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缠开花了,若是见过花枝缠的人定会诧异,为何白色的花瓣浸染了丝丝红痕,细看之下竟不是染上去的,如肌肤纹理一般由内而外而生。

    齐山令不知自己第几次见这花了,他不喜欢这花,更不善养花,只是阿图说,“这花对你有好处,不能离你太远”,他便把这花养在屋里,阿图是拉他出深渊的人,那么阿图说的必然也都是对的。可是阿图她每每以奴自称,这一点他真的不喜欢,虽然他从未把阿图当奴婢,但也不得不说她那姿态差阿若太多了。

    犹记得那年春,乍暖还寒时候,齐山令身着一身旧衣,满怀壮志地远赴上京,一心怀揣着那锦绣繁华梦。

    上京,这座看似包容的城池,实则才子佳人遍地,竞争激烈异常。这里更是苛刻至极,太多人奴颜婢膝,为了生存而苟且偷安。齐山令本愿做天上云,却偏偏被现实无情地践踏成了地上尘。

    他自认画工极好,便作了些画作,拿到青山画坊,那小厮冷声便问:“公子面生,敢问哪位名家坐下,小的好去通报”

    齐山令道:“这画是在下所作,烦请通报掌柜,看过在做商榷”

    本就见齐山令衣着寒酸,忽又听的画作出自他手,那小厮眼里都带着几分不屑,手上接过画,随手打开一副,念到:“伙计们,快来瞧瞧,又一位画工了得公子呢”

    现下无人,倒也不甚忙碌,早有两名小厮围了过来,却见未曾看画,倒是对着齐山令上下相看一番,其中一个道:“哟,这是哪来的楞头青,凭他一介布衣,也想将画卖入青山坊,也不打听打听咱们是什么地方”一阵嘲讽响起:“真当自己是于师呢,去去去,这种不入流的画工,也不怕污了掌柜的眼”

    齐山令所有的珍视,被人随手扔了一地,在江城花女中他也算颇受好评,可如今便被这样践踏,是他真的不入流吗,是他一向自甚过高吗,答案齐山令也不确定。就那般落魄无助地站在此处,画卷散落一地,被过往的行人肆意践踏。这在旁人眼中,似乎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或许每日都有众多如我这般籍籍无名的画师,妄图将自己的心血之作卖进这青山画坊,可这京城的青山画坊看不上他们。

    齐山令满心绝望,尊严尽失之时,一双芊芊玉手护住了一幅红梅图。一位女子将其捡起,连沾染的尘埃都擦拭的干净,极为珍视,看过之后更是夸赞道:“好极致的画工,好绚丽的用色”

    齐山令黯淡的眼眸瞬间燃起一丝光亮,问道:“小姐也懂画,既如此为何我的画入不得这青山画坊?”

    刚因她的夸赞而明朗起来的神情,又因她随后的回答变得落寞无比,她说道:“因为世人逐名,公子画工虽好,确是无名之辈”

    名才是这世间极致的追逐,未曾被人仔细看过一眼,便已下了定论,便被无情地丢出门外。

    齐山令咬了咬牙,敛下所有的屈辱与愤恨,坚定说道:“受教了,他日我定要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名家。”

    那一日他俯身一一捡起那些遗落的画卷,也捡起了破碎的尊严和那未曾熄灭的梦想。

    绚烂多是名利者的宣言,落寞才是无为者的嘲弄。绚烂犹是满堂彩,落寞无人怜,何必拿自己的不堪赌谁的善良,齐山令决然离去。

    “公子,请您等一等”

    娇柔女声响起,齐山令回头,那女子轻声道:“这幅画,可以……可以送给我吗”

    齐山令笑了,“别人皆视他如尘,唯你珍视,不过是别人看不上的东西,若你若不嫌弃,送你又何妨”这世间总有人,表里如一,心颜俱美。

    他也曾生于世家,可他偏不爱提及身世,他幼年时生了一场病,明明难受极了,父亲却当他是妖物,母亲愤恨之下与父亲绝,即便青山坊受辱,仍不想借齐师之名。

    京中有三坊,芸荟萃善诗,雅苑善音律,这二坊倒是些世家公子小姐留连之地,而这随君心则随意了些,凡你有所长皆可来参加,其中不乏出了些名人,泼墨成画于中庆,醉香似梦离人图,妙手回春屿山君……能再这里声名鹊起之人,无非都有着几分实力,无关家世无关权势,在这里成名是最快的捷径,齐山令亦踏足此处。

    每月十七日此处熙熙攘攘,各行各业的人聚集于此,精彩斗技好不精绝。

    武者们在台上拳风呼啸,招式凌厉,引得台下观众喝彩声不断;文人墨客则在一旁吟诗作对,出口成章,展现出深厚的文学功底;手工艺人则展示着自己巧夺天工的技艺,精美的木雕、细腻的刺绣,让人赞叹不已。

    街头艺人们也各显神通,杂耍的在空中翻腾跳跃,惊险万分;变戏法的手法娴熟,让人目不暇接;还有那说书人,声情并茂地讲述着精彩的故事,引得众人如痴如醉。

    这一天,整个地方都沉浸在热闹与欢乐之中,仿佛一场盛大的狂欢,让人流连忘返。

    每每逮到机会靖安若便乔装一番,前来观看,兴致所致也前去切磋一番画工,初次报名者只需当场炫技,并缴纳十金即可,只见齐山令挥笔成画,技惊四座,引来阵阵夸赞声,入门考官亦露出赞许之情,“公子,在缴纳十金便可内门斗画了”

    “十金?我今日出门仓促,未带银子”看这公子穿着,大概是没钱的,入门考官脸上闪过惋惜之色。

    “谁说齐公子没带钱的,他的银子在这”一道声音响起,看起来是个娇俏的小公子。在桌上定定放了十金,执着齐山令就进去了,人群却道出手阔绰此人是谁,答曰靖侍郎家千金。

    齐山令犹是不安道:“原来是姑娘,钱我会还你的”那日一见犹对靖安若之姿容记忆深刻。

    靖安若道:“有能者困于钱财而不得施展,于这世间才是遗憾,钱不过是身外物,无需挂于心”

    齐山令道:“姑娘也是进来切磋画工的?为何不需报名费”

    靖安若道:“小女子不才,在这随君心,画工之名排第九,前十甲脸熟即可,无需报名费”

    齐山令惊喜:“姑娘画工如何,今可幸见”

    靖安若扶额:“说实话,功力差公子甚远,以公子之技,应可进前五”

    齐山令忙摆手道:“姑娘过誉了,山令不过初来乍到,还需多加磨练。”

    靖安若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欣赏:“公子过谦了,我观公子之画,笔法娴熟,意境深远,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齐山令听闻,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姑娘鼓励,山令定当不负所望”

    靖安若轻轻点头:“那我便拭目以待,愿公子能在这随君心一展风采”

    说罢,靖安若转身向她的画桌走去,齐山令望着她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誓要一鸣惊人。亦有人引着他往特定的画桌。

    齐山令所作名为孤舟意,画卷之上江水滔滔,两岸山险峰峻,一叶孤舟飘流其上,尽显落寞。此为何景,此为何处,江城丰源。

    靖安若所作雪梅图,梅枝料峭,白雪皑皑,绽放点点红色,春日花繁,此景肃杀,不应景,画工尚可,堪堪入十。

    却道前甲何人,九甲君笑孩童扑蝶,八甲名鸢女子簪花,六甲花郎桃李争春,五甲枝繁牡丹似锦,为何这四甲迟迟不公布。

    众人期待,心中疑惑,一小厮来到齐山令身侧,“敢问公子如何称呼,以何名号排甲”

    “齐山令”

    “随君心,画坊四甲齐山令”声音穿破庭堂。

    靖安若前来恭贺:“公子一技惊四座,四甲已是榜首”

    齐山令疑惑道:“榜首?前三甲未曾公布何来榜首”

    靖安若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前三甲,乃是判师,即泼墨成画于中庆,一笔挥毫安如莫,宫庭御用梁如昧。按照规矩,榜首者可为此画定价,卖给随君心,今日的定价关乎你以后的身价,公子估价几何?”

    齐山令道:“那便定价千金”

    靖安若怀疑自己听错了:“千……千金,如今的于师定价不过百金,初绽光芒,便锋芒毕露,齐公子还需慎重”

    判师于中庆来问,他果然便是如此答的,气的于中庆登时就黑了脸。于中庆道:“公子何以定价千金”

    齐山令答:“因为我觉得自己值这么多”

    于中庆冷声道:“年轻人有几分傲气是好事,可若傲气过了头,便是愚昧,今日随君意允许你重新定价”

    齐山令道:“不,我就定价这么多”

    众人哗然,超越前人的定价,便意味超越前人的高度,这无疑是向三师发难,于中庆道:“年轻人,待你超越三师,便可自行定价千金,今日这画无价悬与随君心榜首台,待你来日定价”

    齐山令此举,历代随君意榜首第一人,喧闹戛然而止,齐山令所到之处,人群皆分裂开来,行注目礼,坊间戏称千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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