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慎抿着唇,眸光晦暗。

    那支凤钗还未找到,是以他并不十分能确认眼前女子身份。况且,若她真是……自己的妻子,那坟冢里的人又是谁?

    忽而想到什么,不觉心底发凉。

    赵念曦瞥一眼那人冷峻的神色,淡淡一笑,仰起脸时,目光晶莹。

    “侯爷怎么不说话了?嗯?”

    “听闻侯爷手眼通天,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

    夜君慎垂眸觑着面前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冷峻的眸光含着一丝期盼与彷徨。颤抖的手将欲抚上女子双肩忽又颤缩回来,顿了顿,他喃喃道:“是……你?”

    赵念曦轻嗤一声,纤指拢了拢鬓边碎发,漫不经心问道:“侯爷说的是谁?我不明白。”

    瞧一眼女子冷然的神色,夜君慎暗自凝眉。他知道,就算出言质问,她也不会吐露分毫,甚至还会冷言讥讽。顿了顿,忽道:“那日在西锦王宫,幸有赵姑娘相助。”

    他虽不能确认眼前女子身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怀中取出一方叠得齐整的月色薄纱,又道:“今日,物归原主。”

    赵念曦瞥一眼男子手中之物,暗松一口气。轻嗤一声,道:“这东西我那里多的是,侯爷扔了罢。”

    夜君慎微微垂眸,未再追问下去。

    这时,忽有人来报,“侯爷,王享服毒了。”

    王享,就是那日纵火的元凶。

    夜君慎闻言,并不意外。

    那人或畏罪自杀,或遭人灭口,不论哪一种都是为保其身后之人。因赵念曦的出现,想取他性命之人已暴露不少。比如,程伯等人俘虏的黑衣人,以及无令擅自动刀的护卫……几次审问下来他已得了不少线索,王享死或不死已然不重要了。

    但是……忆及那日冲天的火势,想到某种可能,顿觉后怕不已。咬牙冷哼一声,他道:“死了没有?”

    来人恭敬回禀道:“李大夫正好熬了几罐解毒的药,便灌了他几盅,眼下已无甚大碍了,只是人还不甚清醒,侯爷若要传他问话,恐怕得再等等。”

    “那就好。”夜君慎轻嗤一声,当即吩咐道,“多派几人看着他,别轻易叫他死了。”

    “是。”

    眼见那人领命而去,赵念曦恍然抬眸,忽开口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夜君慎解释了王享纵火一事,又道:“他原是冲我来的,只是连累了你。”

    说着,上下打量赵念曦一眼,连声追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赵念曦下意识后退半步,瞥一眼那人怔在半空的臂膀,抿唇不语。

    夜君慎怔了怔,攥着拳背在身后。勉强挤出一抹淡笑,他道:

    “夜深了,先去睡吧。”

    赵念曦凝着眉,根本无心听他说话。

    据她所知,那日带了李承孝骑马的官兵,也叫王享。

    想到那样古道热肠的一个人竟是凶手不由后怕,幸而他不知李承孝身份,否则,孩子早已性命不保。

    又疑惑,他为何要单独接近李承孝?若是无心还好,就怕他有所图谋。

    凝眉思虑一瞬,到底觉得不安心。她咬着唇,连最后一丝尊严也顾不得了,“说起来,我也算救过侯爷……现下,有个不情之请……”

    “周氏等人于我有救命的恩情,请侯爷……照拂一二。”

    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意与乞求,夜君慎闻言,垂眸打量一眼女子眸中含泪的倔强模样,情不自禁抬手。

    粗糙的指腹轻拭着眼角泪痕,赵念曦只觉面颊被磨得生疼。微微蹙眉,不意瞥见那人探究的目光,顿时心底一惊。

    轻轻抿了抿唇,很快收回眸中泪光。再次开口时,已恢复往日冷然之态。

    “夜深了,

    “我该走了。”

    将转身,忽叫人拦住去路。

    男子颀伟的身躯巍然立在跟前,他微微一叹,道:“我送你。”

    赵念曦闻言,轻嗤一声,“侯爷贵人事忙,民女微末之身可不敢肆意叨扰。”

    正说着,忽见一身披亮银铠甲的将领策马过来。及至跟前,他一手勒缰,而后利落地翻身下马。

    待人影近了,赵念曦这才看清银盔下清俊的面容,不觉微微诧异。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云潇珩。

    他目不斜视,朝夜君慎抱拳禀道,“侯爷,有军情。”

    赵念曦瞥一眼二人,毫不犹豫抬步离开。

    夜君慎无奈揉一揉眉心,抬手招呼人跟上。而后看向面前之人,冷声道:“何事?”

    云潇珩躬身道:“侯爷,夏侯桀与突厥、龟兹等人勾结,欲趁夜偷袭,现已到了三十里外。请侯爷示下。”

    夜君慎闻言,冷嗤一声,“我一无兵权,二无圣上诏令,云将军难道想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

    “侯爷恕罪。”云潇珩立即单膝跪地,恳求道,“陈将军与三千将士被俘,属下们也不敢拼死反击,请侯爷指点一二。”

    夜君慎闻言冷笑,“把主帅都看丢了,你们可真有本事!”

    又负手道:“圣上已命本侯休养,本侯可不敢擅作主张,插手军务。云将军不如自己想一想办法。”

    正说着,忽有人匆匆赶来,跪地请罪。

    冷厉的眸光觑向那人,夜君慎凝眉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人战战兢兢拱手:“侯爷,人……跟丢了。”

    “呵!”

    夜君慎气笑了,抬手指一指二人,恨恨道:“你们……真是……好得很!”

    *

    寒意笼着幽深的庭院,清冷的月色映在树梢,两只不知名的雀鸟儿瑟缩着偎在一处。

    随着“吱呀”一声,低矮的院门露出一道小缝。

    “谁?”

    年迈的妇人举着烛火出来,待见了来人,不由一怔。转头瞥一眼东边那处屋舍,她疑惑道:“是云姑娘啊。你不是睡下了么?”

    云舒笑着唤一声“莫大娘”,而后朝身后招了招手,“莲娘,快进来。”

    赵念曦怔怔立在院门前,有些踌躇。

    她不愿给人添麻烦。

    倒是那妇人率先开了口,“外面冷,姑娘进屋说话罢。”

    “唉。”

    云舒笑应一声,随即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板塞进妇人手中,“天冷了,这些钱给大娘打点酒吃,也好暖一暖身子。”

    “使不得!”妇人忙推辞道,“前儿云姑娘已给了我二两银子,哪里还能再要你的。”

    “不过几个铜板,又不是什么宝贝,大娘拿着罢!”

    云舒摆了摆手,执意让她收下。那莫大娘便也不再推辞,打量一眼二人,又道:“姑娘用饭了不曾?家里还有些面,我去做点宵夜来。”

    云舒原想说不饿,想到赵念曦忙点头应下。“多谢大娘了。”

    说着,拉起身边人便往东边卧房去了。

    昏黄的烛火亮起,屋内简朴的陈设一览无余。云舒小心翼翼关好屋门,而后招呼赵念曦坐下。

    “莲娘,前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为何要抓你?”上下打量赵念曦一眼,又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赵念曦怔怔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

    云舒顿了顿,轻嗤一声,“他们说的话,反正我是一个字也不肯信的。”

    “以你的手段,若真要杀谁,想必那人早已死了上百次了。哪还有命活着找你问罪!”说着,“啐”一声又道,“一群蠢货!”

    赵念曦闻言,不禁轻笑出声,“照你这么说,我倒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了!”

    “嗐!”云舒笑道,“对付那些暴徒恶棍,本就不该心慈手软。”

    忽而想起什么,忙从包袱里翻出一份文书,她低声道,“户籍的事,我已托人办妥了,你瞧瞧。”

    赵念曦打开文书,瞧了一眼又凝眉放下。

    “没用的。”

    在夜君慎眼皮子底下,想要蒙混过关并不容易。况且,她并不打算继续隐姓埋名下去。

    “怎会?!”云舒笃定道,“边关天天死那么多人,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大罪人,官府哪里有空细查。”

    忽想起什么又歉然说道,“上次是我不知情,都怪我多嘴,反倒累了你。”

    她指的,是入城那日。赵念曦知道。抿了抿唇,闷闷道:“是我没有事先说明,不怪你。”

    云舒瞧着赵念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有的规矩起来。拎起茶壶斟一盏茶,缓缓递至赵念曦面前,她忐忑道:“莲娘,你也别怕连累我们。我兄长哪,我看他乐意得很。”

    说着,握住赵念曦的手,“兄长说他已安排妥了,明儿一早便有马车送咱们出城。待离了榆州,随意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不知多逍遥。哦,对了,兄长还说,徐师父也来了榆州,等咱们安顿好了,也接他老人家过来。”

    赵念曦心道,师父恐怕不愿凑这份热闹!

    “云姑娘!”

    屋外传来莫大娘的声音,云舒心道必是夜宵好了,忙起身开门。抬手接过大娘手中两碗热气腾腾的腊肉面,轻嗅一口喜道,“真香,光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顺手将碗筷轻搁在赵念曦面前,她道,“莲娘,你快尝尝。”

    热腾腾的面条配上香腻的腊肉,在这幽静的冷夜里,让人心头一暖。

    赵念曦点了点头,叹道:“果然不错。”

    妇人局促笑道:“姑娘们不嫌弃就好!只可惜今儿没有好菜招待,赶明儿一早,我买些新鲜肉菜回来给你们包些饺子,那才好呢。”

    “这么晚还劳烦您老人家,是我们的错!”云舒送了大娘出门,“夜深了,您快去歇着罢!”

    二人默默用了夜宵,洗漱过后也跟着歇下。

    不料,次日天还未亮便叫“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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