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如何知道……不,是陆大人告诉了她吗?”他惴惴不安,不敢轻易猜测。

    卫圆儿却目露不忍,有些含糊地说:“他们夫妻一体……”

    她的言下之意,几乎在一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焰。

    陆蛟像被踩中了尾巴,一下子变得双目猩红,梗着脖子瞪视着她,“闭嘴!我是爹唯一的孩子,那个冒牌货不过是一时得逞,怎么可能取代我一世!

    “卫圆儿,你是不是觉得我整日浑浑噩噩,见不得光,就真以为我是个被养废在庄子上的孽种,由着你们算计?”

    卫圆儿吓了一跳,忙摇头解释:“你误会了,不是姑母……”

    陆蛟的情绪却愈发激动,不由分说地掐住她的肩,“她让你来□□我,不就是想教坏我,让爹失望,把我看作弃子?”

    他眼底的阴狠闪过,一字一顿道:“为了她未来的子嗣。”

    卫圆儿见他一点就着,果真想偏了,就借着肩上的疼痛,逼着自己眼眶更红。

    “不是的!”

    她咬牙哽咽道:“表哥既然知道我的身世,就该明白我的处境,理解我的难处!”

    “纵使表哥妄自菲薄,也是处处强我百倍!”她含泪看他,“表哥明知我在孝期,才失双亲,又是寄人篱下,唯一的胞兄尚且寸功未进,成为不了我的倚仗,我除了依附姑母,还有什么活路呢?

    “我怯懦一生,过去在卫家谨小慎微的活着,不争不抢,不引人注意,只想保全自己,后来家中变故,又无奈在姑母手下讨生活。

    “旁人不懂我,表哥却不该不懂我的。”

    她一口气为自己辩白完,这才轻轻挣开他的钳制,后退一步,细声细气地喃喃道:“这些日子,府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机缘巧合下我才得知真相。”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

    “原来陆表姐要成亲了,原来陆表姐竟不是真的千金贵女。”她说着,停了下来,难掩失落地道:“可即便如此,陆大人也没有改变溺爱,而是想方设法为她扫清隐患,换一种方式,让她仍然能光明正大的待在陆府。”

    卫圆儿声音低低地说:“前几日族里来人过问婚事,我不小心偷听到下人回禀,谈及表哥如何仪表堂堂,沉稳坚毅,早已心向往之……”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想来看看你。”

    她含羞至极,不敢看陆蛟,声如蚊呐。

    这么一番令人意外的肺腑之言,令陆蛟迅速沉默下来。

    他脸色泛着青,憋了一会,突然心领神会道:“你想我娶你?”

    卫圆儿脸颊酡红,扭捏了一下,掐着裙摆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蛟退开半步,盯着她的眼神里有几分难以置信。

    “我凭什么娶你?”

    他忽然哈哈大笑,眼里浮起一抹压抑多年的疯狂,“你的人生毁了,与我有什么干系?”

    他笑完喘了口气,凑到她面前微微蹲下身子,拖长了语调,“你哥哥是一滩烂泥,就得让我做你的倚仗?凭什么!”

    卫圆儿瑟缩了一下,像是有些害怕。

    陆蛟冷嗤一声,缓缓直起腰,“从小,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我是一个错误,是父亲仕途上的阻碍和累赘。”

    “奶娘说父亲为官清正,为人温和,如果不是我生来有错,他不会只对我一个人不假辞色,所以我得忍耐,得蛰伏,要习惯屈辱,要弥补过错。

    “父亲要我如何做,我就应该如何做。”

    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

    “于是我日日藏在庄子里,躲着卫氏,躲着所有人,就当做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忽然有一天,爹亲自来了,他留下吃了一顿饭,告诉我很快就能光明正大的回陆家去了。”

    他忽然停顿,像是想起了一个极困惑的疑问,重新看向卫圆儿,“你说,我是不是要熬出头了?”

    卫圆儿安静地听着,她看着他,忽然落下了眼泪,她迎上他迟钝凝滞的视线,把柔软的手抚摸在了他的脸上。

    她怜悯地说:“如果他真的想要平复你的委屈,又怎么会让你这个陆家人以赘婿之名回府?”

    陆蛟面上的筋肉狰狞地抽动了下。

    女子轻柔的话语绕在耳边,“他心里真正在意的不是你,是借你血脉生出的那个名正言顺的孩子,那才是穆家真正意义上的传承。

    “他不是觉得惭愧和失职,想要补偿你,他只是终于功成名就后,打算一雪前耻,拨乱反正。

    “其实你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陆蛟的双耳嗡鸣。

    她所言不错,自己的存在代表着父亲过去的屈辱。

    那个时候的陆顶云位卑言轻,自身难保,所以宁愿牺牲自己的骨肉至亲。

    当逆来顺受的寒门七品,攀至大权在握的鸿胪寺卿,陆顶云才终于敢成全自己。

    而他这块父亲的心病顽疾,流经数年,总算得以抹平。

    像个战利品。

    陆蛟的脸色唰就变了,他额角的冷汗簌簌滑落,颓然地坐在地上。

    面前的少女身躯柔软温热,恰逢其时地膝行过来环抱住他,陆蛟犟了一瞬,最终溃不成军,将头僵硬地埋在她的肩颈里。

    卫圆儿轻轻道:“别难过,我会陪着你。”

    陆蛟突然就涕泪横下,他艰难地咬牙,心底骤然升起一阵害怕。

    自己是父亲的累赘,他一直怕哪一日他没了价值,父亲会杀他。

    今夜之前,他从未思考过他的余生还有别的可能,是卫圆儿给他带来了希望。

    良久,他整理了表情,“你想怎么做?”

    卫圆儿的嘴角翘了翘,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极为真诚地半哄半诱着,“你娶我吧,姑母膝下一直无所出,已经有意认养我,只是缺乏契机,只要你选择我,陆大人为了遮丑,只会止损选择折中之法。

    “到时名义上你还是陆家的赘婿,可卫家和我,却会永永远远站在你身后。

    “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又如何与你抗衡?”

    陆蛟闭了闭眼睛,只要陆晚娇不在了,加之卫家的支持,日后无人再敢动摇他。

    莫提族里,就是陆顶云也无法摆布自己。

    指望跨过他去培养一个没影的嫡孙,可太久太久了,且那孩子日后父母具在,又有外家支撑,陆顶云再妄图掌控,没门!

    陆蛟的脸上麻木而愧疚,可与之相反的,他的眼里是一种狂热摄人的光,像是溺水之人得以自救。

    他急不可耐地抓住她的手,“我该怎么办?”

    卫圆儿脸色红透,她一咬唇,眸中的快意划过,很快化为了迷蒙,她羞怯地解了罗衫,双臂勾在他的颈后,主动献吻。

    -

    陆晚娇简直喜不自胜,她虽然一直认定穆檀眉能中举,却也没敢往榜首上惦记。

    骤然听见这天大的好消息,陆晚娇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浑身都是干劲儿。

    她有好多话想跟穆檀眉说,但心里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硬是把穆檀眉往椅子上一按,就开始神采奕奕地收拾东西。

    穆檀眉也不好干坐着,等了她一会儿不见人出来,就挽起衣袖想进去帮忙。

    进屋一瞧,榻上乱七八糟地摊了一床,大大小小五六个包袱。

    陆晚娇收拾得正起劲,穆檀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都带了什么东西。

    陆晚娇忙着闷头干活没吭声,等手脚麻利地系好最后一个包袱结,才转过身擦了擦额角,满眼得色地说:“这些是我的私房,大部分是花样首饰,还有些公中的账本子。”

    在此之前陆府一直由她掌管中馈,难怪有机会昧下这些东西。

    穆檀眉的视线停在厚厚的几摞账册上,心想回头得问问她这上头的账目能追溯到什么年头,也不知能不能从中查出点陆顶云的阴私。

    她有点期待,跟着想起陆晚娇去岁进京前,已经给了她一屋子的财物,这才过去多久?

    竟又划拉了这么多好东西,连抄录的账本都有。

    她正震撼,院门外忽然一阵兵荒马乱,紧接着就有两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来。

    陆晚娇一怔,下意识看向穆檀眉。

    面前的人却微敛了笑意,不急不躁地重新落座了。

    她隐约琢磨出了一点儿穆檀眉的用意,看来她是不打算轻易放过门外的人,就这么走了。

    陆妈妈一路紧赶慢赶,没等进院就瞥见她家堂婶子,不仅没在守门,反而是抓耳挠腮地跪在一边儿。

    她见门户大敞,心里咯噔一声,只当没看见堂婶子脸上的巴掌印子,率先发难。

    “堂婶子!老爷命你不吃不喝也要看好小姐,为此还赏了你一间小宅子,现在倒好,你连个院门都守不住,是想连累我一起被革职?”

    王婶子本就有些怵她,心知夫家上上下下都得靠这个姑奶奶接济过日子,这次自己破格被提拔进府,已经是沾了大光,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哪里还敢动心眼子,硬是咽下满腹的怨言,懦懦地赔着笑脸解释。

    “我就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辜负了老爷和你的心意啊!你且放心,小姐还在里头呢!”

    看陆妈妈脸色微霁,她才连忙起来,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地道:“你有所不知,刚才是有个一脸煞气的红衣小姐硬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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