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五月死的亡灵统一在今日赶往冥界阴都。一旦错过今日，便会成为孤魂野鬼，再不入轮回。
姬宁匆匆忙忙来得很早，她混在飘荡前行的万鬼中深吸了口气——这环境，鬼也要窒息。
没有风、没有人、没有生气。阴都连空气都是静停闷窒的，所见所闻之处弥漫的皆是死寂怨气。
天边一轮血蟾悬挂，死色的红光照耀在道路两旁盛放的地狱彼岸上，挥出诡异瘆人的阴光。
彼岸自左右开放，留出中间的都道，道路每隔一丈便有一盏三角灯。
三角灯的光是灰暗之色，姬宁在人间时听说过，三角灯不作照明之用，而是用以渡魂、牵引亡灵步入冥界的。
彼时的都道上，万鬼亡灵飘飘荡荡前行。
前路不知还有多少，百无聊赖的姬宁禁不住四处乱看。
有的亡灵七窍流血，应是毒发暴毙；有的亡灵形容安详，应是寿终正寝；也有的亡灵浑身是伤，她猜测是被殴打致死。
他们在人间怎么死的，来到冥界的阴都便是什么形样。许是有些死得冤，还在时低时高的哭泣哀咽。
姬宁不懂，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哭的？
被人以白绫绞杀、抛尸江河，她都没哭。
夺走她性命的白绫此刻还挂在脖颈上，长长粗粗的一条垂到脚踝，有些耽误走路。姬宁将其甩到后脑去。
全是水的白绫甩出不少水花，混着污臭味儿溅在她左右的亡灵身上。
她心虚地看眼他们。
哭得正伤心，死样比她还惨，衣衫上都是血，□□已呈出腐烂之色，发着臭味儿，姬宁溅上去的这点儿水都不足以让他们在意。
不过，姬宁担心到了阴都大殿里还滴污水，惹得分配她们去向的阴官不满。她略思须臾，拉过白绫和衣服，攥在手里一拧。
哗啦啦的水流淌下来。
拧到不甩水了，前面的亡灵突然驻足。
姬宁跟着停下，放眼望去，原是到了地方。
与方才充盈着冤死之气的狭窄都道不同，冥界的阴都大殿建得金碧辉煌。琉璃作墙、白玉铺砖、黄金作柱。辉光刺眼，华不可言。
姬宁看得呆了，竟是比她去过的皇宫更要壮丽！
大殿中央有个血池，血池的顶部悬挂着一颗大宝珠。宝珠熠熠生辉，比她在人间见过的十五月亮还要璀璨。
姬宁凑近了身边的一只男鬼，悄声道：“诶，你可认得这玩意儿？似乎很值钱。”
男鬼没理会姬宁，只专心哭着：“一颗真心，换来砒霜之毒，她与我那长兄如今怕滚到床上了去，呜……”
好吧……真可怜。
比她还要惨些，至少她心仪的圆郎心中就她一个。
人间的情郎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姬宁的注意力又被那颗大宝珠吸引过去。不知道它能卖多少银子？
冥界也有银子，叫冥币。听说冥币多的话可以横着走路。
“肃静！”
掩尽情绪的两个字响彻，在空寂的大殿内余音空响。
姬宁收眼瞧去，但见一个身穿红袍的鬼从那散发着辉光的金柱子后走出。
姬宁看得惊讶极了。
活着时只听世人说阴官无一不是三头六臂、奇丑无比，身上爬满肮脏腐烂的阴蛆。
可眼前这只鬼却不是那样。
红袍鬼样貌极佳，身量足有九尺高，生得五大三粗，两目之间英气勃发，竟不见半点儿阴气。
他的鸾带是一条黑蛇，攀在他腰间吐着蛇信子，尖而细长的眼睛扫视着大殿内的诸亡灵，冒着饥饿的精光。
腰配蛇，怒而能生吞恶灵。是冥界掌灵官的象征。
所谓掌灵官，便是根据亡灵生前的善恶分配他们去往十殿中的鬼。善良的人得以投胎或飞升，恶人则要被刑罚甚至连畜生道都不能投入。
掌灵官后头乌泱泱跟了大群小鬼，各个长着长舌，吊着眼珠，惨白的死人脸无比僵硬地面对姬宁这边。
突然被这么多小鬼盯着，还有那条传闻会生吞恶灵的蛇盯着，姬宁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掌灵官手持卷簿，淡淡睨了眼诸亡灵：“生前无父无母者，出列。”
群灵脱列，姬宁紧跟其后。她排在靠前的位置，瞧见掌灵官眼都不抬，又喊：“生前偷盗者，出列。”
又一群亡灵脱列。姬宁尾随站出。
掌灵官这次扫了眼脱列出的亡灵，比先前并没减多少，他又用那副透着死气的嗓音喊：“生前杀人放火、不孝不尊、怨天尤地者，出列。”
约摸四五十只亡灵站出。姬宁再次尾随。
少了大半，掌灵官似满意地颔首，续喊：“生前辜负真心、诈骗成性、毁人所爱、虐人生命者出列。”
无一亡灵动作。
掌灵官勾起欣慰的笑，看来此次死的人中，还是好人占大多数。
那最后的这条恶行肯定也没了吧？
掌灵官虽这般想，流程却不能省，便又道：“最后，威胁过人皇者出列。”
四下寂静无声。
掌灵官笑容扩大，果然如他所……忽见队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挪动。
他笑容眨眼间敛去，蹙起浓眉剑目，一直瞧着那人慢吞吞、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出列、站好。
掌灵官眉心一跳：“你？威胁过人皇？”
姬宁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啊……？对……我……”
四周的亡灵们纷纷望了过来，都想看看何人连人皇都威胁过。
瞧见姬宁纤细秀丽的小身板世，全都愣住安静如鸡。哭的忘了哭，擦血的忘了擦血。
这只女鬼长得实在太美艳了。
她那张脸即便被水泡得有些发白，五官相貌仍让鬼群惊艳。其间有几个男鬼甚至悄悄红了脸颊。
所谓相由心生，以往的穷凶极恶之徒不是男鬼，便是样貌丑陋、眼神恐怖。
反观这只女鬼，眼眸明亮澄澈，带着些纯真傻气，形容更是不必说，掌灵官百年难遇这般尤物。
又回忆起这只艳鬼竟然每次都出列过，掌灵官不由得咬牙，竟有种万般可惜的遗憾之感。
腰间的灵蛇似能感应到主人的情绪，直起头颅，血红细长的眼睛盯着姬宁，兴奋地吐出蛇信子。
姬宁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灵蛇不会活吞了她吧？她现在只是一缕亡灵孤魂，一口吞很容易的。
掌灵官弹了下灵蛇的脑袋，灵蛇乖乖缩了回去，他这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姬宁。”
掌灵官于是翻看手中的卷簿。
那是人间的生死卷，记载着每个人的死亡时间、原因以及生平。
他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姬宁的心随他愈发紧皱的神情提了起来。
掌灵官会决定她最后去往哪个殿，她到底是畏惧的。
比方说若是传去很严酷的阎罗殿，那得到的便是一道道残忍狠辣的刑罚。
一道流程下来，姬宁的亡灵还能不能完整都不知道。若是亡灵在刑罚中便散了，那么便是魂飞魄散，天、人、冥三界之中再查无此灵。
看完了，掌灵官啪地合上卷簿。
巨声惹得四下亡灵皆惊愣，速速收回打量姬宁的目光，又想起原先在做的事来，哭的哭，擦血的擦血。
姬宁小心翼翼地望着掌灵官和他腰间的那条灵蛇。
掌灵官却没再看姬宁，一一分配亡灵入殿。
阎罗殿共有十殿，排序越往后的刑罚越重。
亡灵们最向往的便是第一殿，能分配去此殿的多为善人善终。有极大功绩者还能被殿阎罗引超飞天，若修炼得道，便可成仙。
姬宁和方才出列过的同伙们望着那些被发往第一殿的亡灵，满心满眼皆是说不出的羡慕。
从有功绩者开始分配，轮到姬宁还有一会儿。
她于是又转头打量起了血池顶的宝珠。
以方才掌灵官的态度来看，她少不了被一顿刑罚。
若是能偷到这颗大宝珠去贿赂罚她的小鬼，兴许他们手软尚能留她一命？
“姬宁！”
掌灵官一声呵，姬宁急忙回神，见亡灵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加上她便仅剩下十来个。
大殿空寂下来，姬宁的前面也让出了视野，她毫无遮挡的和掌灵官对视，狗腿地对他笑道：“在……在呢……掌灵官有何吩咐……？”
掌灵官似鄙薄似嫌弃地望她一眼，缓慢又冷漠地定下她的去路：“你去第六殿。”
姬宁稍懵。
她只知第一殿是极好的，第六殿排行在中，不知里头是个什么状况？
姬宁露出个讨好地笑，走近掌灵官跟前儿，道：“大官，官老爷……这第六殿是……做什么的呀？”
脖颈处的白绫因为她狗腿地弯腰佝脖，垂了下来，湿润润地扫过掌灵官的手背，拂来一股鱼腥的恶臭。
“嗯？”掌灵官警告地扫了眼她。
“呵……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姬宁连忙抓起白绫，把白绫一圈一圈绞在脖子上。
纤细的脖子瞬时粗了大圈，鱼腥味儿散入鼻腔，姬宁也顾不得了。
到底怕掌灵官的那条蛇，她稍退一小步，说：“您就告诉我嘛……回头我重谢于您……”
掌灵官看眼她谄媚地笑容和乌灵灵的眼睛，没什么好气儿道：“分尸、鞭笞、火烧……更有被拆解四肢、活活把亡灵撕碎，想想你的七魂六魄被人拆解成渣滓，投入大火里烧得一干二净，又或投入这血池里喂蛇……”
他阴森森一笑：“肉/体不过上天所赐的皮表，魂与魄才是一个人的根本，碎成渣滓时的痛感乃是拥有肉/体时的百倍。”
说的内容配上他这个笑容，瘆得姬宁打了个哆嗦。
同她一样被发往第六殿的其他亡灵更是呆住，等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求饶哭声连连响彻。
掌灵官毫无怜悯地怒喝一声‘都住嘴’：“如今知道怕了？在人间时又怎会作下诸多恶来？还不赶快上路！”
言罢，他朝身后的小鬼们挥挥手。小鬼们便上前来领路，押送他们前往第六殿。
粗略扫一眼，去第六殿的共有二三十个，姬宁排在中间，提心吊胆地走过曲廊森道。
血月高挂，这儿的月亮离他们很近，仿佛就挂在阎罗殿的屋顶。
越近那红光越是刺眼明亮，照在阴森森的冥道上，瘆意入骨。姬宁路过其他阎王殿，里头的哭喊痛嚎求饶声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阴都死寂的空气又酿出更多的惶惧瘆人来。
姬宁听得发抖，心内害怕、担忧、恐惧……五味杂陈，觉得那血月都仿佛在滴血。
她被人绞杀投入江河的时候都没有怕过。
害怕之余，她又想起了那颗宝珠。
若她能偷到的话……
姬宁的心里升起希望，忙不迭问身边那只领路的小鬼：“鬼大哥……您……您可知待会儿是谁掌刑？”
小鬼道：“其他亡灵皆是第六殿阎王的部下阴司官掌刑。你么……”
他顿了顿，阴森森道：“威胁人皇，有违纲常。乃由阎王亲自掌刑。”
姬宁一僵。
完了。
第六殿阎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瞧得上她的贿赂？
姬宁匆匆忙忙来得很早，她混在飘荡前行的万鬼中深吸了口气——这环境，鬼也要窒息。
没有风、没有人、没有生气。阴都连空气都是静停闷窒的，所见所闻之处弥漫的皆是死寂怨气。
天边一轮血蟾悬挂，死色的红光照耀在道路两旁盛放的地狱彼岸上，挥出诡异瘆人的阴光。
彼岸自左右开放，留出中间的都道，道路每隔一丈便有一盏三角灯。
三角灯的光是灰暗之色，姬宁在人间时听说过，三角灯不作照明之用，而是用以渡魂、牵引亡灵步入冥界的。
彼时的都道上，万鬼亡灵飘飘荡荡前行。
前路不知还有多少，百无聊赖的姬宁禁不住四处乱看。
有的亡灵七窍流血，应是毒发暴毙；有的亡灵形容安详，应是寿终正寝；也有的亡灵浑身是伤，她猜测是被殴打致死。
他们在人间怎么死的，来到冥界的阴都便是什么形样。许是有些死得冤，还在时低时高的哭泣哀咽。
姬宁不懂，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哭的？
被人以白绫绞杀、抛尸江河，她都没哭。
夺走她性命的白绫此刻还挂在脖颈上，长长粗粗的一条垂到脚踝，有些耽误走路。姬宁将其甩到后脑去。
全是水的白绫甩出不少水花，混着污臭味儿溅在她左右的亡灵身上。
她心虚地看眼他们。
哭得正伤心，死样比她还惨，衣衫上都是血，□□已呈出腐烂之色，发着臭味儿，姬宁溅上去的这点儿水都不足以让他们在意。
不过，姬宁担心到了阴都大殿里还滴污水，惹得分配她们去向的阴官不满。她略思须臾，拉过白绫和衣服，攥在手里一拧。
哗啦啦的水流淌下来。
拧到不甩水了，前面的亡灵突然驻足。
姬宁跟着停下，放眼望去，原是到了地方。
与方才充盈着冤死之气的狭窄都道不同，冥界的阴都大殿建得金碧辉煌。琉璃作墙、白玉铺砖、黄金作柱。辉光刺眼，华不可言。
姬宁看得呆了，竟是比她去过的皇宫更要壮丽！
大殿中央有个血池，血池的顶部悬挂着一颗大宝珠。宝珠熠熠生辉，比她在人间见过的十五月亮还要璀璨。
姬宁凑近了身边的一只男鬼，悄声道：“诶，你可认得这玩意儿？似乎很值钱。”
男鬼没理会姬宁，只专心哭着：“一颗真心，换来砒霜之毒，她与我那长兄如今怕滚到床上了去，呜……”
好吧……真可怜。
比她还要惨些，至少她心仪的圆郎心中就她一个。
人间的情郎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姬宁的注意力又被那颗大宝珠吸引过去。不知道它能卖多少银子？
冥界也有银子，叫冥币。听说冥币多的话可以横着走路。
“肃静！”
掩尽情绪的两个字响彻，在空寂的大殿内余音空响。
姬宁收眼瞧去，但见一个身穿红袍的鬼从那散发着辉光的金柱子后走出。
姬宁看得惊讶极了。
活着时只听世人说阴官无一不是三头六臂、奇丑无比，身上爬满肮脏腐烂的阴蛆。
可眼前这只鬼却不是那样。
红袍鬼样貌极佳，身量足有九尺高，生得五大三粗，两目之间英气勃发，竟不见半点儿阴气。
他的鸾带是一条黑蛇，攀在他腰间吐着蛇信子，尖而细长的眼睛扫视着大殿内的诸亡灵，冒着饥饿的精光。
腰配蛇，怒而能生吞恶灵。是冥界掌灵官的象征。
所谓掌灵官，便是根据亡灵生前的善恶分配他们去往十殿中的鬼。善良的人得以投胎或飞升，恶人则要被刑罚甚至连畜生道都不能投入。
掌灵官后头乌泱泱跟了大群小鬼，各个长着长舌，吊着眼珠，惨白的死人脸无比僵硬地面对姬宁这边。
突然被这么多小鬼盯着，还有那条传闻会生吞恶灵的蛇盯着，姬宁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掌灵官手持卷簿，淡淡睨了眼诸亡灵：“生前无父无母者，出列。”
群灵脱列，姬宁紧跟其后。她排在靠前的位置，瞧见掌灵官眼都不抬，又喊：“生前偷盗者，出列。”
又一群亡灵脱列。姬宁尾随站出。
掌灵官这次扫了眼脱列出的亡灵，比先前并没减多少，他又用那副透着死气的嗓音喊：“生前杀人放火、不孝不尊、怨天尤地者，出列。”
约摸四五十只亡灵站出。姬宁再次尾随。
少了大半，掌灵官似满意地颔首，续喊：“生前辜负真心、诈骗成性、毁人所爱、虐人生命者出列。”
无一亡灵动作。
掌灵官勾起欣慰的笑，看来此次死的人中，还是好人占大多数。
那最后的这条恶行肯定也没了吧？
掌灵官虽这般想，流程却不能省，便又道：“最后，威胁过人皇者出列。”
四下寂静无声。
掌灵官笑容扩大，果然如他所……忽见队列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挪动。
他笑容眨眼间敛去，蹙起浓眉剑目，一直瞧着那人慢吞吞、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出列、站好。
掌灵官眉心一跳：“你？威胁过人皇？”
姬宁抹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啊……？对……我……”
四周的亡灵们纷纷望了过来，都想看看何人连人皇都威胁过。
瞧见姬宁纤细秀丽的小身板世，全都愣住安静如鸡。哭的忘了哭，擦血的忘了擦血。
这只女鬼长得实在太美艳了。
她那张脸即便被水泡得有些发白，五官相貌仍让鬼群惊艳。其间有几个男鬼甚至悄悄红了脸颊。
所谓相由心生，以往的穷凶极恶之徒不是男鬼，便是样貌丑陋、眼神恐怖。
反观这只女鬼，眼眸明亮澄澈，带着些纯真傻气，形容更是不必说，掌灵官百年难遇这般尤物。
又回忆起这只艳鬼竟然每次都出列过，掌灵官不由得咬牙，竟有种万般可惜的遗憾之感。
腰间的灵蛇似能感应到主人的情绪，直起头颅，血红细长的眼睛盯着姬宁，兴奋地吐出蛇信子。
姬宁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灵蛇不会活吞了她吧？她现在只是一缕亡灵孤魂，一口吞很容易的。
掌灵官弹了下灵蛇的脑袋，灵蛇乖乖缩了回去，他这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姬宁。”
掌灵官于是翻看手中的卷簿。
那是人间的生死卷，记载着每个人的死亡时间、原因以及生平。
他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姬宁的心随他愈发紧皱的神情提了起来。
掌灵官会决定她最后去往哪个殿，她到底是畏惧的。
比方说若是传去很严酷的阎罗殿，那得到的便是一道道残忍狠辣的刑罚。
一道流程下来，姬宁的亡灵还能不能完整都不知道。若是亡灵在刑罚中便散了，那么便是魂飞魄散，天、人、冥三界之中再查无此灵。
看完了，掌灵官啪地合上卷簿。
巨声惹得四下亡灵皆惊愣，速速收回打量姬宁的目光，又想起原先在做的事来，哭的哭，擦血的擦血。
姬宁小心翼翼地望着掌灵官和他腰间的那条灵蛇。
掌灵官却没再看姬宁，一一分配亡灵入殿。
阎罗殿共有十殿，排序越往后的刑罚越重。
亡灵们最向往的便是第一殿，能分配去此殿的多为善人善终。有极大功绩者还能被殿阎罗引超飞天，若修炼得道，便可成仙。
姬宁和方才出列过的同伙们望着那些被发往第一殿的亡灵，满心满眼皆是说不出的羡慕。
从有功绩者开始分配，轮到姬宁还有一会儿。
她于是又转头打量起了血池顶的宝珠。
以方才掌灵官的态度来看，她少不了被一顿刑罚。
若是能偷到这颗大宝珠去贿赂罚她的小鬼，兴许他们手软尚能留她一命？
“姬宁！”
掌灵官一声呵，姬宁急忙回神，见亡灵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加上她便仅剩下十来个。
大殿空寂下来，姬宁的前面也让出了视野，她毫无遮挡的和掌灵官对视，狗腿地对他笑道：“在……在呢……掌灵官有何吩咐……？”
掌灵官似鄙薄似嫌弃地望她一眼，缓慢又冷漠地定下她的去路：“你去第六殿。”
姬宁稍懵。
她只知第一殿是极好的，第六殿排行在中，不知里头是个什么状况？
姬宁露出个讨好地笑，走近掌灵官跟前儿，道：“大官，官老爷……这第六殿是……做什么的呀？”
脖颈处的白绫因为她狗腿地弯腰佝脖，垂了下来，湿润润地扫过掌灵官的手背，拂来一股鱼腥的恶臭。
“嗯？”掌灵官警告地扫了眼她。
“呵……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姬宁连忙抓起白绫，把白绫一圈一圈绞在脖子上。
纤细的脖子瞬时粗了大圈，鱼腥味儿散入鼻腔，姬宁也顾不得了。
到底怕掌灵官的那条蛇，她稍退一小步，说：“您就告诉我嘛……回头我重谢于您……”
掌灵官看眼她谄媚地笑容和乌灵灵的眼睛，没什么好气儿道：“分尸、鞭笞、火烧……更有被拆解四肢、活活把亡灵撕碎，想想你的七魂六魄被人拆解成渣滓，投入大火里烧得一干二净，又或投入这血池里喂蛇……”
他阴森森一笑：“肉/体不过上天所赐的皮表，魂与魄才是一个人的根本，碎成渣滓时的痛感乃是拥有肉/体时的百倍。”
说的内容配上他这个笑容，瘆得姬宁打了个哆嗦。
同她一样被发往第六殿的其他亡灵更是呆住，等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求饶哭声连连响彻。
掌灵官毫无怜悯地怒喝一声‘都住嘴’：“如今知道怕了？在人间时又怎会作下诸多恶来？还不赶快上路！”
言罢，他朝身后的小鬼们挥挥手。小鬼们便上前来领路，押送他们前往第六殿。
粗略扫一眼，去第六殿的共有二三十个，姬宁排在中间，提心吊胆地走过曲廊森道。
血月高挂，这儿的月亮离他们很近，仿佛就挂在阎罗殿的屋顶。
越近那红光越是刺眼明亮，照在阴森森的冥道上，瘆意入骨。姬宁路过其他阎王殿，里头的哭喊痛嚎求饶声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阴都死寂的空气又酿出更多的惶惧瘆人来。
姬宁听得发抖，心内害怕、担忧、恐惧……五味杂陈，觉得那血月都仿佛在滴血。
她被人绞杀投入江河的时候都没有怕过。
害怕之余，她又想起了那颗宝珠。
若她能偷到的话……
姬宁的心里升起希望，忙不迭问身边那只领路的小鬼：“鬼大哥……您……您可知待会儿是谁掌刑？”
小鬼道：“其他亡灵皆是第六殿阎王的部下阴司官掌刑。你么……”
他顿了顿，阴森森道：“威胁人皇，有违纲常。乃由阎王亲自掌刑。”
姬宁一僵。
完了。
第六殿阎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瞧得上她的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