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兔快快地跑出自己的房间,然后慢慢地来到白孟冲的屋前,正好让身上残留的热度和钟问策的气息都被晚风吹散一些。

    “阿兔,你来啦!”白孟冲迎上前来。

    “啊,来啦!”

    “你刚刚喝过酒了?”

    “哦,对。你想喝酒?那我去找人要一些来。不对,你身上有伤还是别喝啦。来来来,我们喝茶。”桑兔翻起两个茶杯,倒满水,递给白孟冲。

    白孟冲接过茶杯却不喝,来来回回摩挲着杯子,低着头说道:“刚刚你在屋里,有没有……”

    “咳咳咳”一口茶水呛到,桑兔咳起来,艰难地说着:“有……没有什……什么?”

    白孟冲抬起头皱着眉,等她平静后才继续问道:“我是想问,你跟苏蠡很熟吗?”

    “苏蠡?哦!你说那个探春城第一琴师啊!不熟不熟,一点儿不熟,就见过……三次吧。”桑兔仔细回忆道,第一次是春归楼帮他挡住了一个酒鬼,第二次是西园小筑听他弹琴,第三次么就是跟着卫捕头来问话。

    “那就好,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怎么了?”

    白孟冲把桑兔上下扫视了一圈,嗫嚅道:“我觉得他对你可能有非分之想。”

    “啊?”桑兔很惊讶,他们俩来到这里都还没有见到苏蠡,阿冲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刚刚,我看到他从你屋后……跑了。”白孟冲坐在窗前等她,就看到一个人快步走过,而那个方向,是阿兔的屋子。

    “咳咳咳”桑兔又咳起来。

    “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到了?来,喝杯茶压压惊!”

    桑兔脸红耳赤,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她飞快地摆着手,“不,不是的。你误会了。那人不是苏蠡,是洄溯阁的钟阁主,你还记得吧?就是他和宫大哥救了你。他刚刚是……找我有事相商,你知道的嘛,我曾经在洄溯阁待过,这次来正好碰到了么,就是这么……巧。”桑兔不知道怎么跟阿冲说她跟钟问策的关系,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给钟问策带去麻烦。对哦!她一直没有问过他,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啊?是他啊!之前我一直迷迷糊糊的,没有看清他的脸。他怎么跟苏蠡长得那么像啊?”

    “嗯?这么说你认识苏蠡?”

    “啊,啊,是啊,我跟一个大哥来过探春城,就,就,你懂的,我也是,是男人么,都,都会想来看看的。”白孟冲转开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哦——!明白明白,我们阿冲也是长大了呀!”桑兔拍着他的肩膀,确实比她刚离开白阆村那会儿要更加结实了。这几天相处下来,桑兔觉得好像阿冲比以前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一时也说不清楚。哎——谁又不是呢,长大真的是一件很败兴的事情。

    “诶诶诶,轻点儿,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啊!我身上还有伤呐!”白孟冲讨饶道。

    “呵!这点儿伤算得了什么呀!刚刚还说自己是男人呢!”

    “我是男人啊!可,可男人也会怕痛也会哭的嘛!”白孟冲脸都红了。

    “什么?你还偷偷哭过?什么时候?”桑兔夸张地问道,还凑过去看他的脸。“来来来,说给姐姐听听看!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姐姐帮你揍他!”说完还挥了挥拳,虎虎生威,她感觉自己现在有的是力气。

    白孟冲又一扭身子,躲开她的视线,“就,就你刚走的时候啊。哎呀!才两年不见,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桑兔好笑地看着他,“已经两年了,什么不可能啊!连我们阿冲都变成男人了!”

    “哎哟!你快别说这个了!”白孟冲似乎很窘迫的样子,圆圆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兽,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长大就长大嘛,也是好事啊!”桑兔想着,长大也是有好处的吧,比如可以……咳咳咳。

    白孟冲刚刚想松口气,又听到她说了一句:“呵!男人!”转头看去,她的表情十分的诡异。

    俩人这样说闹一番,似乎又找回了旧日时光,暂时都能轻松地呼吸一下夏日夜晚的凉爽气息。

    妗玉夫人在探春城内遇到歹人袭击,这是十多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围春园里依旧是惬意悠然,并不见任何紧张的氛围,不过,今日倒是有点儿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两个侍女一边走一边在讨论着妗玉夫人在为苏蠡挑选新的园子,还有之后七夕庆典活动等事情。

    侍女甲说:“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的苏公子很特别啊?”

    侍女乙一听,顿时兴奋得直躲脚,“对对对,我就想说这个!今日他好像特别特别的特别!虽然平时已经很好看了,但是白天见到苏公子跟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天啊,我觉得他在发光啊!”

    “会不会是因为那身新衣服?听说夫人在暮春后就招来裁缝秀娘订做了十套,已经耗时快三个月了,本来还有半个月才完工的,结果三天前夫人突然下了通知说今天必须送来,还额外加了一千两银子。哎,夫人对苏公子的宠爱真的是越发深厚了呀!”

    “不不不,我觉得不是衣服的事情!这两年里苏公子什么好衣服没有穿过啊!况且他的衣服一直都是城里最新的款式和花样,别人都还在排队等成衣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喜欢了。今天他那身衣服吧,虽然好看,但是我都不记得是什么颜色的了,说明衣服不重要,还是他那个人,闪闪发光啊!”

    侍女甲眉毛一挑,“那就是他身上那些珠宝,听说是夫人自己珍藏多年的,因为做了新衣服所以就拿出来搭配了。”

    “唔,也不对。我今天看到苏公子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现他身上有珠宝。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就是在闪闪发光啊!尤其是那双眼睛,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那么亮啊!跟夫人最新打造的那面镜子似的!”

    “呵!闪闪发光闪闪发光,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怎么,难道你喜欢会发光的男子?那你赶紧去拜拜菩萨吧!”

    “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拜什么菩萨?拜菩萨让我嫁一个苏公子那样的人吗?”

    “不是,因为菩萨都会发光啊!”

    “哈!你取笑我!你敢说你没有偷偷看过苏公子?”

    “唔——我更喜欢那种结实有力的,苏公子太瘦弱了些。若说相貌吧,他确实是一等一的俊美,可咱们这儿漂亮的人不少,大多数人打扮打扮都是好看的。不过,话说回来,今天我还真的是开了眼了,他的腰板儿多直啊,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间,突然一阵香风吹来,佩环轻响,夏夜流萤般的残影从她们面前倏忽而过。

    侍女甲吸吸鼻子,上好的桂椒木兰,是夫人喜欢的薰衣香丸味道。“诶?刚刚……苏公子路过了?”

    “啊!哪里哪里?”侍女乙激动得赶紧四周看看,结果连衣袍一角都没有瞄到。

    钟问策刚跑进小院,符容就迎了上来。

    “我正要去找你呢,今晚的药浴准备好了,为了发色和肤色跟那个苏蠡一致,你这几天就先忍一下吧!”

    “……哦,无妨。”钟问策飞也似的跑入浴房,迫不及待地跳入了浴桶里,药汤包裹着皮肤,水气蒸腾中草药的味道更加苦涩。他把自己埋入水下,直到憋不住气了才冒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然后他懊恼地发现更加燥热难耐了。

    “小芙蓉?”

    “我在。”芙蓉在外面应道,“怎么了?是水不够热吗?”

    “不,不是……没事了。”钟问策其实想问有没有冰块的,但是“老中医”小芙蓉肯定不会同意他泡冷水澡。

    符容坐在院子里晒着月亮,比起平时东奔西走地赶时间,这次的“差事”还挺真享受的,好吃好喝好玩好用的应有尽有,不愧是探春城啊!

    听着浴房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符容喝了一口茶,咂咂嘴,心里盘算着新的计划。这次差事比较特别,时间仓促,那款美黑药浴的味道和效果还有待加强。反正围春园里什么名贵药材都有,因为是用在阁主大人身上,妗玉夫人全力支持,那他就可以再试试其他配方。

    对了,以后有空了可以再研制点儿美白药浴,他甚至已经想到了让楠妹先试用看看,若是效果好就放到洄溯阁的铺子里去售卖,卖得好还能把以前的亏空都给补上。等眼下的事情都结束了,大家安安稳稳地继续营生做点小生意,他可以多开几家药草铺子,就在铺子里给人问诊看病,遇到没钱的就直接送,再收几个徒弟,把技艺传下去。

    “呵!难道我真是个天才老中医?”符容对自己在医学道路上的追求又有了新的认识。

    月亮赶了好久的路升到头顶,一壶新茶也被符容喝得都见了底,钟问策带着一身潮气从浴房出来。

    符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唔,你今夜泡的时间长了点儿,看起来效果确实比昨日的好。发色、肤色都变深了一些,还很均匀。”

    “……那就好。”钟问策已经换上了常服,他扯扯衣领,转身就往卧房走去。

    符容赶紧跟上,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可是你的皮肤怎么会发红疹呢?是过敏了吗?药用得不对?你痒不痒?来来来,让我仔细看看,我再去调整调整。”符容说着就要去拉他的衣襟。

    钟问策赶紧捏着衣领,面带微笑,一脸诚挚。“也可能是你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人不能不服老啊,小芙蓉。”

    晨光初照,鸟雀相鸣。

    钟问策从一场草色雨湿、花枝欲动的梦中醒来,然后怎么着都感觉不太对劲。

    陪同妗玉夫人外出的时候,远远地见小兔子望过来,她那一眼竟然让他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欣喜和……快乐,对,快乐。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像现在这样的毫无负重的快乐。

    转头又一想,既然小兔子是千般手白古恨的徒儿,会不会是她昨晚在他身上留了一手?还是她在暗中装了什么机阔么?她一按下开关就让他魂不附体了?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么。

    钟问策越想越觉得很不对劲,决定等晚上回来后找个机会问一问她。

    雾卷夜色,星河浮霁,当回程的马车刚刚转过街角,就差点儿撞到围春园的管事。

    管事奔至马车前,快速说道:“夫人,半个时辰前有一群歹徒潜入园内,幸好被洄溯阁的人及时发现,目前园内正在清理中。”

    “有抓到活口吗?我们的人有没有伤亡的?”

    “那伙贼人相当厉害,一看护卫队赶到就撤了。青鸾宫的桑兔姑娘帮忙抓住了一个,可是他咬碎了牙内藏的毒药,已经死了。我们有五人受了点轻伤,洄溯阁的那个小哥受伤颇重,大夫正在救治。”

    钟问策赶到院子的时候,武郸的屋外站着几个人,他最先看到的是桑兔。她的眼中有泪光,没说话,只朝他点点头。

    屋内血腥味很重,钟问策看着躺在床上纱布缠身、气息奄奄的武郸,他开口问道:“小芙蓉,武郸是在哪里遇到歹徒的?”

    “就我们旁边那个园子。”

    钟问策站起身,一阵叮当作响,他一边摘掉身上的玛瑙翡翠一边说道:“我们都搞错了,他们要抓的是苏蠡。”

    “可是你现在不就是……”符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难道他们知道真正的苏蠡还在这里?园子里有内鬼!”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你留在这里照顾武郸,我去找妗玉夫人。”钟问策扯着腰带走到门口,看到桑兔仍然站在门廊下。他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钟问策关上了门,桑兔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刚刚他看过来的那个眼神,她无法形容,但是她感受了一种陌生的“寒冷”。他在生气,且很可能是在生她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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