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转晴,

    老天会爱笨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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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底,春日的小尾巴悄然溜夏,盛芜尤热,窗外晴空烈阳,穿过枝繁叶茂。

    少女手臂白净线条流畅,腕骨突出,整个手随性耷拉在桌边,另一只胳膊弯曲,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伸直的大臂上。

    她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消瘦的后背随着呼吸节奏小幅度地均匀起伏。

    盛芜七中课间很是吵闹,补作业的补作业,打闹的打闹,聊天的聊天等,只有吕新池在这混乱的环境里睡得乖巧又安静。

    她是隔壁省湳弗三中的学生,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刚转学到这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课本,她只能无聊地闭眼沉思。

    与此同时,教室门口,一声“毛子”雄浑有力,吸引了班级里一半的目光。

    “揍嘛呢?”被喊作毛子的男生扭头愤怒地瞪了眼后面跟上来的人,操着一口昨天刷视频刚学到的方言。

    “呦呵,高级啊,拽上方言喽。”体委王泽边阴阳怪气边大跨步跳了一下,胳膊搭在柳熠辉的肩膀上,坏笑质问:“毛子,你昨天是不是信誓旦旦说一起去的?结果呢?鸽我们就算了,鸽老徐什么意思,看不起他是吧?”

    柳熠辉白了他一眼,耸开他的手臂,“你爸爸是嫌弃你在外面丢人现眼。”

    说罢,脚底像是抹了油,窜的飞快。

    “我靠?!”被占了便宜的王泽气息败坏地追着柳熠辉,势要抓到他狠狠痛揍一顿为自己找回公道。

    “有种你来抓我啊!”柳熠辉肆无忌惮,甚至猖狂到边跑边扭头对王泽做鬼脸,“略略略~”

    教室过道上堆着高高一摞乱七八糟的课本,柳熠辉见王泽怒目圆视的模样正乐此不彼,压根没注意脚下的路,只听“哐当”一声,同学们看过去的时候,柳熠辉半个身子倒在新同学桌子上,以及新同学一脸惊恐的表情。

    柳熠辉揉着胯骨,撑着手臂站起来,“啊嘶,真疼啊。”他看了眼旁边座位的女生,吐槽:“杨佳雯,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书啊,撞死我了。”

    杨佳雯补作业本就烦得很,被他这么一说心中怒火直蹭蹭往上冒,她弯下腰随便捡起一本书使劲拍在柳熠辉的身上,怒喊:“滚蛋,关我什么事,我每天都这样放也没见别人出啥事啊,就你破事多的要死,我都还没说你把我书全踢倒了嘞。”

    说完,狠狠瞪了他一眼,命令道:“你们俩把书给我捡起来!”

    柳熠辉闭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和王泽隔着半米远的距离互视一眼,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差点撞到人,于是转身看向吕新池,深表歉意道:“抱歉啊新同学,是不是吓到你了?”

    吕新池一时受惊而猛猛跳动的心脏总算安稳下来,她摇摇头轻声道:“没事。”

    柳熠辉松了口气,认命地和王泽两人蹲下给杨佳雯收拾书。

    杨佳雯写完最后一个字,解脱地抻了下手臂,把卷子传给前桌后扭过身子盯着吕新池看,“你怎么这么困呀?从你下课到现在我就一直看你在睡觉。”

    吕新池揉着眼睛,受惊过后清醒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天晚上高铁上小孩一直吵,心烦的一晚上没睡着。”

    杨佳雯感同身受般小脸皱起,喃喃道:“心疼你。”

    吕新池无奈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没了话题,两人就这么干瞪眼。

    吕新池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咬着下唇内的软肉,心想该拿什么话题打破尴尬的时候,杨佳雯突然开口:“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周边的人吧?”

    吕新池点点头:“好啊。”

    杨佳雯伸手拨弄了下额前的头发,欢愉地介绍自己:“我叫杨佳雯,你平常叫我佳雯就行,或者叫我小羊也可以,和我玩的好的都叫我这个。”

    她又指了指讲台上玩闹的一人背影,说:“刚刚撞到你的那个男的是柳熠辉,就我同桌,平日里讨厌得很,你不搭理他就好了。”

    “然后你同桌,他……”说到这里,杨佳雯倏地停顿下来,欲言又止,眼神有些复杂,似是在想用什么合适的话去形容那个的男生。

    吕新池并不是传统意义的内向女生,只是进入新环境难免焦虑慢热,熟络之后她也可以无关形象无话不谈。

    但好在前桌女生适合开朗自来熟的,并没有给他造成初识的别扭,再者,刚踏入互不相识的新地域,她也很想变换主动与他人相处。

    杨佳雯的表情实在耐人寻味,吕新池看她难以启齿的神色,想了想,抿抿唇试探开口问:“他不能是小说里霸道的换同桌专业户吧?”

    她的眼神炽热实在乖巧又真诚,看起来就让人心化地甜甜的,但杨佳雯听后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吕新池:“?”

    杨佳雯实在绷不住,一边笑一边伸手拍着吕新池的小臂,“你是什么大宝贝,好有意思呦。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么说他的,真稀罕!”

    杨佳雯笑声爽朗引来很多人好奇,吕新池被看得身体发热后背僵硬,窘迫起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杨佳雯看她脑袋缓缓低垂,稍微收敛了些笑意安慰道:“诶呀你别多想,我就是表示一下我的震惊而已哈,没别的意思。至于你说的换同桌专业户……嗯嗤,你等你同桌来了自己问吧。”

    “……”吕新池重新抬起头来,纳闷地问:“那你刚刚为什么想说又不说的样子?”

    杨佳雯:“就……你同桌这个人吧,是个谜一样的男人,让人怎么说呢……反正形容不出来。”

    吕新池微微不解地皱眉,问:“谜?”

    她第一次听人被用谜形容。

    杨佳雯点点头,抬手撑着下巴,“不过这么说也不太对,反正他这个人有时候挺出乎人意料的,而且我偷偷告诉你啊,他嘴也挺欠的,不过也确实,咱们班男的没几个好嘴。”

    吕新池想不出来该回应些什么,便随便附和着说:“嗯,每个班里或多或少都会有嘴欠的人。”

    杨佳雯笑了笑,张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班主任程婳踩着小白鞋走进教室站上讲台。

    她把英语书摊在讲桌上,一如既往地抬着下巴将整个教室扫视了个遍,见后排几个位置空着,立马皱眉,看向窗边的一个学生,问:“熠辉,徐清最他们几个呢?”

    柳熠辉站起身来,往窗外快速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对上程婳的眼睛说:“还在操场打球呢。”

    “三十多度,这么热的天还打球,不中暑身体不得劲儿是不是!”程婳厉声训斥几句,随即看向柳熠辉,说:“你去下面把他们叫上来,快点的啊。”

    在程婳的压迫下,柳熠辉效率很快,不一会儿的时间,走廊里传来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偶尔伴有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

    一声声报告接连响起,程婳拉开门,面对众人板着脸,“这么大的太阳天,你们几个不要命了在操场打篮球,室内体育馆是摆设?还是太健康了身上痒得慌?”

    几人一声吭声。

    吕新池正撑着脑袋看窗外发呆,杨佳雯扭过头来,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看自己手指的方向,说:“就那个黑皮寸头后面的男的就你同桌,徐清最,怎么样?帅不?”

    吕新池偏过头看门口。

    少年身高出众,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蓝黑校服,白皙的皮肤倒是在几人中很是亮眼,与周围人相比少年气蓬满,夸张点说就是小说中的男主角也不为过。

    他散漫地站着,黑发湿漉漉地打缕,眉眼深邃面目平淡,他抬起手臂,修长的五指撩起额前碎发,露出一个干净的额头。

    许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他也抬眼望过来。

    视线隔空对接。

    吕新池滯了一瞬,迅速挪开眼看向别处,不动声色道:“还行吧,不丑。”

    “就这还行啊?”杨佳雯捂着嘴巴,低声开玩笑道:“唔,好吧,确实配你的话还是有点不够格。”

    吕新池被她逗得脸红不自在,“你别瞎说。”

    杨佳雯摆手,“诶呀呀,这不校园生活太枯滋没味,开开玩笑调味嘛,不过我也没说错呀,你多漂亮。”

    吕新池礼貌性地弯了弯唇,没接话。

    与此同时,墙上的播音喇叭响起上课铃声,程婳结束了她的就身体健康问题展开的长篇大论,终于放过了听得发困的众人。

    吕新池埋头在本子上胡乱画着线条,余光中注意到一个身影停在自己身旁,一瞬间的凉风过后,热烘烘的燥意缓缓散出。

    低沉的男声从头顶响起。

    徐清最微低首:“这谁?”

    好拽啊。

    长得帅的男生都这么拽吗?

    吕新池捏紧笔杆,心中暗暗腹诽。

    杨佳雯抬头看了眼整理讲桌的程婳,压低声音快语道:“新同学,你的小美女同桌。”

    吕新池微微抬头,倏地撞上刚刚那双漆黑的双眸。

    对方依旧是随性的站姿,单手提溜着校服外套,眼梢微挑,面色冷漠但嘴角衔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吕新池眨眨眼,礼貌地主动打招呼:“你好,我叫吕新池。”

    没等徐清最回应,讲台上的程婳看向这边,问:“清最,不回座位杵在那儿干嘛呢,当廊童?”

    在座的学生闻声纷纷低笑,吕新池笑点高低的奇特,但又不好刚见面就表现得失界,只好蹦着唇强压上扬的眉梢和笑意。

    “徐清最。”徐清最眼睑稍敛,撂下自己的名字,边说边扬起手臂把校服扔向乱糟糟的课桌上。

    拉链撞到木桌倏地咣当响了一下,紧接着,吕新池感到两条大长腿从背后狭窄的空间里擦身挤进去。

    落座后,徐清最扫了眼突然到来的同桌,才把注意力放在程婳身上。

    “上课前先跟大家说个事啊。”程婳看着台下个个竖耳倾听的学生,轻飘飘地说:“明后两天学校安排了考试,测试大家的功底扎不扎实。”

    全班同学行为各姿各态,却是齐声哀嚎起来。

    “叫唤什么?”程婳拍了拍讲桌,厉声道:“都给我用心点答题啊,我看这次谁还敢给我空下。尤其是极个别同学,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说的是谁谁心里有数,别总是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一些重复的话。”

    程婳拿起夹在书里的表格和桌子上的考生姓名考号贴卷纸递向门口位置,说:“班长,这是你们的考号和考场分配表,你下课把这个表贴在墙上。”

    第一排靠门内侧的女生站起身往外走,接过程婳手中的那张纸。

    程婳接着吩咐:“晚上下了晚自习,卫生委员安排两组值日生,收拾收拾考场排排座位,还有你们的书都找个地方放起来,考号顺序就还是从门口开始一条龙,其他也没什么的,你们听班级委员的安排就行。”

    “行了,其他的也不多说了,这节课给你们复习复习以前学过的内容,就不上课了。”

    程婳轻车熟路地把U盘插进多媒体机器中的凹槽里,顺手拉开黑板露出屏幕打开课件,就重要知识点开始复习讲解。

    临时测试对于转学生而言,其危害力不亚于寒暑假后突如其来的开学考,这件事对吕新池刺激极大,以至于一下午她都是懵懵呼呼的,看似忙前忙后地复习,实际静下心来一想好像什么都没记进脑子里。

    “其实就相当于是个月考,没必要吧。”徐清最看同桌忙活了一天,没忍住斜身提醒:“而且考得都是些基础知识,不用这么紧张哦。”

    他的口头安慰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吕新池扣住数学笔记本,扭过头认真地说:“但我是新来的,还是要努力在老师们心里留下好的印象。”

    徐清最挑眉,伸长腿随意踩在桌腿上,嘴角擒着笑,说:“怕老师们不喜欢你?诶,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咱们班几乎五分之一的人常年占据年级中下游,老师们也不带给穿小鞋的。你要实在是担心,有你同桌在呢,怕什么。”

    说着,自以为十分仗义地拍了拍胸脯。

    “……”吕新池嘴角抽搐,敷衍地干笑一声,说:“倒也没这个必要。”

    看这架势同桌是校霸的可能性很大啊,看来以后需要保持距离,吕新池暗自默默提醒自己,终了又沉浸在令人费解的数学书中。

    晚自习结束,老师刚走出教室,被禁锢一天的学生瞬间撒了欢,把自己的书本放在各自位置后,提起书包便和兄弟姐妹勾肩搭背走出教室。

    不一会儿,只留下值日生小组和吕新池。

    吕新池不紧不慢地把书本在角落整理好,确定桌兜里没有任何东西后才和杨佳雯道别走出教室。

    夜晚的空气清爽,浇灌褪去一天的疲惫,吕新池抱着课本站在教学楼前,感受着风拂过身廓的凉。

    风吹过,发丝凌乱,不远处传出谈笑声。

    放学后的学校向来不缺嬉戏打闹的学生或恋恋不舍的情侣,起初吕新池并没有在意,几句话后又觉得声音很熟悉,这才循着声源看过去。

    几米开外的一棵树下围站着五六个男生在有说有笑,其中最显眼的要属靠着树干笑着的那位,他身形高挑,带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脑袋向后仰抵着树干,露出小半张脸,有点模糊但感受到浑身透露着的少年恣意劲儿。

    离得不远,再加上附近有一盏路灯,吕新池稍稍眯眼,大概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人。

    只是今天刚开学,人都还没认全,对不上号,只能了了想起来杨佳雯今天给她介绍的几个。

    王泽站在徐清最身旁,四肢张牙舞爪配备着口头陈述:“我草,昨天我真是忍不住,一整个左勾拳右勾拳揍得那王八蛋鼻青脸肿的,听猪哥说,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嗷嗷待哺呢。”

    柳熠辉一脸相见恨晚的遗憾样,哭诉:“到底啊,这么重要的场合我竟然没有参与到,太遗憾了。诶,你们拍照了没,我想欣赏欣赏。”

    王泽立马揪起他的耳朵,拔高声音:“还好意思说呢,鸽了我们一句话也不说,真以为我们几个就这么放过你了是不是?”

    柳熠辉吃痛使劲拍着王泽的手臂,解释:“天地良心,我真的是突发事件,我也没想到你们吃了都没事,我就拉肚子啊。”

    昨晚上和职高的几个混混约定好碰头地点,吃了顿火锅散伙回家做准备,点的也都是些平常吃的,结果没想到五六个人吃了都正常,偏偏柳熠辉回家半路上就开始闹肚子,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厕所,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对这突发事件,柳熠辉整个人也挺郁闷,想不通明明那么多人吃的同一个东西,怎么就偏他不幸中奖。

    “行了行了。”徐清最踢了王泽一脚,朝教学楼前台阶上扬了扬下巴,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开口:“诶,我那乖同桌看着呢,能不能注意点?”

    气氛突然安静,吕新池闻言抬起眼睑,目光着重落在徐清最身上,眸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徐清最漆亮的双眸正盯着她。

    她其实有点近视,虽然不严重,但离得远视力还是有些朦胧。

    幸好路灯把徐清最的面貌照亮,她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隐隐暗含着的笑意。

    徐清最身材高且瘦,五官轮廓立体精致形如雕塑,皮肤冷白,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清冷疏离,笑起来有股痞帅漫不经心的感觉。

    在学生时代,这种男生实在惹人悸动。

    吕新池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垂眸抿唇,抱书的手不自觉抓紧,心中莫名生出偷听被抓包的心虚感。

    刚刚还觉得清凉的风,当下就像浆糊一样糊在面上,闷得慌。

    柳熠辉勾头顺着徐清最的视线看过去,教学楼前早已没了吕新池的人影,只有三两个结伴从楼上走下来的学生。

    他抓了抓脑袋,不解发问:“诶?没人你在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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