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观棋闻言大吃一惊:什么?穆仙女怎么会是恶人?恶人不是四害和炮灰吗?还有,自己怎么会是被她害死的?自己之前死了?

    柳观棋一骨碌爬起来:“道爷,你刚才说我死了——”

    陈天师却摆摆手打断了她:“好了,这些事一会儿我再给你讲,我先把你苦命的爹娘叫来,你爹娘为了你,这两天头发都白了。”

    柳观棋讪讪的闭了嘴,乖巧的坐好:“是。”

    陈天师满意的摸了摸柳观棋的脑袋,转身出了小屋叫人,还没过三秒钟,只听屋外一声兴奋的大叫,紧接着一前一后滚进来两个人影。

    前面那个是个矮个子的白衣书生,那书生约莫四十岁,模样清隽,头发、胡子却已半白,身子也瘦弱的不成样子。他大叫着扑到柳观棋床边就停住了,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她。

    后面那个是个脚步凌厉的黄衫美妇,那美妇和书生差不多年纪,披散着一头乌发,鬓角却是骇人的雪白,她动作凌厉,模样却魂不守舍,像只丢失孩子的母狮。

    美妇一见柳观棋,立马红了眼睛,她哭着挤开书生,直接冲到柳观棋床边,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云生!我的云生!”

    柳观棋先是一惊,心说这两人的样貌竟然与自己现实生活里的父母一模一样。她垂下眼,看到母亲搂着自己大哭,心口也忍不住痛起来,忍不住也哭了:“妈!你头发怎么白了?没事,我没事!你别哭了!”

    陈天师也柔声道:“周夫人,云生已无大碍,只是烧坏了脑子,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柳先生,你医术比我高,剩下还麻烦你亲自来。”

    我爹医术高超?

    柳观棋顿时对自己亲爹肃然起敬。没想到在仙侠世界里,咱爹也喜欢捣鼓中药养生啊,而且还捣鼓成大师了!

    柳先生对自己方才大呼小叫的模样很是惭愧,便端着架子向陈天师客套几句,然后遗憾道:“真的坏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夫人紧紧抱住柳观棋,责备道:“咱们闺女福大命大,活下来就好!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然后换了副语气,对柳观棋柔声道:“云生,书忘了可以再背,手艺忘了可以再学,其他的事忘了也不要紧,娘都记得,娘一件件告诉你。”说着捧起柳观棋的脸:“我叫周青霞,是你娘。你叫柳观棋,字云生,今年十七岁,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是这个世上我最在乎的人,你先记得这个。”

    说罢又让柳先生从旁边的桌上取来铜镜,小心翼翼的举到柳观棋面前:“云生,你看看,你长这副样子,好好记住了。”

    柳观棋伸头看向铜镜: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剑眉杏眼的女孩。女孩的头发乱糟糟的,头顶还有一只歪歪斜斜的马尾。她嘴巴干裂,双颊微陷,整个人显得落魄又憔悴,但一双眼睛明亮,透着江湖儿女不屈的光。

    唉,这不还是我吗?柳观棋失望的想。还以为能变成个大美女呢,再不济变成个帅哥也行啊。可惜可惜。

    就在柳观棋看着自己愣神之时,旁边的周夫人轻声道:“云生,别怕,娘在呢。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喝水、吃饭?”

    一声娘,让柳观棋瞬间回了魂儿。不管哪个世界,妈妈还是这么温柔,这么好。

    柳观棋的眼圈红了:“我不渴不饿,我记得妈妈。”

    周夫人笑着指一指柳先生:“云生,这个书呆子大名柳离权,字清晏,是你爹。这位道长名为陈七,号南华子,是除了娘,第二疼你的道长叔叔。”

    柳先生顿时捶胸顿足:“你这婆娘怎么这样说话?天理何在?我不就是喜欢些圣贤书,怎么就成了不疼女儿了?”

    柳观棋破涕为笑:“其实我也记得爸爸。”

    柳先生没想到自己被点名了,非常高兴:“呀,云生竟然还记得爹,爹以前经常罚你背书的……爹以后再也不罚你了。”

    好吧,看来这个世界的爸爸也非常在意自己的学业。柳观棋缩缩脖子,弱弱的道:“其实我这人本来就懒,要是没人管我连大学都考不上……你还是管我吧,就是别管的太狠。”

    柳先生满意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陈天师在一边唉声叹气:“欸,就单单忘了我啦。”

    柳观棋实在想不起自己在何处遇到的陈天师,只好道:“恐怕是妖邪作祟,让我忘了正义的道长。”

    陈天师摆摆手:“行啦,就看在你意外落水又生了一场大病的份上,能醒过来我就知足了。咳,柳先生、周夫人,有一件事我得跟你们确定一下。”

    周夫人亲亲柳观棋的额头:“道长请讲。”

    陈天师道:“柳先生,云生方才说,穆灵犀是个姑娘。”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柳观棋连忙举手发言:“嘿嘿,各位别急,先听我说哦!”

    话说虞国南泽有个太平镇,镇里有个穷困潦倒的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姓穆,独自一人拉扯一个小姑娘长大,这小姑娘就是穆灵犀。

    虽然家庭贫困,但这姑娘非常懂事,是个勤快又温柔的好孩子——

    “等等。”

    柳先生皱着眉打断了柳观棋的发言:“虽然不知你这故事是从何处得来的。但你这故事和我知道的却不一样。”

    此事要从三年前说起。

    三年前,太平镇来了一个姓穆的富商,这富商本是太平镇的穷人,因得了天大的机缘才家产万贯。如今回到太平镇,可谓锦衣还乡。

    这富商非常奇怪,他喜欢坐着马车招摇过市,却总要窗户紧闭,生怕别人看到他的模样。导致太平镇居民多年来不曾见过穆富商的真面目。

    一个月前,这招摇过市的富商突然变得“质朴”起来,他托人给柳先生递了一封信,信上说:穆某倾慕南华村教书先生柳离权的学识,想让独子穆灵犀赴南华村读三个月的书。柳先生如果同意,作为回报,穆某可出钱返修村里的学堂。

    柳离权对穆商的行为感到不解,但为了穷困潦倒的村子能有一个干净明亮的学堂,只好答应了穆商。

    一周后,学堂翻新结束,穆商的公子也来到了南华村。

    穆灵犀是坐着一辆大马车,带着两男一女三个仆人来的,做足了太平镇的富家少爷的派头。柳先生本以为穆灵犀是个肥头大耳的少爷,可没想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水灵可爱的小公子。

    这穆灵犀长得实在是可爱,初来南华村的时候,柳先生和同学们很喜欢他。可是不到一个周,穆灵犀藐视众生的少爷脾气逐渐显露出来,任凭柳先生如何教导也丝毫不改。一个月后,同学们不再喜欢穆灵犀,又过了一个月,柳先生更是在学堂里发现了鼻青脸肿、郁郁寡欢的学生,这是前所未有的。

    柳先生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认为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位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穆大少。他抱着最后一次拯救穆灵犀的想法,做了一辈子都后悔的一件事:

    让自己女扮男装在学堂读书的独女柳观棋,以同学的身份,好好劝劝穆灵犀。

    “悔啊!悔啊!”柳先生说到此处,忍不住捶打着大腿哭了起来:“我让云生去劝穆家小子,当晚云生就遭了难,我这心里——悔啊!”

    周夫人搂着女儿垂泪道:“都怪你那自以为是的爹!光知道保护别人家的孩子,倒把自己的孩子搭进去了!”

    柳观棋没想到心中如白莲花般干净的穆灵犀,在父母口中竟是个蛇蝎心肠的人,也没想到自己是因为劝说穆灵犀才遭难的,对她的好感瞬间消散。

    陈天师道:“云生发现了穆家小子什么秘密先不说了,反正那穆家小子肯定发现了云生女扮男装读书的秘密。”

    周夫人气道:“女扮男装?云生方才说那穆灵犀也是女儿!如此说来,穆灵犀也是女扮男装来读书的!这个世道,女人本就命苦,女儿何苦再为难女儿?咱们得为云生讨公道!”

    柳先生劝道:“反正这穆灵犀只在这里读三个月的书,我们再熬两个月就成了。我们就说云生大病一场过世了,她就不会再来找云生的麻烦了!”

    周夫人闻言大怒,放开女儿扑向丈夫:“全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爹!为了你那新学堂什么都不顾!一辈子只知道教育别人家的孩子,完全不顾自己的孩子!”

    柳先生抱头鼠窜:“现在死人比活人安全嘛,咱们老百姓斗不过达官贵人,你还是省省吧!别到时候被一网打尽,大家都得是个死。”

    周夫人骂道:“没出息!软骨头!”

    柳先生回嘴道:“死脑筋,暴脾气。”

    …………

    柳观棋心想,自己的爹妈就是这样,平时打打闹闹,其实关系好的很,你要是拉架,他俩还能统一战线一块儿说你。

    她心如止水的看着父母吵架,甚至还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子走到陈天师身边:“陈天师,你看看我都死了,能跟着你修仙问道吗?”

    陈天师对她豁达的生死观肃然起敬:“云生,你这心态太适合修仙了………可学习这种事这还得听你爹娘的。”说着压低了声音:“云生,那穆灵犀为什么伤你,你想过没有?我猜,是因为你发现了她也是女儿的秘密,她要斩草除根呢。”

    柳观棋眨眨眼:“发现她是女儿怎么了?不就花名册上改个性别吗?”

    陈天师低声道:“云生有所不知,我朝禁止女子入学读书。你爹娘为了能让你上学,从小把你当男孩养的。”

    柳观棋撅起嘴:“你们真可怜,我来的那个时代,无论男女都可以读书的,而且还有九年的学费教育,为了读书这点事就闹成这样,真是可怜。”

    陈天师怔怔的看着她:“看来云生大难不死,是去天外天的极乐之地云游了一番。”随后又叹息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啊。”

    不知为何,柳观棋的胸中突然激起一股豪情壮志,她双手叉腰:“放心吧,这样的日子一定会来的!我可是带着天外天极乐之地的超级无敌全新思想,一定能将你们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陈天师听了她的豪言壮语,只觉得她受了刺激,在此胡言乱语,于是怜悯的看着她。

    另一边,柳先生和周夫人一番争论谁也没争过谁,只得各退一步:软弱的柳先生趁着天黑为女儿“举行葬礼”,以示柳观棋已死,以此保护女儿。重视女儿教育的周夫人则让柳观棋换上女装,跟着陈天师去道观学习仙术,这样也不耽误学业。

    “耶!我能学法术了!”柳观棋兴奋的连蹦带跳,抱住爹娘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又怕陈天师反悔,站在他面前鞠了三躬,又要跪下磕头。

    陈天师连忙拦住她,说之前磕过了也拜了师了,不必再磕。可柳观棋非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自己失忆了得再拜一次师父才行,陈天师这才松了手,让她团在地上小猫喝水似的磕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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