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渊的话落在狭长的通道中,产生了一些回应。

    不知是不是岩壁太高太冷,林御柳竟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冷了起来。

    林御柳深深地皱起眉头,目光落在了看不见人的通道中,面无表情地想:

    ——陆乘渊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林御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细小的痕迹,林御柳试图回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该回答些什么呢?说出自己是林御柳,说常歌在十年后变成邪修,将昔日同门杀尽,血洗了空桑山吗?

    她不能。

    她扮了几日十七岁的常歌,却没忘记自己原身已经是二十八岁的人了。

    陆乘渊就算是子不语的大师兄,也才仅仅十八岁。

    她难道要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与她分担这些沉重的、令人苦痛的不安吗?

    无论是作为昔日子不语的掌门,还是今日子不语的小师妹,她都不能。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

    就在林御柳心如死灰地将灭门之苦又回味了一遍时,却见通道里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林御柳前一秒还笃定着自己要咬死“痛苦的过去”,绝不让他人分担。

    此时却在看到来人后,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

    “你怎么走过来了?”

    林御柳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还带着实在不像是个十七岁的人应该又的沉闷。

    陆乘渊却如同没发觉她的反常,轻轻扫了眼林御柳便挪开了目光,转而去把通道两侧的植被枝叶撩开,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那边毒瘴比较重,我过来透透气。”

    林御柳趁他撩枝叶的时候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恢复状态。

    待她状态调整好,陆乘渊也整理好了叶子,和她并肩站在洞底,向洞壁看去。

    陆乘渊注意到墙壁上的划痕,伸手摸了摸,问道,“划痕是新的,是你用剑划开的墙壁?”

    林御柳解释道:“上面有壁画,我想着看清楚些,借力缓冲。”

    陆乘渊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仰起脸去看那些壁画,状似无意地问道:“没怎么见过你随身带剑。”

    林御柳随着他的目光又将壁画看了一遍,神情自然地回答道:“嗯,我嫌带着目标太大,一般给它化形。”

    “给物品化形?这可是高阶术法。”

    陆乘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几乎僵硬在原地,又不动声色地挪回目光,换了话题:

    “对了,子不语的剑都有名字,我的叫金龙,你的叫什么?”

    林御柳有些不自然道:“山楂。”

    陆乘渊眉毛一挑,转过头来不确定地问了句:“山楂?”

    林御柳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嗯,就叫山楂。”她说完,听见陆乘渊轻笑了一声,顿时恼羞成怒道:

    “行了!做正事了,又要问问题又要问剑,你烦不烦?”

    陆乘渊忍笑,指了指壁画,示意:“我是在做正事啊。”

    林御柳被他气的要命,干脆走到一边,抱着胳膊靠在岩壁上休息,不再搭理他了。

    陆乘渊见自讨没趣,便收回目光,仔细研究起壁画的内容了。

    林御柳站着站着,觉得眼前的花越来越鲜艳,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陆乘渊的头在眼前变成了两个,还在和自己说话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中幻术了。

    林御柳赶紧扶着岩壁盘腿坐下,原地念起清心咒。

    陆乘渊壁画刚读了个大概,将事情的原委研究明白,一回头,便见林御柳坐在原地,嘴里还在念着什么。

    陆乘渊心中一动,轻手轻脚地靠近,试图听清具体内容。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是清心咒。

    陆乘渊站起身,目光落在林御柳头顶,似乎在思考什么。

    片刻,林御柳睁开眼,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个人,随口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乘渊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高阶清心咒念得不错。”

    陆乘渊看着林御柳刚才还不耐烦的表情,在听清内容后瞬间变得僵硬和心虚,莫名心情很好。

    便也原地盘坐下来,念起了清心咒*。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虚空甯宓,浑然无物。’”*

    “‘无有相生,难易相成。’”*

    “‘份与物忘,同乎混涅。’”*

    “‘天地无涯,万物齐一。’”*

    “‘飞花落叶,虚怀若谷。’”*

    “‘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幽。’”*

    陆乘渊一字一顿地将全咒念完,睁开眼睛,与林御柳对视道。

    “千般烦忧*,在万事万物面前,唯有放下,才得清明。”

    陆乘渊说完,不等林御柳反应过来,便收回目光看向墙壁,继续道。

    “那些壁画,我看懂了。”

    林御柳依旧看向他,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陆乘渊低头看着自己的配剑,手指微微颤动,被林御柳尽收眼底,林御柳仿佛意料之内地开口道。

    “你若是考虑不好……”

    被陆乘渊打断。

    “子不语司训:除妖驱邪,除分妖邪,亦在人心。”

    他缓缓站起,一只手搭在佩剑上,向着通道的方向,走了两步,继续说道,

    “人若做了坏事,也该被处罚;妖受了冤屈,也应求天理。”

    他说完,低下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佩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根据壁画内容,在通道里找到了一处洞穴,按照壁画说些写,将洞穴门口的石头下找到了机关,扭动后,整个地穴开始颤动起来。

    二人赶忙呼出御剑,在等待洞穴恢复平静的时间里,林御柳分析道:

    “那壁画中画到,灵璧镇上有人以蝶妖炼药人,结果因为配方失败,那些蝶妖不仅失智,还变得脆弱不堪,为了保护他的炼药样本,他必须想办法维持那些蝶妖的生命。”

    “他最终找到了一种特殊的香,只要点燃这种香,那些被炼化的蝶妖不仅能恢复神智,体质增强,还能听从他的命令,为他所用。”

    “你觉得,那个炼药的人……”

    林御柳欲言又止。

    陆乘渊看了看她的神情,“你认为是那医馆的大夫?”

    林御柳点头,“他家里有那花,还有那香气,你的罗盘也感应到他那里有妖,不是他还能是谁?”

    陆乘渊眉头皱了起来,“但我觉得不一定是他,如若他心肠那么坏,正在做什么药人研究,那为何要冒风险帮我们看病?”

    林御柳也有些纠结地点头,“确实如此,你说的没错,如果他是坏人,那让我们进去太冒险了。哎,如果能亲眼看看怎么回事,就好了……”

    陆乘渊看她,“你不是在他家里放了‘不仅代目纸人’?”

    林御柳一拍手,“对啊,我差点忘了!”

    林御柳露出一副得逞的神情,并指在眼前一划,二人眼前便出现了两掌宽的画面。

    二人边御剑,边聚精会神地观看起画面:

    那日的大夫似乎刚从院子里择药回来,坐在桌前写了几笔药房,仔细抓了药,去一旁熬药去了。

    画面是同步发生的,他们可能运气不太好,没有看到什么关键的内容。

    林御柳有些丧气,刚想挥手收回画面,却被陆乘渊拦住了,指了指画面。

    “等一下,你看。”

    林御柳朝陆乘渊手指的地方看去,是那大夫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去看的帘子。

    而此时,正有一只手,攥着那帘子的边缘。

    手连接的手腕上,数道狰狞的伤口无比刺目。

    再往下看……

    林御柳抬手捂住了嘴。

    只见那白帘子的下方,正有一地雪白的、拳头大小的,一颗一颗的东西,正在从一个巨大的蝶类尾端,缓缓涌出……

    陆乘渊的脸也变成了菜色。

    在地穴的震动彻底停下来之后,陆乘渊和林御柳先是找地方又盘腿默念了一遍清心咒。

    一遍过完,脸色终于好转,林御柳满脸复杂道:“这下我相信那老头不是炼药人的了,那蝶妖也太信任他了,竟然当着他的面……”

    陆乘渊摆了摆手,“别说了。再说下去,今天咱们俩恐怕就得光念清心咒了。”

    林御柳难得看到陆乘渊这幅样子,不禁道,“你好好说话时还挺幽默,不像你平日那样气人。”

    陆乘渊表情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林御柳仿佛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期待什么回答,仔细查看了前方后,面色严肃道:“当心点,前面是毒瘴。”

    陆乘渊闻言,神情也严肃起来,“阿弦还没和我们会和,他通医术,可能会知道怎么处理毒瘴……你拿的那是什么,噬元珠?”

    他眉头紧锁地看着林御柳手里握着的硕大一颗噬元珠,面含愠气:“你用它吸毒瘴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哪日放出来害人?等等,你为什么有它,它不是邪修用来炼元神的吗?”

    林御柳掏了掏耳朵,露出一副“你真的很烦”的表情看向他:“大哥,我现在是用它来除毒瘴,不然呢,难道等你去送死啊?”

    陆乘渊被怼得脸色一白,随后沉下脸,以肯定的语气,沉声怒骂道:“你……真是个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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