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请把校服拉链拉上。”孟寒指一指肩上的袖标,对倚在栏杆上放空的少年说。

    作为b市一中的学生会主席,定期检查同学们的仪容仪表是孟寒的职责,哪怕她现在心里装的全是那道没解出来的导数题。

    可没想到,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小孟主席,今天却碰了钉子。

    见他不作反应,孟寒清了清嗓子,刚打算再开口,却被一个男声打断——

    “行哥,打球去吗!”

    “走!”景行从栏杆上起身,利落地抄起脚下的篮球,和跟上来的几个人勾肩搭背地往球场去,好像完全没听到孟寒的话。

    “怪人。”孟寒嘟囔一句,一甩高高束在脑后的马尾,转身摘下袖标结束工作。

    球场上。

    趁着中场休息,几个男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起景行来。

    “行哥,居然敢不听小孟主席的话,不怕被教导主任请去喝茶啊?”

    “咱行哥是谁?怕她?”

    “那可是孟寒孟女神啊,咱班老多人暗恋她了,文科实验班的红人。”

    “要照你这么说,行哥还是咱理科实验班的红人呢,场边坐着的姑娘哪个不是冲他来的?”

    ……

    “我就是看不惯她高高在上的样子,没别的意思。”景行打断他们的话,起身又回到球场。

    “可是我觉得小孟主席挺可爱亲切的啊。”

    “亲不亲切我不知道,长得是真好看。”

    “庸俗!人家学习成绩那么好,外貌不过是加分项罢了。”

    “我看是漂亮的书呆子吧?”

    “还打不打。”见几个男生还在继续低声讨论,景行抱着球佯装要走。

    “打打打!”几个人见状赶紧嬉皮笑脸地回到场上。

    另一边,文科实验班。

    “小孟主席,班主任找。”

    孟寒放下笔,轻轻叹口气,换上明媚的笑容起身,“马上来。”

    “这次模考成绩不错,小孟。”班主任将成绩单递给孟寒,示意她坐下,“离高考就剩最后的六个月了,学校为了你们这批尖子生特意增加了优生辅导,主要都是文理实验的同学,毕竟就指着你们冲击名校呢。”

    孟寒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成绩单上,并未仔细听班主任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说晚自习补课,文理合班,上语数外。

    等一下?晚自习没了??那她什么时候写作业???

    什么狗屁决策,孟寒在心里不住哀嚎。

    纵使心中万般崩溃,仍能微笑着说出“老师再见”,可能这就是小孟主席的职业素养吧。

    优生辅导教室。

    按理说,尖子生们总是在抢时间学习的。但偏偏有两个人,晚自习铃声响起才姗姗来迟。

    一个是小孟主席,一个是她上午碰的那枚“钉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教室,准确地说是孟寒跑步,景行散步。前者刚处理完学生会事务,后者嘛,闲散惯了。

    语文老师温和地冲孟寒笑笑,示意她找位置坐。而后半无奈半严厉地瞪景行一眼,说道:“还不快坐下,讲题了。”

    由于来得太迟,教室已经基本被坐满了。只剩角落的两张桌子,两个人被迫成为了同桌。

    “怕什么来什么。”景行嘀咕一句,颇不情愿地坐下。

    “原来衣服拉链不是坏的。”孟寒头也不抬地回击。

    刺啦一声,景行赌气一般地将拉链又拉开。

    “原来耳朵也不是坏的。”孟寒见状轻笑一声,继续小声调侃。

    景行不露痕迹地把自己的桌子往外拉了拉,心想,什么亲切好看,明明毒舌得要死。

    “景行,干嘛呢,你语文能考140了?听讲!”

    听到这个名字,不少坐在前排的女孩立马回头寻找他的身影。

    语文确实是景行的弱项,他飞快地瞪了抿着嘴憋笑的孟寒一眼,乖乖认错。

    “这还差不多。好,我们继续来看这篇议论文啊……”老师满意地继续讲起卷子。

    原来他就是景行。孟寒对这个名字可太熟悉了,每次同教导主任汇报工作时,他提起景行总是爱恨交加,一面说他不服管教,一面又夸他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今日一见,领教一番,难怪难怪。

    “孟寒,把你的作文给大家读一读,这次你写的比较好。”讲到作文时,语文老师突然如是说,把正在写数学作业的孟寒吓了一跳,匆忙起身。

    老师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说“这次的主题是‘时代下的新青年’,看似好写,实则极易落俗,大家注意听她的立意。”

    景行注意到了孟寒的小动作,于是饶有兴致侧过身去,托着腮看她。

    孟寒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读起来。

    她声音本就好听,再加上不俗的文笔。不疾不徐,不矜不盈。

    她把背挺得很直,露出细长的脖颈,下巴依然像往常那样微微扬起。耳后的碎发被气流微微吹动,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也跟着朗读节奏忽闪着。

    少女那样自信,那样真诚,竟让景行有些看失了神。

    当他再反应过来时,孟寒已经落座,他不自觉跟着大家鼓起了掌。

    “我心有一团火,为众生而点燃。”他暗暗记下了孟寒随手写的这句话,一记就是好多年。

    数学课则是景行的主场。

    他不仅能算得又快又准,还总能冒出剑走偏锋的新奇解法。数学老师每抛出一个问题,当众人还在奋笔疾书时,他就已经高高地举起了手。

    “做一条辅助线。”

    景行瞥一眼身侧表情愁苦的孟寒,轻声说。

    “连接k和m点。”见她仍是不解,他便用手指在她的卷子上点了点。

    “谢谢!”孟寒马上明白了景行的意思,冲他笑得明媚,同刚见面时礼貌性微笑完全不同。

    这一笑,又让景行刚刚因为数字清明的灵台混沌一番。

    他悄悄把校服拉链拉到顶,藏住略有些发烫的面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许是成为了临时同桌的缘故,虽然两人之间直接的交流并不多,但据景行观察,孟寒会为一次雨落花谢而伤神,也会为一句随口的肯定而高兴许久。

    她在景行眼中的形象离传闻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远。不受控制地向亲切可爱靠近,向无趣呆板远离。

    不知道是从哪天起,景行把挪开的桌子挪了回去,还悄悄拉近了两张板凳的距离。

    也不知道是从哪天起,他将日日精心打理而微卷的分头剃寸,再也不曾登上仪容仪表的黑榜。

    不过,景行的五官本就生的硬朗,高挺的鼻梁,薄唇皓齿,配上一头短寸,用剑眉星目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以至于悄悄塞到他桌洞里的情书不减反增。

    大家都好奇是什么让桀骜的小景爷转了性,有人大胆猜测是孟寒。

    每次听到这样的揣测,景行总会嘴巴快于大脑否认一句“别胡说”。他把这样的转变归结于先前对孟寒偏见的愧疚,但却从未意识到:每当别人提到他和孟寒时,他先是窃喜,而后才会慌张。

    但这一切,小孟主席都不曾察觉。她以为景行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减少二人之间的矛盾,真正地实现“尖子生互助”的目的。毕竟两个人一文一理,当真互补。

    如果说在感情这件事上,有人比景行还迟钝的话,那这个人就是孟寒。

    在高考前的最后一节优生辅导课上,还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结课仪式。

    教导主任发表完慷慨激昂的演讲后,让每个人把自己理想的学校写到一张纸条上,说是进行自我激励。

    景行装作不在意地用胳膊肘碰碰孟寒,摆出“你想去哪”的口型。

    孟寒展开自己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b大”。

    景行心下了然,然后飞快地在自己的纸条上写下了“b大”。

    “这是b市最好的大学,她能考上,我为什么不能。如果别人问起来,我就这么说。”潇洒放笔后又连忙否认自己的心意。

    “一起走吗,同桌?”下课铃声响起,孟寒挑挑眉望向景行,发出了邀请。

    他心下一阵慌乱,不自觉加快了收拾书包的速度,嘴上却依然别扭道,“赏光。”

    那晚月色很好,月亮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孟寒172的个子,站在188的景行身侧,竟显得十分娇小。

    两人并肩而行,相顾无言,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谢谢你。”孟寒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一直不厌其烦地给我讲题。”

    见景行没有应声,她继续说,“今天过后大概就不会再见了吧,也不知道……”

    “谁说的。”景行冷不丁打断。

    “总之,高考加油啦,祝你我都如愿。以及……再见!”孟寒踮起脚尖拍拍景行的肩,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快步往家走去。

    “高考加油,会再见。”景行望着孟寒的背影,轻声说。

    那天他在月光下站了许久,想未来,想孟寒,想他和孟寒的未来。

    景行之前总想不透读书的意义在哪,即便他不读,做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家里也可以轻易地就让他过上他想要的人生。

    可他现在想明白了。

    他一定要考上b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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