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河市的盛夏比以往来得早一些,路上行人车辆熙熙攘攘,像往常一样。只是十字路口处一滩已经干透的血迹还提醒着来往的人,这里昨天有一场惨烈的事故。

    愿随一进门就找技术科要了车祸路段的高清监控,来回拉进度条一帧一帧看。小何端着保温杯,吐了口茶叶渣,问:“愿队,在看什么呢,来来回回看一天了。”

    “看人。”

    “这死者是挺漂亮的,可惜啊…”

    “闭嘴滚蛋!”小何撇撇嘴,不再发表意见。

    愿随看着视频中的女人,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悲伤、恐惧、或者焦急,向着红灯义无反顾。

    宋君西,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冷,潮湿,阴森,这是我被带到这个像废墟一样的地方的第一感受。我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不知多久,带我来的那位告诉我只管好好等着吧。我看着前面望不到头的队伍,叹了口气。

    “美女,你是怎么下来的?”

    我边回“我也不”,边回头“知…啊!!!!”

    眼前这人,不是,这鬼的脑袋像开口的薯片袋,脑浆混着脑脊液还在顺着耳侧往下淌,五官已经模糊不清,说话时微微张开的嘴里只见两三颗牙,一只眼球不知所踪,只留下混着黄色不明液体的粉色软肉一收一缩,另一只眼球还凭着一点肌肉粘连挂在眼下。可能对方也担心自己显得可怕,拼鬼命努力挤弄根本不存在的五官好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一点,但效果恰恰相反,甚至因为嘴巴张动导致仅存的几颗牙也掉出来一颗。我拿出我多年锻炼出来心理素质让自己迅速冷静并若无其事地重复一遍:

    “我也不知道,你呢?”

    刚问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但是对方显然不在意还要自我吹嘘一番。

    “嗐,见义勇为嘛,牺牲自己……”。

    我点点头,干笑两声。

    “你别听他胡说,他是调戏别人的老婆,被邻居追着打,过马路的时候被水泥车碾了。”

    我看向说话的方向,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大叔直挺挺地缓慢移动,边移动边自我介绍:

    “我这是跳楼摔的,胳膊腿都断了,接我来这儿的那白脸小伙子给我个十字架把我架起来,我就能自己走了。”

    此时的场面很是滑稽。

    “你是脑袋被撞失忆了?怎么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可能真伤脑袋了?”我心里犯嘀咕,隐隐总感觉到不对劲。

    虽然队伍很长,好在这边的工作人员效率很高,马上要到我了。高台上坐着像张飞的工作人员,胸前工牌上写着:分路官。

    “宋君西!”

    “宋君西!”

    我回过神,这么快就到我了。

    “宋君西,女,二十九岁,记者…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可能失忆了。”

    分路官叹了口气,翻着桌上的文件,抽出一张,“签了就可以回阳间当七天游魂搞清楚你是怎么死的。”

    “要是不签呢?”

    “那投不了人道了,关起来,运气好的话你还能等一个投畜牲道的名额,不然…”分路官阴恻恻地笑起来。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想投胎成一阵风。”

    分路官白了我一眼,“我数到三。”

    “我签!”

    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连着脖子和扭麻花似的,我猜我可能进了谁家的滚筒洗衣机。等平稳落定,睁开眼,一个巨大的“奠”字映入眼前。前面的照片好眼熟,我又往前走了两步,心里抱怨怎么当鬼了还是个近视眼啊。照片上的人,额头饱满,弯眉细长,眼睛笑意盈盈,鼻子立体小巧,唇红齿白,等等,这遗照是彩色的?肯定是妈妈的主意,她说人就算走了也要光鲜亮丽地走,黑白照片太沉闷了。灵堂里除了我,就只有正在排练念祷告词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我飘过去看了眼祷告词。甚是乏味!我那19分的作文也比这强。

    趁着吊唁还没开始,我四处游荡,看着来来往往的逝者家属,哭着来,哭着走,人在死亡面前渺小又脆弱,毫无还手之力,徒留生人哭啼思念。

    突然人群中出现一抹金属亮色,银色的警徽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警帽下的那张脸却更加耀眼。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帅气到让人行注目礼,不过他长开了,更成熟了,褪去了少年气,五官更加硬朗。

    岁月的流逝啊。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想避开,结果他直接穿过我的身体毫无阻碍地走了。忘记了,我们已经人鬼殊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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