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顷刻间,庭前数十名军士纷纷涌上前来。

    其中一人更是挥剑指向赵念曦,恶声威胁,“现在交出解药还可饶你一命。否则,休怪老子下手狠毒!”

    赵念曦轻瞥一眼廊下身姿挺拔的人,从始至终,夜君慎皆是一副旁观的姿态,不发一言。

    没有下令,也未阻拦。

    “呵!”

    既已撕破脸皮,还有何惧?!

    赵念曦冷然一笑,缓缓推开面前利刃,“我兄长平安归来之日,自会奉上解药。”

    眸光一转,她看向夜君慎悠悠说道:“也请侯爷记住,你,只有三十日的时间。否则——

    我可没有耐心等太久。”

    “你这毒妇!!”

    夜君慎还未曾发怒,他身边的护卫早已按耐不住。怒喝一声,随即挥剑刺了过来。

    近身的一瞬,赵念曦身形一转,素白银簪已穿透那人甲胄。顷刻间,沉重的身躯缓缓倒地,横在她脖颈间的利刃亦无力坠落。

    流落关外数年,她从一个养在深宅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滴小姐变成四处流亡的难民。

    整日里东躲西藏,事事皆需亲力亲为,除了应对敌军的搜捕,还得应付心怀不轨之人的觊觎。

    短短数月,她学会了生火、捕猎,做烧饼烤馕烤肉;也学会些许功夫,用暗器自卫……

    怔怔望着倒地不起的人,心底多少有些后怕。但凡他再进一步,她恐怕已身首异处。

    但是……一支银簪而已,并无如此威力。赵念曦缓缓抬眸,果然见那人身后另有一人——正是夜君慎。

    他面色阴沉,一手握剑冷冷吩咐下属,“带下去!严审!”

    指尖扣进掌心,凤钗上尖锐的暗纹划破血肉,赵念曦却并未感觉到疼痛。

    早在进城之前她便料到迟早会有这一步,也并不惊讶,更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心绪还未平复便见几名军士互看一眼,最终将倒地的护卫带了下去。

    眉心一跳,赵念曦倏忽反应过来。

    其余人等亦退了出去,一时间,原本逼仄的花厅只余下赵念曦与夜君慎二人。

    他是打算,亲自审她?!

    赵念曦紧凝着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此人心思深沉,最擅操控人心,以她这半吊子功夫,指不定几句话便被套了进去。

    况且,她有太多把柄,太多顾虑,能与之对抗的,唯有解毒之药。

    若他当真不择手段,又该如何应对?!

    微微抬眸,便见夜君慎双手扶剑,冷峻的目光直逼过来,他冷嗤道:“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赵念曦咬着唇,脊背倔强地挺立着。良久对视后,她轻嗤一声,淡笑道:

    “民女早就是烂命一条,能拉侯爷陪葬,

    不亏!”

    “哦?是么?”

    夜君慎轻笑一声,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他踱着步,神色淡淡,“世间能人多的是,三十日,足以让我找到解毒之法。倒是你——”

    缓步走向一旁圈椅,他随手取了块雪色帕子坐下擦拭手中利剑。半晌,似不经意道:

    “行刺朝廷命官,乃死罪。且战事未了,本侯尚还是一军主帅!论罪,以谋逆处置亦不为过。”

    说到此处,幽深的目光直逼向赵念曦,他嗤笑道:“你确定你是在救赵延?”

    赵念曦闻言,轻轻勾了勾唇。

    走出这一步前,她早已考量过种种后果。

    长姐赵念桢三岁早夭,寺庙里一直供奉有香火,届时,完全可以否认这层身份。

    而她,曾经的尚书府嫡小姐,淮阴侯府少夫人“赵念曦”早已于七年前“病逝”。

    若有罪,侯府中人恐怕会第一个跳出来指认她假冒。没有人会公开承认这重身份,自然不会连累兄长父亲。

    想清楚后,不由浅浅一笑。抬眸看向重檐外,清冷的声音缓缓道:

    “天一亮,距离毒发亦不远了,侯爷还是先忧虑自身罢!”

    *

    残月还未落下,天边已现出浅浅的曦光。清冽的风带着稀薄的晨雾吹拂在面颊上,冰凉一片。

    夜君慎疾步踏出花厅,随手将佩剑扔给一旁的护卫。

    “多派几人,严加看守。”

    “是!”

    一旁军士愤愤道:“侯爷,那妇人如此歹毒,何不将派去岭南的人撤回来!”

    夜君慎脚下不停,未多加思索便淡声吩咐:“那女子的说辞漏洞百出,身份尚未确认。你先派人去一趟淮州,查一查赵奕所有子嗣。”

    “还有……”

    提及重伤时那段往事,他面色冷凝,抬手捏一捏眉心,低声道:“另派一拨人,去查赵氏病逝前后去过哪儿,接触过哪些人。”

    末了不忘叮嘱,“不要惊动府上。”

    “是。”

    *

    一行人很快到了衙署,只见前厅灯火透亮,里外分别有两拨人轮流值守,戍卫森严。

    夜君慎还未及走近便有将士上前行礼,他此行并未透露行踪,是以不欲声张,忙摆手称“免礼”。

    穿过偏厅进里间卧房,两名老仆闻声行过礼后,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李振卧在榻上,见了来人先是一惊。

    夜君慎遭身边人暗算,是他护卫不力,此刻自己亦中了招,心中不免担忧。

    打量一眼榻前之人,而后挣扎着起身,连声问道:“侯爷可还好?”

    夜君慎点头。

    “我无事。”

    眼下余孽未除,奸细尚无线索,若此时他与李振二人皆出意外,情势恐怕不妙。忙又问道,“你呢?感觉如何?”

    李振听闻“无事”二字自然放下心来,恨恨回道:“那贼人藏得挺深,我竟不知是何时中的毒!幸而李老医术卓绝,两剂汤药下去,我已好多了。”

    闻言,夜君慎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见李振面色似乎与常人无异,说话也算有力,精神头也还不错,半点儿不似军士所报的那般危急,不由诧异。

    莫非李茂荣找到了解毒之法?!

    李振很快取了外裳穿戴齐整,又转身去取架上的铠甲。

    夜君慎心知他是担心城门防务,拦住人劝道,“我另派人前去巡查,你歇着罢!”

    李振仍旧套着铠甲,他喃喃道:“陈骞那厮不中用,需得我亲自盯着才安心。”

    谁知,人还未踏出屋门便已一头栽倒。

    老仆正垂首立在门外,听闻动静立即去唤大夫。

    片刻,一白发老者背着药箱匆匆赶来,再一次请脉问诊过后,斟酌着写下一副药方。

    夜君慎甚少见他这般作难,冷沉的眸光觑向案前之人,他凝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茂荣虽已年近古稀,身形却并不佝偻,他理一理素白的衣袖,拱手回禀,“侯爷,据李将军副将所言,将军近日几乎与手下同寝同食,应不是吃食里出的问题。”

    闻言,夜君慎不由凝眉,“那是何故?”

    李茂荣沉吟一瞬,忽然问道:“侯爷可还记得当年中毒之事?”

    夜君慎颔首。

    他当然记得,若非毒发,那一战他绝不会败得如此惨烈。

    “难道……此毒与西锦人有关?”

    “嗯。”

    李茂荣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毒与侯爷当年所中之毒颇为相似,却又更为棘手……”

    夜君慎闻言,眉心一跳。

    回想堂中那位女子,虽容貌与发妻酷似,但言行举止却又截然不同,据她所说,战乱之际流落异乡,难道为西锦人利用?!

    李茂荣捋了捋颌下长须,似回忆往事。

    “当年,百草堂高手云集,先师著有一书,收尽世间解毒之法,声誉鹊起;可惜师叔剑走偏锋,研制各色奇毒为人利用,后被逐出师门不知所踪。

    这毒恐怕与他有些渊源。”

    夜君慎闻言不由拧眉,“您说的,是毁于大火的百草堂?”

    李茂荣点了点头,道:“正是。”

    当年,战乱频发,百草堂所处的崖州亦为西锦占领。莫名一场大火,典籍尽数被焚。

    虽有后人意欲重振师门,却再不复往日隆盛之态。

    思及此,李茂荣叹息一声,“老夫无用!当年资历尚浅无缘得见先师手笔,眼下只得以汤药缓解病症,却并不能根治。”

    说罢,又感慨道:“不过,侯爷当年既能痊愈,必有贵人相助。若能找到那人,或有一线生机。”

    夜君慎缓缓抬手,看一眼掌心干涸的血痕,冷嗤一声。

    他堂堂男儿,岂会受一妇人胁迫。

    “来人!”

    “快马加鞭,速去京中请章太医!”

    “是。”

    正说着,有人匆匆来报:“侯爷,据属下查来的消息,德安长公主身边确有一名唤‘李莲娘’的侍女,只是早已死在西锦人的屠刀之下。

    长公主遇困之后,那女子便以‘李莲娘’之名行走,在此之前的身份却无人知晓。

    与她相关之人已找出十八人,是否要用刑?”

    夜君慎点头,“你看着办!”

    “只是,还有一人……”

    那人犹疑一瞬,斟酌着道:“是……云将军,属下不便亲自审问。”

    夜君慎眉目一凝,想到云潇珩混迹西锦数年,此次虽提供情报立了功,但若与贼人有染,照样不能放过。

    修长的指握紧手中利剑,他沉声道:

    “本侯亲自去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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