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林御柳从未来到凡间,在凡夫俗子聚集的街巷处游玩过。

    衙门少爷大婚,全城张灯结彩。

    此时华灯初上,点点星火勾勒出房屋瓦舍的轮廓,将黑夜点缀的光彩非凡。

    客栈二楼,林御柳站在窗前,心怀百思地注视着黑夜。

    世界浩大,前世她从没看过尘世,未领略世间喧嚣,便被妖邪裹挟着坠入无尽深渊。

    今时今日,她借常歌的一双眼再看世间,竟恍惚觉得与前世所见大有不同。

    那些在心头久久萦绕不散的愁思,仿佛都被万家灯火下悠然自得的晚风吹散了,将她那被子不语万千鲜血包裹的心,吹出了一丝畅然呼吸的缝隙。

    她的心里生出一双触手,将那缝隙扒开,对她说——重活一世,好好生活。

    “陆乘渊。”林御柳转过身,面上难掩动容。

    在她身后,陆乘渊正端坐桌前闭目养神,一旁,阿弦正在擦拭一把琴。

    闻言,陆乘渊睁开眼,与她对视。

    “怎么了?”

    林御柳深吸一口气,语气酸涩。

    “我……我想出去看看。”

    陆乘渊目光定定地盯着她。

    房间陷入沉默。

    阿弦也难得一心擦琴,连眼色都未给两人半分。

    林御柳等待着,房间的寂静仿佛惊动了她心中的那双触手,它们迅速回缩,那道缝隙也在被重新填满。

    她低下头,阴霾重新笼聚在心头。

    “哐当”。

    金属碰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愁思。

    林御柳抬头,循声看去——

    陆乘渊站在桌前,刚才的声音是他将金龙剑放到桌面上发出的。

    他低着头,令人看不清神情,却沉声应下林御柳的话。

    “走,我陪你去。”

    月鸣大道。

    如玉月光洒满街道。

    月鸣城曾有过传言,恋人携手踏过月光,便算踏过银河,走过鹊桥,从此爱情得到月老祝福,三世不散。

    因此月鸣大道,大都是慕名的恋人或夫妻,为求爱情绵长而来。

    然而林御柳和陆乘渊二人,却并非抱着这样的心思前来。

    “……虽说想出来转转,却对月鸣城甚是陌生,干脆来看看请柬上所说的场地,也算是为之后任务踩点了。”林御柳抱着胳膊,边走边看向身旁的人。

    路上人熙熙攘攘,陆乘渊出门没带佩剑,加上他今日穿了件素白的衣服,下摆渐变为淡水蓝,没有捉妖校服的束缚,他头顶玉冠,面容如玉,倒看出几分养尊处优来。

    陆乘渊背手前行,空手出行,加上闲逛的由头,让他精神放松下来,似乎也成了人间烟火的一份子。

    他随意道:“说着闲逛,你倒是不忘正事。”

    他顿了顿,又似乎是无意地继续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与你,你若想回答,便回答;若不想回答,我们就当从没说过这些话。”

    林御柳点点头:“你问便是。”

    陆乘渊站定,从口袋里掏出银子,从路边小贩手中换下一串糖葫芦,递到林御柳手中,继续道。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起初,空桑山一如今日般,青山绿水,人丁兴旺。”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

    林御柳看着手里那串糖葫芦,由陆乘渊所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前世,她不自觉地开口接道。

    “山河破碎,子不语覆灭,正邪天平被颠覆,名门正道血洗人间,邪魔外道恣意作乱,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陆乘渊脚步停住,转过头,看向林御柳,语气中充满笃定道,“你也回来了,常歌。”

    林御柳抬眸看向他,语气平淡:“这就是你处处针对我的理由?”

    陆乘渊的眼中泄露出一丝危险:“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林御柳冷笑:“你也说了,那不过是个梦。”

    陆乘渊冷漠却坚定道:“就算只是个梦,我也不会允许子不语覆灭。”

    林御柳收回目光,面色如旧,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陆乘渊目移到前方,轻声道“我起初还想,为何今世的常歌与前世大相径庭,原来你根本就是跟我一样,是从‘过去’而来的人,常歌,我不知你前世为何选择那样一条路,但你回来了,是不是说明你与我一样,都对前世种种抱有遗憾呢?”

    “既然有再来一遭的机会,我们能不能,不要走回过去的那条路上?”

    陆乘渊的话落在喧闹的街上,被行人踩乱。

    林御柳目光怔怔站在原地,手里糖葫芦的糖衣已经开始融化,滴落粘稠的糖水,将她的思绪也糊成了一滩黏腻。

    她心中有过猜测,陆乘渊表现的种种,皆与前世她所知道的不同,却没想到对方竟然重生而来。

    所以之前的百般阻挠都有了解释,所谓“天赋平平”的说辞也变得合理。

    可是……林御柳陷入了沉默。

    她该说些什么呢?

    是解释自己并非他的师妹常歌,而是子不语掌门林御柳?

    说完之后呢,后面的一切该如何进行呢?

    自己被迫绑定的系统,一无所知的前路,还有她前不久心中隐隐的猜想……陆乘渊,真的信得过吗?

    两人在月鸣大道站了许久,各有所思。

    夜已深,月鸣大道的人渐渐少了。

    糖衣落在地上,重新凝固成了甜腻的污渍。

    最终,林御柳先开了口。

    “别再同我说这些了,陆乘渊。”

    身旁的陆乘渊偏过头,看向她。

    “我是常歌,是子不语的无语者,抑或是邪修,都不重要。”

    林御柳低着头,轻声道。

    “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那只是个梦。”

    “一场令人沉迷其中,无法逃脱的,酩酊一梦。”

    客栈二楼,阿弦坐在窗边,看着满天星斗,与天边处那一抹无人在意的绿色荧光,拨弄了手中的琴弦。

    琴声悠扬,却饱含无人可说的悲怆。

    与他平日的吵闹惯为不同。

    “吱嘎”一声,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

    是搀着陆乘渊的林御柳。

    陆乘渊双目紧闭,似是意识不清,林御柳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丝毫慌乱。

    她在床上将陆乘渊放下。

    身后,琴声一顿,阿弦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你将他的记忆封印了?”

    林御柳动作一怔,继续为陆乘渊盖好被子,转身,从容地坐回桌前:“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阿弦依旧面朝窗外,闻言,轻声笑了一声:“大师兄屡次找你麻烦,你存心报复,实属正常。”

    林御柳轻笑:“阿弦,你想说什么,大可直接说;还有,你那琴……我没听错的话,应该并非子不语琴阁里的。”

    阿弦微笑,在琴上轻轻一挑,流畅的曲子从指尖倾泻而出。

    “常歌,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大师兄都能看穿你的真面目,那我也能看穿。但是没关系,我演技好,我可以陪你演戏,让你不至于在子不语待不下去。只是,你自己清楚,若你要做的事情,是天理难容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日,我和大师兄,都不会放过你。”

    “到那时,你别怪我们,不念及昔日同门之情。”

    翌日,陆乘渊恍惚醒来,房间里已然空空荡荡,他恍惚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下山历练……”

    他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推开,陆乘渊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摸手边,却没摸到自己的佩剑,皱眉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林御柳和阿弦。

    陆乘渊疑惑,“阿弦,常歌,你们……我们下山了?”

    阿弦眨眨眼:“大师兄,你没事吧?昨天晚上被车撞到了头,你今天怎么就傻了?我们不是下山历练都有大半个月了吗?你难不成,连我们要执行的任务都忘记了吗?”

    陆乘渊的眼中出现了迷茫,他急切道:“我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下山历练之事,阿弦,你且告诉我,你说的,是什么任务?”

    阿弦抽出一丝眼神看向林御柳,又赶忙以笑脸迎上陆乘渊:“当然是捉拿妖气的任务啦,前段时间我们在灵璧镇处理毒瘴时,发现有一抹妖气直奔这里而来,我们一路追踪,最后发现那妖气落在了城里,我们今日要在城中查探,将那只制造毒瘴的妖捉回子不语。”

    陆乘渊点头,连连附和道:“对,是……我有印象。对,我们要找妖气,我许是睡得不够好,竟有些记不清该如何在城中探查。”

    阿弦笑了笑,摆出一副“你不行哦”的表情,指了指外面:“大师兄,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由你混入衙门做一对新人的开路人,我和师妹暗中查探,看能不能查到关于人口或妖族的事情吗?”

    陆乘渊对此一概未知,但看阿弦与林御柳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失去记忆的他本能认为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

    不欲担心任务进度,陆乘渊赶紧答应,并讨好道:“对,是。但我着实记不清了,阿弦,方便你带我过去吗?”

    闻言,阿弦的嘴角勾出一个笑容,他搂过陆乘渊,拍了拍他的后背,神色古怪道。

    “当然可以了,大师兄。对了,我还有礼物,想要送给——大师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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