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日子,整日乌云密布,大雨要下不下。

    黎念窝在房间里,刷着快半年没有动过的题册。

    时间过得平凡寡淡,只有练不完的字和做不完的题,黎念硬生生熬出黑眼圈。

    开学黎念木偶一般下车进门,走到陌生又熟悉的教师办公室。

    闫老师的工位靠窗,黎念就站在那里盯着窗台的多肉绿植。

    暑假两个月没有浇过水,叶片依旧饱满。

    闫老师来的也早,和黎念打过招呼询问几句后说道:“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凡事尽力就好。”

    黎念生硬地说:“好的。”

    黎念成绩是名列前茅,按照之前的分数来说,名牌大学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黎念没有信心能够恢复到之前的水平。

    据说上一届的重本录取率可观,复读的屈指可数。

    即使有复读的,黎念也不熟,于是日复一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刷题,解题,做错题本。

    也没有找她说话,不是没有人找过,而是黎念反应过于迟钝、呆滞,像个除了只会回答老师问题的哑巴。

    黎念上完厕所走到洗手盆处,一转眼吓了一跳。

    她对霸凌事件不关心,自顾自地洗手,把湿手在校服上擦干,走出厕所。

    放学在校门口,黎念面无表情地走出校门,目不斜视,身后有个人跟了她好长一段路她都没发现。

    走到小区门口,黎念刷卡进去。

    “黎念。”

    熟悉的声音,黎念带着不确定回头,看到和她隔着电闸门的陈知礼。她发自内心地笑起来,顿感不自然。

    黎念蓦地发现,他们上次见已经过去四个多月。

    叫完那一声,谁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陈知礼不后悔叫她的那一句名字。

    良久,陈知礼才说:“明天有空吗?”

    黎念迟钝地思考后说:“明天还要上课,但是放学早,只有一个半小时。”

    黎念从学校回家要二十分钟,陈知礼说:“好,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好的。”不知道陈知礼约自己做什么,但黎念已经想好了。

    “最近怎么样?”陈知礼问她。

    黎念说:“上课,考试,复习,复盘,背课文和单词。”

    陈知礼无奈地说:“我是问你……问你过得怎么样。”

    “还活着。”黎念又笑起来,这次自然了许多。

    陈知礼也笑起来。

    “回去吧,外面冷。”

    黎念点头:“你也是。”说完,她走出两步,又回头说,“谢谢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陈知礼说:“我也是。”

    黎念背着书包的后背,陈知礼见过很多次,每次见都不一样。

    第一次见,是陈知礼初二第二学期。

    那是春天的某一天,黎念书包里装着很漂亮的花,她站在大街上,给路过的女生送花,就为了听别人给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他觉得这个女生很有意思。

    从那之后,陈知礼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

    女生和普通的女生没有什么不同,上课和同桌说小话后被罚站,坐第一组写的纸条传到最后一组的陈知礼手里。

    陈知礼打开一看,标题是《请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写的人明显就是那个黎念,字迹娟秀,一眼就辨别出来了。

    传到的每个人都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的是看一眼是会笑出来的程度。

    【黎念:山的另一边是什么?】

    陈知礼琢磨的时候周录凑过脑袋来,指着自己写的说:“这我写的。”

    陈知礼的视线看向他指的位置。

    【周录:我说明白了吧。】

    陈知礼:“……你说什么了。”

    周录:“我说明白了吧。”

    陈知礼:“……”确实很莫名其妙。

    摁下圆珠笔,陈知礼就要动笔,周录凑着脑袋过去非要看他写什么,陈知礼就是挡着不给他看,迅速写完揉成一团递给前面。

    周录:“……”

    周录是从什么时候发现陈知礼喜欢黎念的呢,是在初三黎念不再活泼,上课安静听课的时候。

    他发现陈知礼总是盯着人家看,还明显地旁敲侧击问黎念怎么了。

    陈知礼知道黎念被霸凌是某天值日很晚回去的路上,他和黎念的家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见到黎念走在这条路上,他是惊喜和疑惑的。

    陈知礼快步走近,想同她打个招呼,却发现她平常白洁干净的书包此刻脏兮兮,拉链也坏了,只是拉到最中间,两边是大张的口子。

    此时天黑了,看不清书包里。

    陈知礼放慢脚步,最后停下,转身从刚过的红绿灯跑到马路边另一边的人行道,然后远远地看着低着头的黎念。

    他依稀能看见从女生下巴滴落的晶莹。

    天一如既往地阴沉,偶尔响过几声雷鸣。

    咖啡馆里,黎念坐在陈知礼对面,盯着男生认真审题的专注模样。

    是的,黎念答应陈知礼的邀约是为了学习。

    休学还是太久了,好多知识从她脑子里逃跑了,黎念抓不过来,只好求助。

    陈知礼没有抬头,只是抬手摆了摆,说:“过来。”

    语气严肃到黎念都紧张起来,像极了做错题目即将要挨批斗的情形。

    黎念把椅子往陈知礼身边搬,挨着他坐下,凑过脑袋。

    陈知礼握着笔,圈起已知条件,在草稿纸上给黎念边讲边写解析过程。

    精准地抓住黎念“想太多”的弱点,进行批判。

    黎念省掉多余的步骤,嘀咕道:“我们的字这么像?”

    陈知礼没有听见,只有一个小时,他专注地给黎念安排学习。

    黎念就背单词,视线落到陈知礼额前垂落挡住眼睛的头发,以及只能看见一点的耳朵。

    窗外忽然暴雨倾盆,压抑了许久的雨终于降临。

    未知的感觉在心脏里生根发芽,疯狂生长,就快要冲出胸膛。

    黎念忽然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埋头检查题目的陈知礼闻声抬头,看了眼窗户上的雨水水痕,很难看见外面的情况。

    他说:“在下大雨。”

    “谢谢你,但我真的得回去了。”

    陈知礼帮她收拾好东西,拦住就要往雨里冲的黎念。

    “下雨呢!”

    黎念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看他。

    陈知礼进去又出来,手里拿了把伞。

    黎念为自己的鲁莽感到羞耻,绞着手指心里的异样愈发明显。

    终于,陈知礼将手中一直拿着的雨伞递过去,像是郑重思考后递出去的。

    黎念接过雨伞,道了谢。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在伞面凝成一个小水珠,顺着伞骨滑落。

    少年眼里的爱意同样汹涌澎湃,黎念怎么会不知道。可她终究无法承载这么蓬勃丰盈的爱意,她是那么脆弱胆小不堪一击。

    她慌乱,自卑,怕暴露在阳光下之后难以收场。

    自卑的人最擅长戳自己痛处,以为这样就能时刻保持清醒,却又不受控制地对着明媚温暖的阳光沉沦。

    跨过水洼,黎念回身看向门口的陈知礼。她说:“谢谢你。”

    陈知礼还盯着她,本以为黎念就会这么走掉,回答地不解又急切:“谢我什么?”

    默了两秒,黎念大声说:“和你待在一起我很开心。”

    心跳和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样密集,兴奋使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陈知礼说:“我也是,我也很开心。”

    黎念握着伞柄的手手劲,指节泛白。她说:“明天、明天开始我就不能出门了。”

    “……是要好好学习吗?”

    “对!我妈给我报了网课。”

    “那你加油,我在抚大等你。”

    黎念忽然笑了:“我要考抚大吗?”

    陈知礼想说是的。

    但他说:“都行,只要你开心,我都会等。”

    黎念想说不用等。

    但她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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