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气啊!我只是对你好奇。”那人笑出声来,作势正色道:“我一直想问问你,为什么喜欢看兵书,喜欢听人讲兵法阵术?”

    穆檀眉心下一突,戒备心在这一刻攀至了顶峰。

    她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才慢吞吞道:“你很了解我?”

    对面的人失笑,倏地起身,凑到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低头奇怪道:“你不是看过我写的书吗?”

    穆檀眉怔住,猛地想起那本海事图,和韩知府特意让她收好的“白”字腰牌。

    什么隐士大能白大家!

    她脸色一黑,只觉得怀中的腰牌成了烫手山芋,她能接受恃才傲物的人,却不能接受有人恃才耍无赖。

    穆檀眉脸色几变,勉强压住烦躁,匆匆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觉得我浪荡?”

    对方的眼神比她还震惊,仿佛被她的所作所为伤害了一样,穆檀眉只觉得一阵无语,暗念那见字如面的说法,果然是扯淡,不然她怎么就没从海事图中,领会出著作者是个癫子?

    那人眸色黯淡了一瞬,揉了揉额间微卷的碎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那自然好,穆檀眉泰然颌首,忽地想起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客人,犹疑一瞬,到底拦了一拦。

    “夏大人还未到,你不用等等他?”

    “不必了,我本也不是来找他的。”

    穆檀眉语塞,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对方从容地瞧她一眼,脚步迅捷的朝门外走去,又突然站住脚,从袖中三两下摸出一卷书籍,递了过来。

    “给你的。”

    穆檀眉下意识接过,不懂他是何意,对方却头也不回的挥挥手走了。

    什么来路啊,在知县府里来去自如?而且这书?

    她调转一看,见果真又是一本兵书,只选题与海事图不同,文中所讲大略是九边城防战术,穆檀眉心情复杂的将书“啪”地合上,随后又重新翻开扉页。

    这一次兵书上有了署名,白喑。

    好难听的名字。

    寓意也差,穆檀眉叹了口气,飞快地将书收了起来,几乎是前后脚,隔间的门帘一晃,夏崇意打着哈欠姗姗来迟。

    “白大家走了?”

    穆檀眉闻言气笑,“三舅舅倒是了如指掌。”

    夏崇意打着哈哈,“他拜托到我门上,我也是不好推拒,不过你放心,你二人交集的来龙去脉,我都了解清楚了,确认于你无害,我才愿意牵线搭桥的。”

    “三舅舅的意思是一番好意?”

    “照拂小辈,本来也是我做舅舅的……”夏崇意在外甥女绷着的脸色下逐渐收声,他掩唇咳嗽两声,让下人关了门,把穆檀眉让到座上,才娓娓道来,“你不知此人身份,我确实为难。”

    他不辩解还好,这么一说,穆檀眉反而心里更凉,觉得没意思。

    夏崇意用手拨弄了下头发,才苦着脸道:“他是宫中的人,是祖父的旧相识,我也有五六载没见过他了,这次我外放赴职,进了淮安,才再与他遇见。

    “我因不知他的底细,反倒不好轻举妄动,今晨他贸然向我提起你,想要让我引见,言语间对你很有些认同,我这才稍微放心。

    “自然,我也将此事修书一封,去信告知祖父了。”

    夏崇意说着重重地喘了口气,语气艰涩道:“来前祖父再三叮嘱,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代他弥补你,可惜还是对不住你了……”

    穆檀眉见他脸色羞愧,盯了半晌,忽地笑了笑,暗道她也不必意气用事,只需调整期待,将这些别人对她的好,对她的坏,权衡相抵就好。

    心态摆正,再叙起家常更添顺畅。

    “所以我外祖父母都还健在?”

    提起家里事,夏崇意眸间的笑意掩饰不住,“何止,你五个舅舅一个姨母也都还在,与你同辈的表亲更是难数,我现在跟你说了也是难记住,总之等你回了辅国将军府,没两日就熟络了。”

    倒是个大家族。

    穆檀眉知道她娘在家中行三,与上头的一兄一姊,并两个弟弟俱是同母胞亲,听夏崇意话里的意思,他也该是其中一个。

    她却是独生女,这种热闹,无福消受也无法理解。

    或许这就是她娘死后,外祖家无暇顾及她的缘由,她只是夏家血脉中的无数分之一,没那么特别,也就没那么重要。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出京前祖父再三叮嘱,要备好车马送你回家。”夏崇意犹自兴致勃勃。

    穆檀眉顿了顿,嘴上只是道:“我课业繁忙,怕是难以脱出功夫。”

    夏崇意立即失望,“别啊,我来前是领了死命令的,你若不肯,祖父怕是要趴了我的皮……”

    他抱怨到一半,忽想起舅舅身份,便沉沉叹气,知道这也是情理之中,不闻不问了十多年的孩子,一时半刻无法归心,也是常理。

    “既如此,我也不再逼你,反正等你会试上京时,总有机会见到。”

    他变相认定她能上京赶考,这话结结实实地取悦了穆檀眉,她莞尔一笑,眼角眉梢都松动了些。

    夏崇意看着眼前模样姣好的小姑娘,渐渐的,与他幼时记忆中见到的小婴孩重合在一起,他不自控的有些唏嘘,想着就郁郁地叫了长随进来,杂七杂八地给外甥女捆了一马车的好东西。

    “你不愿去辅国将军府也罢,但平时得了空,一定要多来看看我啊!”

    穆檀眉本想装傻,待瞧见了三舅舅眼底的殷切,就点点头。

    等陆晚娇久候人不回,实在忍耐不住乘上马车,拐到县衙街角处预备接人时,却见去时轻便的小姑娘,带着两辆沉重的马车,和一队随从,浩浩荡荡的从县衙出来。

    陆晚娇的关切声堵在喉咙里,她心里稍松,紧接着五味杂陈起来。

    “姐姐!”穆檀眉老远看见了自家的马车,麻溜地挪回去,挨着姐姐坐下。

    “看来你的心事了了。”

    穆檀眉叹气,“这从来都不是我的心事,科举和我爹娘才是,当然了,还有你。”

    “我好端端的,有什么值得让你挂心?”陆晚娇勉力一笑,不知所从。

    “你是好,但我不信任陆大人能事事照顾好你。”穆檀眉唉声叹气,趴在姐姐膝盖上,“你就当我越俎代庖,狗拿耗子好了。”

    半天没人搭腔,穆檀眉仰头一看,陆晚娇不知何时起揉捏起了裙摆,娇媚的脸上酡红一片,一双明眸焕着动人的光。

    穆檀眉翻过身仰着,闭着眼念叨:“此间事了,我们也该离开了,我打算先送你回青州,然后再折身继续南下,去江南游学一番……”

    “我不回去。”

    “啊?”穆檀眉傻眼,摸摸身上的汗毛,胆战心惊地征询意见,“你还有别处要去?”

    陆晚娇掩口而笑,“我要同你下江南。”

    -

    青州陆府内。

    管事陆妈妈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抖着手将散落在地的信纸,一一捡起归整好,重新放在案头,却被陆顶云含怒扬了。

    “这个孽障!”

    陆顶云气得双臂撑在案上,盛怒之下头晕眼花,险些站不住,被陆妈妈搀扶一把,方能坐回椅中。

    “我就知道!放她跟那心比天高的丫头混在一处,迟早闹出事来!”

    陆妈妈伺候了他一辈子,知道老爷是个顺毛驴,赶忙安抚道:“老奴知道,老爷消消气,人既已走远了,再如何生气也只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骨啊,当务之急,是想法子弥补。”

    陆顶云气哼哼不说话。

    她知道老爷听进去了,忙递了茶,一边打扇一边劝慰。

    “再则,咱家小姐虽娇宠惯了,可穆小姐是个最懂得眉高眼低的,凡事总会拦上一拦,不会由着小姐惹事的,老爷也看了。”

    她指指那信,“如若不然,穆小姐也不会寄信回来,特意跟老爷说明。”

    这话有两分道理,那信上的言辞也算恳切,再说他本就允了陆晚娇陪她游学,如今不过是想多玩些时日,或许……或许闹不出乱子。

    陆顶云一阵头疼,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

    “备轿,我要出门。”

    陆妈妈高兴道:“是,老爷去哪儿?”

    “还是去城南的庄子散心。”否则他心里着实不安。

    相隔几府的海右省城——济州府,有人也在请示同样的问题。

    “夫人,咱们的马车插不进去,要不,要不咱们换了软轿,提早些去学政府门前等着吧?”

    卫氏一个巴掌虚虚扇在大丫鬟头上,气急地教训道:“都来了学政门前,怎么还是改不掉你的小家子气?”

    “姑,姑母,您别跟个丫鬟置气,她不懂,才,才要靠姑母多多教诲呢……”卫圆儿惴惴不安地给卫氏抚胸口,因着急说了一大串话,而羞红了脸,将头低低地埋下了。

    “好孩子,还是你知道孝顺。”

    卫氏最喜欢她这柔顺的模样,安慰地拍拍侄女的手,瞪了大丫鬟一眼,“我好歹是知州府上的主母,等会轮到咱们进去,你可得给我打紧着点,别丢了丑沦为笑柄!”

    “是,是。”丫鬟忙诺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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