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明说到这时,突然嗤笑一声,拍了拍靳晚洲的手,说:“你想想啊!那是我亲弟弟!我都能下得去手!我还能有什么做不了的?”

    靳晚洲只是麻木的点点头。

    “被吓到了?”陈家明问。

    “没有!”靳晚洲若有所思,“人真的好复杂。”

    “这只是个开始!”陈家明索性敞开了说,“后来啊……”

    后来!他去领了陈家河四分五裂的碎尸,他觉得应该带陈家河回老家,可又想想,陈家河赌气说过,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家的!就让他留在了晟州,在山城祖坟里搞了个空的将就一下。

    他的妻子不是傻子,一直在质问他陈家河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知道瞒不住她,直接说:“以后我们一家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了!”

    他的妻子越发的神经质,喜怒无常,整日整日的放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有好多次他都看到她握着儿子的手流眼泪。

    她经常半夜惊醒说有人要她偿命。

    他对她说:“你怪我吧!恨我吧!”

    她摇摇头说:“我做不到!”

    他的儿子脱离了危险,也醒了。

    方志勇提议他们俩一起去别的地方打工,也算是躲一阵子。

    他想,也是!虽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还是疑点重重,保不准以后还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他们选择去了离晟州不太远发展又好的北莞。

    他们手上有了钱,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花,也不会花!

    那些沾了人血的钱,握在他手上就烫手的烙铁。

    比起方志勇的死板,陈家明开始琢磨着怎么开始钱生钱。

    如果日复一日干着最简单最费体力的工作,每天下班就想着填饱肚子,睡觉,哪里还有精力去做其他事情呢!

    光靠打工是发不了财的!

    能发大财赚大钱的事又有哪个不违法!

    他和方志勇商量之后租了个小店铺,开了个火锅店,招了些店员,生意倒也还行。

    起码,可以让他有歇的时候了!

    他回晟州看陈泽禹的时候还买了个电子琴。

    只要二百多块钱!

    他想给儿子买钢琴,但是暂时还买不起。

    看到儿子欢天喜地的抬起手指在琴键上触摸,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迟早要给儿子买一架真正的钢琴!

    陈泽禹弹的断断续续的,左手放在琴键上不动,右手用食指一下一下点出来旋律。

    陈家明虽然不懂音乐,但也觉得很熟悉,听出来了是《小星星》。

    他有些惊奇的问:“阿禹,谁教你的弹的?”

    陈泽禹晃晃小脑袋,想了半天,“谁教我弹的?谁教我弹的我也不知道……让我想一想……”

    陈泽禹皱着眉毛想半天,用手拍拍头,“到底谁教我的呢?”

    陈家明连忙拉过他的手,阻止他:“算了算了!别想了!等会脑袋又开始疼了!”

    白玲回来之后,陈泽禹兴冲冲的抱住她,“妈妈!爸爸给我买了个琴!”

    陈泽禹拉着她带到琴边,小手一指,“看!好漂亮好漂亮!”

    “我弹给你听!”小手放在琴键上就开始动,琴声响起,白玲越听越慌张,一把抓住陈泽禹的手突然大吼:“别弹了!”

    陈泽禹被吓了一跳,一脸懵的望着她。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身体没好!先别弹了!”

    她质问陈家明为什么要买这种东西放家里。

    “儿子喜欢!就买了!”陈家明解释道。

    “我不要听这样的声音!”白玲莫名其妙的暴怒起来,几滴眼泪落下,“我听到这样的声音就好像就看见了他们站在我面前!”

    陈家明心咯噔一声,他心里清楚,她说的是谁!

    陈家明告诉陈泽禹,“妈妈工作很累!以后她在家你记得要戴上耳机再弹!”

    陈泽禹点点头,他向来都是很听话的。

    陈家明知道白玲每天早出晚归都在做什么!

    家里多出来的纸箱子里面他也知道装的是什么!

    他从来不主动去问她!

    他怕她情绪再突然失控!

    但他感觉到她就像疯了一样!

    她有时会坐在地上收拾东西自言自语:“天冷!谷雨要穿的厚一点才行!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那么瘦!身体会撑不住的!”

    “……”

    陈家明跟过她几次,她会抱着那些衣服零食趁人不注意扔进福利院!

    还会扒着栏杆四处张望,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

    有时,夜里睡不着她还会坐在床边发呆喃喃道:“我们欠她的!这是我活该受得折磨……”

    陈家明忍无可忍!他无论怎么做都安抚不了她!

    “你难道要这样一辈子吗!”陈家明问。

    “我活一辈子就补偿她一辈子!”白玲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说:“我为我的孩子丈夫赎罪!”

    日子就这样的一天一天的过,陈家明也无可奈何,随便她去。

    后来有一天,当他回到家见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她。

    她还清醒着,嘴里不停的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

    “谁死了?”

    “谷雨!”她的眼睛大大的望着天花板,还在说:“谷雨!她死了!”

    他的妻子没能救回来!他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活着的意义了!

    没有半分犹豫!

    他吞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

    他应该有想到他的儿子会有多害怕!可他忘记了!

    他做了个梦,梦见妻子推开自己,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他先是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是睁开眼睛看见儿子满脸的泪痕。

    那一刻!他恨极了自己!

    他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别害怕!爸爸会一直守护你!”

    从那之后,他彻彻底底的变了!

    既然上天从未怜悯过他!那他偏要与之反抗!

    陈家明回到山城老家,跟以前的好友吃了一顿饭,说着自己的想法!

    他人缘好!大家都也愿意跟他一起干!

    他们真的以为陈家明在晟州发了财会家乡过安稳日子。

    方志勇便是他的合伙人。

    起初他们干的生意都是清白的!

    后来他们的欲望越来越大,怎么也填不满!

    想着走捷径!他们就笼络了些人,各行各业都有涉足,每天的饭局应酬安排的满满当当!

    上到大GY,下到一些小GY,无一不被他们打通打点了个遍!

    加上他做事向来谨慎疑心重还会管理手底下的人,“生意!”自然是风生水起。

    他不是不想把自己儿子带在身边,他是怕!

    毕竟就那么大点地方!他怕藏瞒不住!

    他怕儿子知晓自己的事情会厌恶自己!

    他什么事情都做得来!但唯一!他无法对“孩子”下手。

    也正因如此,他和方志勇经常的起争执!

    方志勇说话特别会戳人痛处,“你连人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有什么做不来的?”

    每当这时,陈家明嘴来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你是要拐?还是要卖?”陈家明问过方志勇。

    “都不!”方志勇回答的干脆利落,“我就挑几个健全漂亮的男孩女孩先留着再找买家!或者养在自己手里头也是可以……”

    “剩下我不要的都是胖哥的!”

    那些剩下的孩子……健全的好看可以继续留着等卖,不差人买!

    长不的不太行的,也能卖掉!

    唯独那种”傻孩子!”的下场不会太好。

    街边乞讨已经算不错了。

    可怕的是他们随时就可以没命了!

    “不可能!”陈家明厉声警告:“我们跟他们撇清界限!他们做的那些事我们不掺乎!”

    “能不能别这么做!”陈家明彻底怒了

    “我做什么了?我有挖人家小孩心肝了?我告诉你陈家明!这些孩子就是他们父母卖给胖哥的!基本上都是女孩!男孩子很少!”方志勇缓缓气又继续说:

    “胖哥做什么我不管!毕竟我也算是个买家,从他那挑挑点货!我呢!也不挖心不挖肾挖肝的,这些小孩原本就是从穷乡僻壤来的,我是给他们找好人家让他们摆脱贫困这样不好嘛?”

    陈家明说:“如果你要去做!那我们自之间也就划清界限吧!”

    “划清界限!你划的清吗?”虽是嘲笑他,但方志勇知道陈家明是来真的!收了手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志勇从来都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便打着各种鬼点子,结果最后搞得一塌糊涂还得让陈家明收拾。

    底下的人对方志勇早有不满,方志勇也觉得自己不像陈家明那样有头脑。

    索性直接不干了!躺在家收钱就是了!

    方志勇每天过得纸醉金迷,羽化要登仙了!缺钱了就找陈家明!

    他们一有矛盾的时候,方志勇就爱提当年的事。

    那对陈家明来说是禁忌!

    他们后来吵过一次架就彻彻底底分道扬镳!

    一人一半!好聚好散!

    但钱在方志勇手里就是留不住!

    没钱的时候,方志勇就会像当年的陈家明一样似甩不掉的泡泡糖死粘着他!

    方志勇知道陈家明在意什么!

    无非就是陈家明的孩子罢了!

    ……

    千丝万缕的雨落了下来打在地下室外面的铁皮棚上演奏着优美的旋律。

    这个故事!陈家明说得很平静,没有一点情绪上的大起伏!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只有在谈到他的孩子时,才会捕捉到他眸中的一丝波动。

    陈家明仰着头望着空荡荡天花板回忆起了一件事:

    那时陈泽禹被他一个人丢到北莞上小学,他忙的根本没时间回去!

    有天他接到陈泽禹班主任的电话告诉他陈泽禹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

    他本来就忙的晕头转向!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连电话都没听完就匆匆忙忙赶了回去,铁青着脸冲到学校不由分说直接一顿打!

    陈泽禹甚至都没有解释,也没有反抗,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但就是不肯认错!

    当他被学校老师拉住,面对自己的儿子怒声斥问:“你为什么跟同学打架!为什么不听话!”

    “他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因为他说脏话!他骂我妈妈!”陈泽禹年纪虽小,但说话铿锵有力底气十足。

    陈泽禹的班主任告诉他,陈泽禹说的都是事实!那些脏话是带有侮辱女性的词汇。

    不过!确实也是陈泽禹先动的手!

    陈泽禹揉着自己被打疼的脸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让他说他还说!我没办法!我就捂住他的嘴了!他使劲动!我按不住他!然后我们俩一起磕讲台上!他磕到鼻子上淌血了!”

    “所以……所以……”陈泽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低下了头,“然后他就来打我!我就跑了想去告老师!他追上来了!我们就打在一起了!”

    如当头一棒给他重重一击!他当即愣在原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想,那时应该给儿子道歉的!

    但是他没有!

    陈泽禹也没怨他,也不生气。

    被他从学校领走之后反而还乐呵呵的说今天可以不用上学了!

    高兴之后陈泽禹有点小难过,陈泽禹对他说:“爸爸!我给你添麻烦了!等我明天回学校会去给同学和老师道歉的!”

    他苦笑着问陈泽禹:“阿禹!你就不能冲我闹闹脾气吗!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点!”

    陈泽禹拉着他的衣角笑嘻嘻的抬头说:“我知道你工作忙!很累!你不用担心我!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和人打架了!”

    ……

    良久,陈家明问靳晚洲:“小孩!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为活着而活着!”靳晚洲咬了一下唇,叹息一声:“我早已习惯这个世界对我的冷漠了!”

    正当靳晚洲发着呆思考人生的时候,一双手掌已经扼住了他的脖颈!

    他回过神!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陈家明!

    “小孩!”陈家明轻叹一声,手上加重了力度,“对不起!我在乎我的的孩子!请你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我不能有一丝丝的松懈!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知道我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靳晚洲被抵在墙面上,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用尽最大的力气推开了陈家明拽着门把手就要开门!可没来得及!陈家明扑就了上去,把他按在地上,上手继续掐住他的喉咙!

    靳晚洲被掐得脸渐渐变得青紫,头晕目眩的窒息痛感让他几乎昏厥。

    靳晚洲挣扎着手腿断断续续的说:“所以你……为了自己的孩子去伤害别人的孩子!”

    靳晚洲情绪一激动,病就犯了!陈家明察觉到他的异样,便松开了手!

    不用他动手!靳晚洲只要不吃药!归西就是一会的事!

    “救我!”靳晚洲趴在地上艰难的呼吸着!求生的欲望太强了!让他能对着一个要杀自己的人求救!

    陈家明神色凝重,冷漠的脸庞竟有微微的触动。

    “我不想死啊……”靳晚洲眉头紧锁,两眼发黑,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响,开始下起了暴雨。

    陈家明眼皮轻轻动了下,咬了下牙,再次抬起手掐住靳晚洲的喉咙。

    陈家明闭上眼,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似乎只要他掐的越狠!自己心里就能少一分煎熬。

    终究!他还是做不到!

    靳晚洲几乎快没气了,也没力气动弹了!

    陈家明猛一松手!“算了!”

    靳晚洲就像个被掏空棉花的娃娃,软绵绵倒在地上。

    他被陈家明拎起来塞了粒药到嘴里。

    缓了许久,靳晚洲才慢慢撑着胳膊坐在地上。

    “你走吧!”陈家明别过头去。

    靳晚洲有些诧异!

    “我对孩子下不了手!”陈家明微微失神。

    十几年前,他放过了谷雨。十几年后,他放过了靳晚洲。

    陈家明有时会恨自己的优柔寡断!

    他见过太多像靳晚洲这样的孩子了!也可怜他们!

    他自己是过来人!能理解他们生活中的所有窘迫!

    他这又不是收容所!怜悯之心就是徒劳!

    并没有改变什么!

    来他这的孩子,也不过是当个保安服务员之类的!

    第一次主动想跟着他干坏事的靳晚洲还是头一个!

    固执且无脑!还没本事!

    就剩一条命!也不知道够活几次的!

    可就是这种不要命的人!什么都不怕!

    迷途不能知返……

    “走吧!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陈家明把靳晚洲拉了起来,背过身去说:“等我反悔了你就跑不掉了!”

    靳晚洲如梦初醒,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往外跑,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易安!

    脸色惨白的吓人!

    砰一声!他合上门。心脏剧烈的砰砰跳着。

    为什么易安出现在这!

    陈家明听到动静,疑惑着转过身来问:“你怎么不走!真不想活了!”

    “我……”靳晚洲强装镇定,朝陈家明鞠了一躬,虚弱的开口:“谢谢陈叔放我一条生路!”

    “去吧!”陈家明摆摆手,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向有光亮的路走!别迷路了!”

    靳晚洲忐忑的打开了门,易安已经不见了!

    他一边给易安打电话,一边找!好半天,才在草丛里找到她。

    回去的路上,易安摔伤了腿,靳晚洲一直背着她。

    她说:“星星!跟我回去吧!”

    “嗯。”

    “星星!我全都听到了!”

    “嗯。”

    “星星!我该怎么做呢?”

    靳晚洲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她。易安抬起手指摩挲着他的脖颈,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星星!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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