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像是一下戳中死穴,李应讨似是难以启齿,又觉逃避不过,一鼓作气地说了。

    “我本打算替他斡旋,可谁知陶罄阴魂不散,又来堵他,那越国公世子面上应付,实则却知等不及了,就假意有所松动骗陶罄先回去。”

    等人走了,国公孙便彻底跟他交了底。

    李应讨没有血色的脸上闪过回忆之色,“他先是问我,知不知道小穆大人的名字,我心里觉着奇怪,又因他是陌生外男,怎好告知他别家姑娘的事,就假说仅听过大名,并未见过。”

    穆檀眉心里陡然一沉,预感不妙。

    “他听闻过后,点点头起身告辞,我便起身送他,可谁知——”

    李应讨忍怒从齿缝间挤出了一句石破天惊,“他趁我不备,用腰间佩剑刺伤了我!”

    穆檀眉眼皮一跳,怎么也没想到这号称温润的国公孙,居然是这么一个阴人!

    难怪凭李应讨的身手,都遭了他的暗算。

    原来真是趁其不备,痛下黑手!

    恐怕这才是他的自救之法,表面懵懂无措,任人宰割,实则却是扮猪吃虎,早算计了要拿旁人出事来逼迫陶罄心存顾忌,替自己脱困!

    他就不怕自己一个失手,真把李应讨害死了?

    穆檀眉的视线不禁落在李应讨缠着绷带的精壮裸背上,暗道想必连这人选,他都是精心对比过的,除了身份好用,这受害者的身体是否足够强壮,是否结实耐用,甚至更为重要。

    这么一个人却为何突然提起自己?

    “我意识模糊,濒临昏厥之际,隐约看见那越国公世子蹲下身子,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他说……”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穆檀眉。

    “佳邻再好,也该恪守分寸,要时刻谨记穆姑娘是他的人。”

    可笑。

    穆檀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闹来闹去,原来越国公府这不成器的东西,居然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还敢说什么谁是谁的人?

    八百年前未成的姻缘,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被他惦记上了,拿自己来扯大旗,简直荒唐!

    穆檀眉怒不可遏,对那国公孙几乎厌憎到了极点。

    究竟哪来的狗皮膏药,当初的赐婚尚且是出师未捷,但凡那混账是个正人君子,自会将此事牢牢封在腹中,只当没有发生过。

    想来那世袭罔替的孤高国公府,也不是什么正派门第,不然不会教养出这样的无赖!

    李应讨与穆檀眉相交数面,从未见过她动容的时候,这会儿见她漂亮的眉目间,藏也不藏地拘着一抹愠色,眸底更是显出不耐烦来。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论理自己应当好生宽慰她,这事毕竟关乎姑娘家的闺誉,小穆解元再强,也只是个尚未及笄就撑负门楣的小姑娘。

    不容易。

    不过……

    李应讨的眸色动摇了下,他本以为那狂徒所说的一番话,只是在听闻了小穆解元的高名胜迹后,一时心生旖念,才吐此浪荡妄言。

    如今看这情势,竟然是真的。

    小穆解元从前居然是要做世子夫人的?他心里升起丝丝迷惑。

    这样的风光,她竟能说舍就舍了?

    一旁的穆檀眉却是心中千帆沉浮,已然敛稳心火,恢复了平时那副叫人难以看透的泰然模样。

    “小穆解元,你还好吗?”李应讨安慰的话顿住,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对面的人却盈盈一笑,神情自若,“此事我已知悉,还请你帮忙守住秘密。”

    李应讨自是无有不应,他努力点头,没能忍住担心,好心提醒道:“他心思阴沉,绝非磊落之人,小穆解元日后切记离他远着点,我也会帮你提防。”

    穆檀眉心下冷然,闻言诚恳地笑了笑。

    “多谢。”

    她探望过了李应讨,又额外得知了这么一桩恶心事,也就不再逗留,冲着伤患叮嘱两句,随即便准备出门。

    “对了。”穆檀眉放在门扉上的指尖一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问他:“你醒来后,可曾见过我姐姐了?”

    病榻上的少年将军表情如常,听了这话,眼里浮起一抹讶色。

    李应讨歉意道:“我才醒来不久,还未看见过陆姑,陆道长。”

    他知道隔壁这位正值芳龄的陆家千金,因颇具道缘,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居家修行,不过这位坤道和他往常见过的真人们都不同。

    不仅不出世脱俗,反而衣冠娇娆,珠翠满髻,每日笑靥如花地和他胞妹玩在一处,总给他一种犹在珍惜红尘的错觉。

    也因此,他对于对方的称谓,就有些拿捏不准的苦恼。

    穆檀眉没管李应讨在如何想,自己知道了陆晚娇并没当真受他影响,只是因为和李迎征亲近,不想看她伤心,所以才着急帮忙。

    既然二人之间,无甚被她忽略的隐秘情愫,就干脆把这事撇开了。

    穆檀眉索性坦荡道:“那等你日后痊愈,劳烦帮我姐姐寻一件趁手兵器,就当是对她的谢礼了。”

    李迎征立刻反应过来,赫然地红着脸应承下来。

    “承蒙二位姑娘照顾,我一定会办好此事的。”

    本是要拐去明厅用膳,谁知刚出了李迎征的院子,李府一个婆子便领着刘虎,一路快步地寻了过来。

    穆檀眉瞧见小丫鬟微微出汗的额头,心里哀叹一声,猜这葛老夫人精心备下的全肉宴,应该是享用不成了。

    刘虎一站住脚,果然喘着气禀告:“大人,方才罗巡抚的大公子突然送了口信,说是都怪他教妹不严,本想着后日再来叨扰,岂料罗家小姐一听说了,就闹着非要现在来见大人!”

    她虽然急,但还知道分寸,凑到大人耳边越说声音越小。

    穆檀眉的眸光稍冷,不免暗责一句罗家的一老一小。

    这样溺爱,难怪罗家小姐至今不知事!

    “人到哪儿了?”

    刘虎见大人不像生气,老实说道:“估计还一炷香。”

    -

    西和坊外一条街。

    罗瑚没坐自家的马车,而是难得听了哥哥的话,改乘着一辆不引人注意的小车,慢慢在穆宅门前停下。

    “这就是麟郎那个拐弯子表妹的家?”

    罗瑚将车帘一打,探头上下打量了下,有点不屑,“看着也就还好,她不是中了解元吗,怎么才这么丁点回报?”

    丫鬟闻言吓得直冒汗,想起来时老爷的告诫,赶忙打起精神,转移小姐的注意。

    “小姐生来锦衣玉食,自是不必担心这些,里面那位穆解元就不同了,她出身孤苦,不仅要全凭自己,如今还养着她义姐呢。”

    罗瑚听过穆檀眉的身世,听了这话撇撇嘴,倒是不好议论她什么了。

    “就是说麟郎那个亲表姐也住在这儿了?”

    丫鬟点头不迭,“是啊,小姐别担心,大奶奶都准备好了,给那两位小姐的礼周全着呢。”

    罗瑚的心思却已经飘了,“看来我没想错,卫家的真假小姐都搬了出来,那能在此处见到麟郎的机会一定大些!”

    丫鬟飞快地瞄了一眼小姐,见她脸上带着红晕,不由暗暗叫苦。

    “小姐,大爷不是说——”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让我别抱希望,等见过了穆檀眉,若是能劝得她松口,放麟郎来见我一面,才算是成功吗?怎么净提不吉利的话!”罗瑚不太高兴。

    丫鬟硬着头皮,把她故意漏下的下半句嘱咐补上,“还有,如若没能成功,就再不许惦念卫家公子,小,小姐是答应了的……”

    罗瑚哼了一声,“我有信心能说服她,快去叩门。”

    穆宅的门房应得很快。

    刘虎一早有数,特意在门口等着,看见罗家下人从那一辆小的可怜的马车里,变戏法似的接连不断地搬出礼品,明白这是罗家大爷心虚,没能管教好小姐。

    她清了清嗓子,上前冲着马车不卑不亢。

    “罗小姐,我家大人晌午还有事外出,烦请您速来。”

    罗瑚还没见到正主,先叫一个婢子噎了一下。

    罗家丫鬟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娇,赶在罗瑚垮脸前哄她,“小姐别急,咱们来得突然,没递帖子。”

    罗瑚升到一半的不满意,就忍了回去,心里念叨着全当为了麟郎,她也得忍辱负重这一回!

    “没关系,我今日无事,你家大人到时忙就忙去,我大不了等她一会儿。”

    刘虎险些笑出声,这罗小姐也真是不见外。

    怎么张嘴就是些反客为主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宅子是她自己家!

    “我家大人一忙就是许久,罗小姐若是要等,只怕要干等到夜半了。”

    没等她吓唬完,面前的小马车一晃当,紧接着从上面动作杂乱地跌闯下来了一个面若桃花的娇小姐。

    罗瑚胡乱抹了一把额发,也顾不上较劲了,着急跺脚道:“那你还不快些带路!”

    误了时辰,她可就更见不到麟郎了!

    -

    穆宅待客的花厅里,穆檀眉先倒了头茬的茶水,先给对面的茶盏添上,再往自己的空杯里斟。

    “眉儿,都怪我了,害你甩脱了陆家这么久,还得帮忙应付这些糟心事。”陆晚娇懊恼道。

    穆檀眉倒是不在意,“不过一点子破事,我就当斗蛐蛐解闷了。”

    陆晚娇还想自责,门口却传来了“唰唰”地脚步声,因为不算轻快,能让人明显觉察出脚步主人的不快。

    陆晚娇皱眉望去,就见一个粉袄百蝶裙的豆蔻姑娘,小脸红彤彤地踏步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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