,眼尾泛着红,残存的泪透着光,肩膀随不稳的气息抖动着。

    他心中一暖,眼角扬起笑意。

    明明那么害怕,还逞强往前冲。

    他仿佛再次看到那年不顾危险的小女孩横冲直撞的样子。

    于新暮情不自禁地揽过她的肩膀,宽厚的手掌轻轻拍抚她的肩膀。

    *

    鹿朝和已经记不清她是怎么走出警察局的了。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帮助了王町,当她去警察局询问的时候,工作人员却说已经有匿名人士提前援助了。

    王町的人身安全至少能保护到高考结束。

    经历过这件事,她在医院的工作也保不住了。

    于洛主任担心因为她是兼职的身份,再次有人去医院闹,对医院会产生影响,就建议她离职。

    其实工作的事情,她并不担心,她更担心的是王町的病情。

    于洛主任说,王町会住院到暑期结束,不会影响他的学习。

    她本想捐赠一些钱给王町,但他说已经有匿名人士承担了王町的治疗费用。

    又是匿名人士。

    又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鹿朝和欣慰一笑,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

    不用上班的生活自然轻松许多,每天抽出固定的时间更新书法视频,回复一些网友的留言,偶尔还能接到广告,一两次的广告费就足够她一个月的生活了。

    八月的天气热度不减,蝉鸣声不休不止。

    回朝阳花园修养了一个月后,鹿朝和锁骨处的伤已然消失,身体恢复如初。

    这一切都归功于她父母的精心照顾,尤其是鹿游,一个月的时间里,有一半的时间在家里照顾她,给她做营养餐,陪她去医院复查。

    几乎是寸步不离。

    曾经,她以为每个父母都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直到发生了医闹那件事后,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幸福往往是稀有的。

    自此,她更加贪恋和珍惜父母给予的爱。

    这一天,她照常发布完书法视频,倏然,秦愿的电话打过来。

    秦愿:和和,我最近快被郑子朗烦死了,这男人神出鬼没的,动不动在我家门口堵我。

    鹿朝和:上次你不是说他死心了吗?

    秦愿:对啊,他的新女朋友把他踹了,现在又来烦我了!

    鹿朝和噗嗤一笑,思考片刻,提议道:“你住到玉锦别苑吧,这样他就找不到你了。”

    秦愿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转而,她问道:“我一个人住吗?那么大房子我害怕啊!”

    最终,在秦愿的软磨硬泡下,鹿朝和只好答应和她同住。

    前一天,保洁阿姨打扫完屋子后,第二天下午,鹿朝和提前到了玉锦别苑。

    趁着秦愿还没到,鹿朝和拾掇了一袋子的垃圾,她把垃圾送到垃圾站,无意中看到于新暮,正朝着大门方向走去,身旁站着一个高挑的女生,一袭黑色紧身连衣短裙,脚蹬一双中短靴,女生明显是在逗笑于新暮。

    鹿朝和想到一句话非常应景:她在闹,他在笑。

    为什么身边有其他的女生,还要招惹她。

    这不是渣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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