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阳轩后面有一处温泉眼，此处流出来的泉水水汽氤氲，连带着整个温泉湖冬日里也不结冰。由于义阳轩不让女眷进入，这周围也少有人来——除了樱草。
冬日暖阳下吃温泉蛋此等美滋滋的事岂能错过？不就是不进义阳轩嘛，又没说不让人在此闷鸡蛋。
这日樱草又来了温泉湖，刚把鸡蛋放下去，却见水汽氤氲中一抹弱柳扶风的烟绿身影朝这边婀娜而来，樱草心里登时一阵不好的预感。
这段时日睿瑾天天带着她在外面浪，徐蕊自然是不敢在睿瑾面前表现出不悦，但是每次一见樱草一张脸就拉得老长。
樱草也不想见她，于是二人很有默契地互相避开，减少碰面。
可是此时她竟然出现在这里，还主动凑过来……
果不其然，徐蕊刚走近，话还没说，身子一歪就进了湖里。
徐蕊的丫鬟小叶立马开始夸张的大喊大叫，“来人啊！！！徐娘娘落水啦！！！快来人啊！！！”
樱草临泉而立，一脸震惊。
不是震惊徐蕊来对付她，而是震惊以徐蕊的清高聪慧，竟然选了这么一个烂俗的不能再烂俗的套路。
况且您好歹忍一忍待到明年开春冰化了去跳后花园的那个大湖吧？跳这个水汽氤氲不足一丈的温泉湖是泡温泉呢？！
此刻徐蕊正像一只绿鸭子一样在水里扑腾，烟绿的衣裙浮起来，鲜红的指甲画出优美的弧度。樱草不知怎么就想起来那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她噗嗤一笑，正嘿嘿乐着，一个轻巧的身影一旋而过将徐蕊带了出来，接着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好吧，在谨王爷眼中，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
他下朝回府，刚到义阳轩，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叫徐蕊落水了。他随着声音紧步至温泉湖，发现可怜的徐妃正在水中垂死挣扎奄奄一息，王妃站在岸上看得兴趣盎然嘿嘿直乐。
睿瑾脸色有点难看，“怎么回事？”
“徐侧妃抽风，自己跳水了。”樱草指了指徐蕊。
“你胡说！明明是你将徐娘娘推进水里的！”小叶愤怒大喊。
翠儿也护主，冲上来就狠狠推了小叶一把，“你说是我们娘娘推的就是她推的？！明明是你们主仆二人玩苦肉计陷害我们娘娘！”
两个丫头开始混战，睿瑾看向徐蕊。
徐蕊出水后咳了半天，此时正像沾水的柳条湿答答粘在睿瑾身上，峨眉微蹙轻声道，“是妾身自己滑下去的，与王妃无关。”
说罢竟滑下两行清泪，状态十分可怜。
“娘娘！”小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您为何——”
“住口！”徐蕊轻声呵斥她。
睿瑾脸色沉了几分，“王妃，你怎么说？”
“我没推。”
“若是没推，你方才为何不救？！”
这声呵斥让樱草浑身一滞，她盯住睿瑾，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心疼她，但是我没推。”默了默，又言，“这温泉湖淹不死人。”
小叶一边给徐蕊擦水一边嚷嚷，“你怎知淹不死人？我们娘娘不谙水性，呛口水也是能死人的！”
樱草冷笑，“我若是想淹死她，直接待来年开春往花园那个大湖里推，再丢个石头下去，那样才能一击毙命。”
徐蕊一听吓得花容失色，悲戚道，“妾身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让王妃如此嫉恨，既然王妃容不下妾身，那王爷把妾身休了吧，免得在这里碍王妃的眼！”
说罢将头埋进睿瑾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小叶也哭，“王爷，您自己亲耳所听，王妃心思竟如此歹毒，我们娘娘在府里是活不下去了！”
睿瑾低头安抚徐蕊，可是抬头一看樱草眼圈红红的站在那里，直直看着他，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心骤然被人纠了一把，疼得窒息。他正要松开徐蕊去抱那只小动物，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我、我看见了，确实是王妃推的。”
众人看去，竟是新雪苑的豆儿。
“我路过温泉湖，听到这边有说话的声音，往这一看，正、正巧看到王妃把徐侧妃推进水里。”豆儿声音怯怯的，极细极柔，却一下一下，将樱草推荐冰窖。豆儿不是樱草的贴身丫头，与她没说过几句话。但樱草自诩对下人极好，整个新雪苑氛围温暖和谐，此时豆儿站出来捅她一刀，她只觉一阵心灰意冷，险些没站住。
翠儿护在樱草前面，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开口骂道，“好你个小蹄子！娘娘平日里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不感念恩情也就算了，还吃里爬外倒打一耙！我且问你，你为何会过义阳轩？！”
豆儿满脸惊恐，“年年又走丢了，你们都不在，我就出来寻，正好路过这里……”
呵，这下又来了第三方作证。
睿瑾心一横，转头对樱草厉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樱草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大颗大颗的掉眼泪。场面一时冻住，石头的声音传来：“王爷，云大人求见。”
众人回望，见石头正领着云河往这边走，撞上这档子事石头满脸尴尬，云河依然面无表情，到跟前行了个礼，“不知王爷正在处理家事，在下前来叨扰实属不该。”
睿瑾不耐烦地皱眉，“把云大人请进义阳轩，本王随后就到。”
云河正要随石头走，眼睛无意瞥到樱草，不知怎么就和记忆中的那个场景撞在一起，十四年前的情景瞬时涌入。
*
齐国初立，上元节。
三岁的桂阳公主来丞相府找他玩，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哭着说是楚歌推了她。
公主这么说谁能说假？云相顺着公主斥责了楚歌两句，楚歌就和现在的樱草一样，倔强地站在那里，撅着小嘴吧嗒吧嗒掉眼泪，一点声音都没有。
众人都知道她委屈，可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们都想等公主走后，再哄一哄楚歌，这件事就过去了。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个上元节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对楚歌说一句：“好孩子，我们知道你没有推公主。”
这没有说出口的一句，就这样堵在了心里，成了永远的遗憾。
无数个午夜梦回，云河都在一遍遍地问自己，楚歌是不是受了委屈赌气故意走丢？若是那日公主不来找他，若是那日他们不强行让一个孩子承担这些，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每每想起，酸楚袭来，整夜无眠。
冬日暖阳下吃温泉蛋此等美滋滋的事岂能错过？不就是不进义阳轩嘛，又没说不让人在此闷鸡蛋。
这日樱草又来了温泉湖，刚把鸡蛋放下去，却见水汽氤氲中一抹弱柳扶风的烟绿身影朝这边婀娜而来，樱草心里登时一阵不好的预感。
这段时日睿瑾天天带着她在外面浪，徐蕊自然是不敢在睿瑾面前表现出不悦，但是每次一见樱草一张脸就拉得老长。
樱草也不想见她，于是二人很有默契地互相避开，减少碰面。
可是此时她竟然出现在这里，还主动凑过来……
果不其然，徐蕊刚走近，话还没说，身子一歪就进了湖里。
徐蕊的丫鬟小叶立马开始夸张的大喊大叫，“来人啊！！！徐娘娘落水啦！！！快来人啊！！！”
樱草临泉而立，一脸震惊。
不是震惊徐蕊来对付她，而是震惊以徐蕊的清高聪慧，竟然选了这么一个烂俗的不能再烂俗的套路。
况且您好歹忍一忍待到明年开春冰化了去跳后花园的那个大湖吧？跳这个水汽氤氲不足一丈的温泉湖是泡温泉呢？！
此刻徐蕊正像一只绿鸭子一样在水里扑腾，烟绿的衣裙浮起来，鲜红的指甲画出优美的弧度。樱草不知怎么就想起来那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她噗嗤一笑，正嘿嘿乐着，一个轻巧的身影一旋而过将徐蕊带了出来，接着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好吧，在谨王爷眼中，看到的画面是这样的。
他下朝回府，刚到义阳轩，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叫徐蕊落水了。他随着声音紧步至温泉湖，发现可怜的徐妃正在水中垂死挣扎奄奄一息，王妃站在岸上看得兴趣盎然嘿嘿直乐。
睿瑾脸色有点难看，“怎么回事？”
“徐侧妃抽风，自己跳水了。”樱草指了指徐蕊。
“你胡说！明明是你将徐娘娘推进水里的！”小叶愤怒大喊。
翠儿也护主，冲上来就狠狠推了小叶一把，“你说是我们娘娘推的就是她推的？！明明是你们主仆二人玩苦肉计陷害我们娘娘！”
两个丫头开始混战，睿瑾看向徐蕊。
徐蕊出水后咳了半天，此时正像沾水的柳条湿答答粘在睿瑾身上，峨眉微蹙轻声道，“是妾身自己滑下去的，与王妃无关。”
说罢竟滑下两行清泪，状态十分可怜。
“娘娘！”小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您为何——”
“住口！”徐蕊轻声呵斥她。
睿瑾脸色沉了几分，“王妃，你怎么说？”
“我没推。”
“若是没推，你方才为何不救？！”
这声呵斥让樱草浑身一滞，她盯住睿瑾，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心疼她，但是我没推。”默了默，又言，“这温泉湖淹不死人。”
小叶一边给徐蕊擦水一边嚷嚷，“你怎知淹不死人？我们娘娘不谙水性，呛口水也是能死人的！”
樱草冷笑，“我若是想淹死她，直接待来年开春往花园那个大湖里推，再丢个石头下去，那样才能一击毙命。”
徐蕊一听吓得花容失色，悲戚道，“妾身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让王妃如此嫉恨，既然王妃容不下妾身，那王爷把妾身休了吧，免得在这里碍王妃的眼！”
说罢将头埋进睿瑾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小叶也哭，“王爷，您自己亲耳所听，王妃心思竟如此歹毒，我们娘娘在府里是活不下去了！”
睿瑾低头安抚徐蕊，可是抬头一看樱草眼圈红红的站在那里，直直看着他，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心骤然被人纠了一把，疼得窒息。他正要松开徐蕊去抱那只小动物，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我、我看见了，确实是王妃推的。”
众人看去，竟是新雪苑的豆儿。
“我路过温泉湖，听到这边有说话的声音，往这一看，正、正巧看到王妃把徐侧妃推进水里。”豆儿声音怯怯的，极细极柔，却一下一下，将樱草推荐冰窖。豆儿不是樱草的贴身丫头，与她没说过几句话。但樱草自诩对下人极好，整个新雪苑氛围温暖和谐，此时豆儿站出来捅她一刀，她只觉一阵心灰意冷，险些没站住。
翠儿护在樱草前面，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开口骂道，“好你个小蹄子！娘娘平日里对你们那么好，你们不感念恩情也就算了，还吃里爬外倒打一耙！我且问你，你为何会过义阳轩？！”
豆儿满脸惊恐，“年年又走丢了，你们都不在，我就出来寻，正好路过这里……”
呵，这下又来了第三方作证。
睿瑾心一横，转头对樱草厉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樱草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他大颗大颗的掉眼泪。场面一时冻住，石头的声音传来：“王爷，云大人求见。”
众人回望，见石头正领着云河往这边走，撞上这档子事石头满脸尴尬，云河依然面无表情，到跟前行了个礼，“不知王爷正在处理家事，在下前来叨扰实属不该。”
睿瑾不耐烦地皱眉，“把云大人请进义阳轩，本王随后就到。”
云河正要随石头走，眼睛无意瞥到樱草，不知怎么就和记忆中的那个场景撞在一起，十四年前的情景瞬时涌入。
*
齐国初立，上元节。
三岁的桂阳公主来丞相府找他玩，不小心摔了一跤，爬起来哭着说是楚歌推了她。
公主这么说谁能说假？云相顺着公主斥责了楚歌两句，楚歌就和现在的樱草一样，倔强地站在那里，撅着小嘴吧嗒吧嗒掉眼泪，一点声音都没有。
众人都知道她委屈，可毕竟只是个孩子。他们都想等公主走后，再哄一哄楚歌，这件事就过去了。可是谁也没想到，那个上元节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对楚歌说一句：“好孩子，我们知道你没有推公主。”
这没有说出口的一句，就这样堵在了心里，成了永远的遗憾。
无数个午夜梦回，云河都在一遍遍地问自己，楚歌是不是受了委屈赌气故意走丢？若是那日公主不来找他，若是那日他们不强行让一个孩子承担这些，会不会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每每想起，酸楚袭来，整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