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

    俞汐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最爱的位置,不出所料,那位悲伤的“饮酒仙”今天也在那里。

    “饮酒仙”是俞汐为她起的名字,因为她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只知道对方基本每天都会在这里待着,默默地喝酒,还是一位漂亮的仙子,所以她就给她起名“饮酒仙”了,不过“饮酒仙”本人并不知道。

    “姑娘又有心事?”俞汐熟捻地走过去搭话。

    “你来了,好久没见你了。”“饮酒仙”浅浅地微笑,显然很欢迎俞汐,但依旧对心事避而不谈。

    俞汐沉默地看了她两眼,最后选择略过上个问题,“是啊,你知道我每次溜出来都会拉上一个靠山,那靠山哪哪儿都好,就是不让我来醉春楼喝酒,我寻思着我也从来没喝多过啊,每次都是浅尝一口。”

    “饮酒仙”浅浅地笑着,语气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羡慕,“相必你的那位靠山很关心你,喝酒伤身,他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哪儿能不知道,不过小酌怡情,适度饮酒行气活血,不碍事。”俞汐算上上辈子现在已经活了三十七年了,并不认为自己把握不了这个度,只是原因不适合和任何人说罢了。她话峰一转,“说到这个,最该控制饮酒的是你才对,今天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吧。”

    “饮酒仙”沉默了,默默地又灌了一口,“借酒消愁罢了。”

    俞汐也没问究竟是什么愁,有时候对别人的心事过于深究是一件没有分寸的事情,她只是想宽慰宽慰这位破碎感满满的仙子罢了。

    每次见到她一个人在这酒楼里默默喝酒,周身散发出的浓浓悲伤与失意总会让俞汐想起十五年前的自己。

    现在回过头看,就算没有这场穿越,她也依旧能在那个世界活下去,虽然在那个过程中一定会经历许多痛苦与迷惘,但当她一步步地破开黑暗,最终也会迎来破晓。

    人在失意之时是需要陪伴与倾诉的,也需要有那么一个人给予她站起来的勇气。

    “借酒消愁愁更愁。”俞汐举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更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在我这里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你不想说我不会逼着你说,但是我会给你作为朋友的陪伴。喝一杯?”

    烈酒入喉,俞汐喝惯了果酒的味觉不太适应,她吐了吐舌,“真烈,你每次都喝这种酒?”

    “嗯,不烈没感觉,没有活着的感觉。”

    这娃抑郁了啊。俞汐也没问为什么要从烈酒里面寻找活着的感觉,只是半开玩笑地说,“对啊,活着的感觉就是这酒给人的感觉,又苦又辣,还很痛。”

    “饮酒仙”诧异地望着俞汐。

    “哈哈想不到这话会从我口中说出来是吧。生活本就是这样,你要是不愿意直面,那就只有活在痛苦中,但是你直面之后就会发现也不过如此。要看清,也要热爱,更要不执着。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留遗憾,不好吗?”

    “饮酒仙”怔愣了,似乎陷入了思考。

    俞汐也没打扰她,拉着沁环喝酒。

    其实沁环在俞汐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也是很诧异的,她以为小姐天性如此热情活泼、爱好尝试各种不同的乐趣,一直有种小姐还没长大的错觉,为此生出不少担忧,毕竟小姐今年及笄了。

    “饮酒仙”一直沉默着,似乎是cpu被俞汐烧干了。

    俞汐闲着没事又点了些吃食,美滋滋地尝试着店里各种新品。她有段时间没来了,店里出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她正好尝个鲜,弥补下今天没去成珍食斋的遗憾。

    “唔,这个糕好吃。环儿,快尝尝!”

    这边主仆二人吃得正嗨,俞汐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六皇子褚言书。

    他怎么会来这里?嗯?怎么直接往这边走了?

    俞汐有点慌了,豁达的人设骤然崩塌。嗯,这种事豁达不了一点。

    怎么解释?俞汐的大脑飞速运转,但是平时鬼点子频出的脑子在这关键时刻罢工了。

    “小汐,我去相府没见到你,你也不在珍食斋,我就猜你在这儿来了。”褚言书依旧语气温柔,面带微笑,似乎丝毫没有生气。

    但是俞汐的直觉告诉她,褚言书现在很生气,忙好言给自己找补,“今天本来打算去珍食斋的,但是被太子包下了,染化我想着刚好好久没来这儿了,今天就来陪陪我这位朋友。”

    “饮酒仙”也回过神来了,她依旧没有完全想明白,但是似乎自己的朋友遇上了麻烦,她便点头附和俞汐,“对的,我只有她一个朋友,我们每次都在这里见面,以前她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陪我说说话。这次小汐也是想着我们很久没见了才来的。”

    褚言书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转向俞汐,“太子已经离开了,晚饭我在珍食斋等你,请你吃新品。”

    “上新了啊?是什么,好吃不?”

    “晚饭你就知道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和朋友叙旧,晚饭记得来。”褚言书说完便转身离开,似乎来这儿一趟就是专门叫俞汐去吃饭的。

    “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你收拾收拾赴约吧,小汐。”“饮酒仙”说完顿了下,最终还是补充,“我叫何芷姝,下次我们在珍食斋见面吧,你家那位不太情愿你来醉春楼,你以后还是少来吧,酒在珍食斋也是可以喝的。”

    “虽然但是,他不是我家那位。我们只是从小一起玩的朋友而已。”虽然我似乎挺喜欢他的。

    “迟早。”何芷姝也不是瞎子,郎情妾意的,眼瞎才看不出来。

    “反正现在不是,就不叫‘我家那位’。”

    “好好好。”何芷姝纵容地笑了,“谢谢你小汐,下次珍食斋再见了。你快去赴约吧。”

    珍食斋。

    俞汐走到珍食斋门口便让环儿自己先回府了,一个人轻车熟路地找到熟悉的包间。

    包间里只坐着一个人。那人优雅地坐在木椅上,如墨的长发披在肩头,两鬓垂下两缕细碎发丝,衬出发丝主人清秀的面庞。褚言书的长相并不具有攻击性,那双眼里也是常含温柔。他正拿起桌上的茶送到自己嘴前,浅浅地抿了一口,随即看见了来人。

    “来了?坐。”

    深知褚言书禀性的俞汐依旧被他儒雅而矜贵的外表欺骗了一秒,愣了一下才入座。

    褚言书作为六皇子,上面还有五位优秀的皇子,更别说太子在政治上的天赋早已被皇帝深深赞扬,所以可以说他与皇位是基本无缘的。

    正巧他自己也不喜欢政治,从小就喜经商,天赋异禀,皇子间的争斗便也基本与他无缘。偶尔波及,他也不是吃素的。

    能在政界自保,能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能简单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俞汐也深知,所以看见褚言书依旧温和地笑着的时候她汗毛倒竖。

    她不该在桌上,她该在桌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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