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林妍回家一趟,一打开门,看见秦姨的脸色便懂了。

    秦姨强装镇定问她:“太太今天怎么回来了?”

    林妍是难得的阴阳怪气,“怎么?我回自己家还要通知你?”

    “不不不!”秦姨突然抬高了音量,“我这不是想着晚饭要按照你的口味做嘛!”

    “行了!秦姨你别给她打掩护了!”林妍直接要往楼上冲,秦姨着急的跟上去,却被林妍制止,心里头也只能干着急又转回厨房里。

    林妍到了易安的房间门口,一推开门就看见她阴森森的坐在床上,灯也没开。

    “你给我滚!”林妍上前就甩了她一耳光。

    易安无动于衷,只是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冷幽幽的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林妍不耐烦的扯着易安的衣服,“这没有你的东西!滚!以后你再敢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如果我说我愿意跟你走呢?”黑暗中易安的脸庞滑下一行泪,她几乎是颤着声说出口。

    林妍怔住,攥紧她的衣服,久久不能开口。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易安推开林妍的手,站起身来把门关上,反锁。在空荡的房间内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无目的的行走,摸着曾经属于她生活的痕迹。

    “你需要一个听话的宠物!需要一个艺术品,或者可以说是替代品!而我,就是那个替代品!你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如说是你自己没有成为那样的人而所留下来的遗憾!从我被你选中开始,你就把我打造成你的样子!”易安如行尸走肉般走到一个桌子旁,上面摆着一个唱片机,她放下唱针,音乐声随之响起。

    Der h?lle rache kocht in meinem herzen,

    地狱的复仇之火在我心中熊熊燃烧,

    Tod und Verzweiflung flammet um mich her!

    死亡和绝望,在我周围燃烧,

    “曾经我最畏惧红色!你知道!但你还是会强行给我穿上红色的长裙!你讨厌我有任何不像你的地方!我观察你的行为举止,笨拙的模仿着你!你甚至想把我整成你的模样!”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简直就是病态!疯狂!”

    “你把你不幸转移到我的身上,让我每一天都活的痛苦!麻木!我甚至都不明白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可能就是成为你!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小林妍!”

    so bist du meine Tochter nimmermehr!

    那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

    Versto?en sei auf ewig,

    被我永远遗弃,

    Versto?en sei auf ewig,

    被我永远抛弃,

    zertrümmert sei'n auf ewig,

    永远摧毁了!

    黑暗是如此的寂静,附和着唱片机的美声中夹杂着女孩这些年的不满,委屈,愤怒。

    她的声音太过于温柔,发脾气也好像一个生闷气的小孩。

    终于,她说出来心里一直积压的一句真心话,

    “但是妈妈……你每次说让我去死的时候!那一瞬间我真没有想过要活着!”

    愤怒的海啸之后是平静的波浪,她像个被掏空的布娃娃,只剩下一张皮囊!

    说完这些,易安已经泣不成声了。而林妍倒像个木头人一样,冷漠呆滞的看着她。

    易安走到林妍的面前紧紧抱住她,“如果你对我好一点,哪怕就一点点,我什么都能不要!我可以不去想我的亲生父母!我可以不去想他们怎么死的!我可以不去想那个杀人凶手到底有没有死!我可以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我只想让你爱我!妈妈!你说句实话好不好!你到底爱不爱我?”

    在她的记忆中,林妍从未说过爱她,就算是她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也说的是,妈妈很喜欢安安!

    她多想听林妍说,爱她!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根针一样扎在林妍身上,这个抱着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女儿,是啊!她都长这么大了,自己从未说过一句爱她。

    不重要了!

    不需要了!

    她的女儿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女儿应该像她一样!

    像是一道雷劈到易安身上,震惊!惶恐!不安!

    接下来她的话近乎让易安崩溃,

    林妍冷笑一声,道:“当初我真不应该把你带回家!像你这样的小女孩多的是!可是像这样养不熟的孩子,你真的!还不如死在孤儿院里!”

    或许她早该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

    她哑口无言,只剩下低着的头和敛下的眼眸,她颤抖着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摔坐在地板上,她们没有再说话,

    一个在仰视,一个在俯视!

    就这样对峙着,易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猛地一抬头朝林妍笑着说:“秦姨应该把饭做好了,能陪我吃一顿饭吗?”

    “不能!我还有事,而且以后,你就不要再回这里,也不要说我是你妈妈,我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林妍残忍的拒绝了她。

    她早该料到会这样!但她似乎还是不死心,再次发出请求,“就这一次!求你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的瓜葛了!”

    林妍沉默了一下,微微点头,答应了她。

    她欣喜若狂,从地上爬起来,激动的喃喃道:“你先下去等我……我……整理整理一下……”

    林妍打开被反锁的门,下了楼。

    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消失,易安的脸沉了下来,走过去把唱片机关掉,冰冷似刀的眼神望向床头柜上的一个手提袋。

    那是她新买的裙子,特意,为了见妈妈买的!

    林妍等了好长时间没见她下来,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当她离开座位打算上楼去找,易安扶着楼梯把手慢慢的走下来。

    林妍瞬间怔住,易安穿着陈泽禹送给她的那双闪闪发光的高跟鞋,配上一件白色缎面吊带长裙,脸上的妆面洗得干净,微红的双眼,嘴巴只涂了淡粉色的唇膏,

    一袭到腰的长发,原本微卷的发尾也被她剪掉了,如瀑般的黑长直披在她的胸前,如同一朵干净的雨后茉莉,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她从未这样打扮过,因为林妍不喜欢。

    她下楼之后坐在林妍对面,温和的笑容仿佛她依然是林妍乖巧的女儿。

    秦姨把所有的菜都摆到餐桌上之后,被易安以买颜料为由支走了。

    她盯着林妍笑着说:“妈妈等会要为我作一幅画!”

    林妍靠在椅子上寒着声质问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还真的装作思考一下,歪着头想了想,起身坐到林妍身边,说:“想让你喂我吃饭!”

    她舀了一碗汤端到林妍面前,林妍接过之后就怒摔到地上,“你有病是不是!”

    “是啊!”易安笑的很灿烂,又重新舀了碗汤递给她,平静的说:“我讨厌吃饭,这不是病吗?”

    “这不是你最讨厌我的病吗?”

    林妍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心。

    片刻,林妍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递到易安嘴边,喂她喝下去。

    就像是当年,林妍那时会温柔的哄着她吃饭,再然后丝毫不嫌弃的用手擦擦她嘴边的饭渍。

    一勺,两勺,三勺……

    不知何时,易安膝上的白裙湿了,她自己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哭了!

    “可以了吗?”林妍眼眶泛红问她。

    引线被点燃随着时间爆发,易安愤怒的站起身夺过林妍手中的碗用力狠摔到地上,瓷片迸到她与林妍的脚边,划出一道道红痕。

    “好啊!”易安攥紧手指,骨节泛白,嘴唇抖得几乎都说不出话,她咬紧嘴唇,直到口中弥漫着一股腥味。

    她叹了一口气,拉住林妍的手牵着她上楼走进画室。

    她坐在那个皮质沙发上,一动不动保持着微笑。

    林妍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泛起了一阵阵寒意,拿着画笔的手抖了又抖。

    “妈妈!你害怕吗?”

    “什么?”

    “你怕死吗?”

    林妍只是怔了一下,随后说:“不怕!”

    “哦!这样啊!”易安低着头微微笑了起来,“那你会害怕死人吗?”

    画笔掉落,林妍蹭一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易安说的话!

    易安也站了起来,慢慢逼近林妍,“你说,人死之后会不会有鬼魂呢?”

    “如果有!你想想,那个女人的鬼魂看着你抱着她的儿子,听着她的儿子叫你妈妈,看着她爱的男人吻你!你说!她会不会在某天深更半夜站在你的床头,想要把你掐死呢!”

    “又或者说……”易安轻轻的抚上林妍的脸,有些神神叨叨的看着窗台外说:“我跳下去,你看到我死在你面前!我身上的这条白裙子会沾上血,我会掉进你的玫瑰丛里,我身上的血液会流在它们身上,它们疯狂贪婪的吸收我的血液,这个小院子里,会弥漫着一阵一阵香甜的血腥味!红色与白色,这样视觉的对比!多漂亮!”

    话落,她垂下手,不顾一切的往窗台方向跑。

    “安安!不!”林妍撕心裂肺的叫喊着追了上去,却被画架绊倒,等她撑着胳膊抬起头时,却看见易安站在窗前笑眯眯的看着她。

    月色洒进来照在了她的白裙上,显得更加的凄凉。

    苍白的脸,枯瘦的身体,诡异的笑脸。

    就在此刻,门铃声响起。

    易安说:“妈妈!有人来找你了!”

    “你说!大晚上谁会来找你啊?会不会是那个女人呢?噢!还有……那个女人的妹妹!”易安思考了一下又说:“不过她应该去找爸爸,毕竟她是我爸害死的!”

    易安连看都没看一眼林妍,跑下楼开门,等林妍追下去,瞬间呆住了。

    “是林妍女士吗?我们接到举报你与一则杀人案有关,请你们配合我们调查……”

    “怎么可能?”易安吃惊的对警察说:“我妈妈胆子那么小,她不会杀人的!”

    “你是谁?”警察问。

    易安瞟了一眼林妍说:“我是她女儿!”

    “我没有杀人!”林妍摇着头就要往楼上跑,被警察追上去扣住带了下来。

    “你们乱怀疑什么?我没有杀人!林妍抽出一只手甩了那警察一耳光,“你干什么!有病啊!等着被撤职吧你!”

    又涌上来一些警察控制住林妍,被打的那个警察振振有词的说:“二零零八年六月一日在北莞市妇产医院住院部VIP病房一女子跳楼身亡!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要调查清楚!”

    五年前的六月一日,易阳的生日!

    林妍冷笑一声,强装镇定,“你们什么意思?我杀的?”

    为首的警察没有回答,只是说:“带走!”

    林妍看着站在一旁的易安,委屈可怜的样子嘴角却带了一丝笑,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小时候闯了祸嫁祸给林夕,听着她被父亲训斥,自己站在父亲背后努力憋着笑,得意洋洋的朝林夕挑衅着。

    林妍被带走,易安象征性的追着警车跑了一段路就回来了。

    她回来后就坐在餐桌上拿筷子吃起了饭。

    她在等一个答案,林妍到底爱不爱她!

    既然没能如她所愿 ,那她们之间就互相折磨好了!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秦姨咋咋呼呼的回来了,“真不得了了诶我跟你们说!这年头走路上包还被抢了!”

    “要么怎么说这些贼聪明,就知道咱们这边人都有钱,专跑到这边来抢……”秦姨自顾自的说着,走到餐厅才发现林妍不在,只剩下易安一个人吃饭,

    “太太呢?”

    “她走了!不会回来了!”易安说罢把筷子一扔,淡淡说道:“我吃好了先上楼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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