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认真的,朝气。”他眼神澄澈,望向她。

    游朝和飞扬的嘴角缓缓向下,她上半身依偎他胸口,隐约能感受到强烈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眼睛黑而亮,像刚打磨出来的黑色玉石,就这样静静地和她对视,和他情绪低落的那段时间截然不同,那时他的眼睛被蒙上一层灰色,黯然无神,看不清情绪。

    而现在,他的黑眸充满生气,有很多生动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在她眼里,于新暮是顶好的人。

    他身上有许多足以打动她的地方,在失恋这段日子里,她总觉得,她不会再遇到一个如此吸引她的男人。

    但是,从小培养起来的理智不停地告诫她,他们之间还有问题没解决,不要再摔第二次跟头。

    她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安分下来,冷静说:“可是,如果你下次再生病怎么办?”

    于新暮愣一秒,心提到嗓子眼,“你在意我有焦虑症,才…?”

    游朝和摇头,表情严肃打断他的话,“不是,你有焦虑症这件事,在我一开始认识你时,我就知道了。”

    “我在乎的是,万一你再生病,依旧把我当做一个外人什么事都瞒着我,像推开一个陌生人一样,再次推开我。”她情绪略显激动,胸口上下起伏:“我们不能总是这样。”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像根根细针,连绵不断地扎在他心头,泛起细密的疼痛,他大手一压,双臂环住她,嗓音颤抖起来,“朝气,你不是陌生人,我是害怕伤害到你。”

    游朝和心里闷得慌,挣脱他的怀抱坐下来,她撇头看窗外,试图不去看他,郑重其事地说:“我希望,你能把我当作那个可以一起同行的人,我也可以帮你解决那些棘手的问题。”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颤抖,哽咽声在喉咙里挤出来,“于新暮,你知道吗,既然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就是一体的。”

    她何尝不理解病情发作时,心灵深处的绝望和无力。将自己置身于一间屋子里,眼里毫无希冀地看太阳隐入黑暗之中,等待命运最后的审判。这些在那天打开门见到于新暮的那一刻,便深刻地感知到,那时的他,全身上下一片死寂。

    可是。

    可是,他明明还有她啊。

    他怎么能抛下她,毫不怜惜地折磨自己。

    热泪夺出眼眶,在冷气的蒸发下,冰冰凉凉地滑落脸颊,滴落在皮质坐垫上。

    看她肩膀不停抽动,瘦弱的身躯脆弱不堪,于新暮心如刀绞,伸出手想把她揽过来,而兜里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动作,他心烦地捞出来摁掉,仅一秒,紧急的铃声再次响起。

    游朝和侧眸一瞥,带着哭腔说:“你接吧。”

    随后,听见于新暮自胸腔长叹一口气,无奈嗯一声,接通了电话。

    车内很安静,几乎能听到手机里传来的电流声,应该是罗鸿文的声音,听语气很着急,可能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游朝和擦干眼泪,不想在此干巴巴地停留,毅然决然扯掉于新暮抓在手腕的手,打开门下车离去。

    *

    回家以后,于新暮没再找她,只发来一句留言,说公司有急事要处理,回头再跟她解释。

    游朝和没回,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知道他的想法,但不想再轻易被伤害第二次。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和谢应然打电话。

    破罐子破摔地把她和于新暮的那些事都交待了。

    问及是谁先追谁的时候。

    她想了想,有次于新暮追她到北州参加书法展,算是他先追的吧。

    谢应然惊讶:【原来于总未曾露面女朋友就是你啊,太不可思议了!】

    她嗔怪:【当时部门同事一个劲儿地猜他女朋友到底是哪家小姐,没想到他女友就坐在我旁边…】

    游朝和勉强一笑,解释:【我现在不是他女朋友了。】

    谢应然不以为然:【我可亲眼见于总提的,他明确说在追求你。我猜,你俩还会复合。】

    游朝和没吭声。

    聊到这,谢应然来了兴致:【嗳,你们俩是谁不想公开,于总吗?】

    游朝和顿一下:【是我。】

    关于公开关系这件事,两人刚在一起时,于新暮很执着,白天看似冷淡不在乎,一到晚上便磨着她问什么时候才能给他名分。

    后来,他倒是不提了。

    反而,不再顾及游朝和的想法,坦然地当着谢应然的面说他在追求她。

    谢应然:【你,为什么啊?于总又帅又多金,如果是我,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

    游朝和哂笑:【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更爱自己吧。】

    不想因为公开关系后面对舆论压力。

    不想因此耽误自己尚未起步的事业。

    刚在一起时的爱很热烈,像飓风,但又很缓慢谨慎,能在恰当地方适可而止。

    她不像于新暮,有应对外界压力的魄力和手段。

    在这一段很容易曝光在众人视野的恋爱里,游朝和只能在万事俱备,有能力维护的时候才能让爱更张扬,更猛烈些。

    谢应然:【天呐,和这样一个顶级美貌的帅哥谈恋爱,你脑子还能这么清醒,朝和你真牛掰!】

    不知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的游朝和:【……】

    *

    和谢应然聊完,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欲暗。

    想到很久没回朝阳花园,便在家庭群里发条要回家的信息,汪雨霖回复,他们都在家,等她回来。

    简单收拾贴身衣物,她一脸恹恹地打一辆出租车,靠在车窗前,脑海里不断回放白天于新暮的话。

    和于新暮分手的事,她没跟父母说,待会儿到家,他们若是提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能说着说着,又会不争气地哭起来。

    到家时,父母已经做好晚餐,恰巧把热乎乎的菜肴端上桌。

    饭桌前,一家三口聊起游朝和的工作室营业状况,夫妻俩听她说去治愈的学员越来越多,营利额每个月都在增长时,纷纷高兴地举杯庆贺。

    游钧扒一口饭,“上次打电话给你,听你说于新暮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汪雨霖也投来关切目光。

    她停下咀嚼动作,说:“现在基本已经痊愈了,你们别担心,他好着呢。”

    好到抓她手腕的力气大得很。

    “那就好。”汪雨霖叹口气,怜惜道:“这孩子也可怜,亲弟弟去世了,前不久妈妈也离开了,这任谁都承受不来,造化弄人啊。”

    至亲离世,游朝和在很小的时候也经历过,大概是六岁,先是她奶奶因病去世,第二天爷爷跟着奶奶离开人间。

    那时她还小,不懂亲人离别的悲痛感,真的以为他们是一起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但是,她记得爸爸妈妈哭红了眼,以为他们也要抛下她去遥远的地方,尚在懵懂中的她,哇哇大哭。

    到长大一些,她才理解,亲人离世是一场血肉割离的祭奠。

    这是在秦愿的爸爸在火灾里英勇就义,看到秦愿和张女士整日以泪洗面,才彻悟的。

    而于新暮,他把家人的死亡怪罪在自己身上,长达数年来,将罪责融入血液里,以此惩罚和折磨自己的身心。

    他太善良太温柔了,从未在他口中听说责怪他母亲的话,只一味地怪罪自己。

    “朝气,你平时多开导开导他,两个人一起做开心的事,放松心情,别整天就知道忙工作。”游钧难得帮于新暮说一次话。

    游朝和戳着碗里米饭,垂头丧气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五月底的事。”

    夫妻俩异口同声地啊一声,随即面面相觑,汪雨霖关切问:“什么原因,很严重吗?”

    游朝和嘴巴撅起来,不经意露出委屈的神色,她摇头,“不算严重。”

    过一会儿,她接着说:“我觉得自己有点胆小,他今天提出要跟我和好,但我害怕还会分手,没答应他。”

    随后,在夫妻俩的追问下,她说出两人分手的原因,并说明自己的想法。

    汪雨霖像在听故事一般,眼角带着和蔼的笑,她说:“乖女儿,你不是胆小,而是理性谨慎,如果不搞清心里想法就答应和好,那不是勇敢,是鲁莽。”

    说完,游钧紧跟着附和:“对啊,从小到大跟你说过很多遍,先解决现实矛盾,再解决情绪问题。”

    他放下筷子,继续说:“小暮是在精神上遇到挫折了,他不想拉着你一起承受,只想独自面对,而你觉得他不信任你,想和他共同面对,这是你俩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同。”

    他用手指点她,倏然露出笑,“不过,有个共同点——你们都很深爱对方。”

    汪雨霖夹菜:“你爸说的没错。回头跟人小暮再沟通沟通。”

    听到这,游朝和豁然开朗,仿佛有种拨开迷雾,彻底看见蓝天白云的清透感。

    他们都深爱彼此。

    只是爱人的方式不同。

    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很大的错误。

    她并没有不勇敢。

    于新暮也不是故意要推开她。

    晚上睡觉前,她给于新暮回复:【我等你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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