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礼赐是个很少哭的人:

    五岁那年,爸妈离婚,她没哭;八岁那年,被发小打掉一颗牙,她没哭;十三岁那年,爸妈去世,面对觊觎家产的财狼亲戚,她没哭;十五岁那年,暗恋小竹马与她决裂,她还没哭!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十八岁的礼赐,正哭得涕泗横流。

    “呕。”狼狈的少女被熏得睁不开眼,“呜呜呜……臭死……呕……我了。”

    暗无天日的地下牢狱,数十个半人高的铁笼横排着,上下叠了两层。单看每个铁笼,高度仅至成人腰部,空间大小做狗笼能有富余——可此时每个笼里都蜷缩着一个人,看起来就不大宽敞了。

    既是牢狱,必然不会给犯人们出笼的机会,所以一应吃喝拉撒睡,都在各自的笼里解决。堆积的秽物随时间发酵,酝酿出一股几乎肉眼可见的恶臭。其味非人言可以形容。

    竺礼赐的记忆还停留在椰奶百利甜、蓬松的枕头、冷杉的香薰……结果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她想:“我指定是在做梦,这辈子最恐怖的噩梦!”

    “小姑娘。”

    牢狱里很寂静,除了礼赐自己的哭声,没能听到其他的异声。所以这一声细微的呼喊,清清楚楚地落进了她耳朵里。

    有人叫我吗?

    礼赐捏着鼻子四处环顾,往前看是一条漆黑积水的走廊,往上往下看都是一整块密不透风的铁板,往左往右看则是密密麻麻的铁笼交错成的铁网。

    因为此狱人少笼多,所以犯人们都是隔笼居住。方才声音的来源,就在礼赐的隔壁的隔壁——一个须发虬结的肮脏老人。

    她闷闷地反问:“你在叫我吗?”

    老人说:“哎,小姑娘。”她老树般的手指拂开遮眼的乱发,“你,你是新来的。外面如何了,这几日何故这样多新来的,莫非又开战了?”

    礼赐细数这三个问题,心想:“我确实是‘新来的’,新的不能再新了。可我怎知外面如何了,我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

    然而嘴上却尽职尽责地胡编乱造:“我……我也不知道是否开战,本来好好的,忽然就乱起来了,我……莫名其妙就给人抓来了。”她试图旁敲侧击当下状况,“阿婆,你呢,您来此多久了?”

    这个问题似乎把老人问住了,她一怔,然后掰着自己的手指数起数来,自言自语喃喃嘟囔。再唤她,她也不应,似乎就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牢狱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寂静中,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把礼赐给吓了一跳。她发现这声音并不是耳朵所能听到的,而是直接地、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五灵珠收集系统”正在为宿主载入中……

    登入信息:身份为仙界天池山竺迎,地点为魔界云梦城。

    任务信息:集齐五灵珠。

    新手奖励:《修行入门指南》、《法诀入门指南》,高阶指南待解锁。】

    紧接着又是“叮”的一声:

    【系统提示,任务已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

    任务一:水灵珠。

    地点:云梦城。

    新手提示:缚灵箍去除后,宿主灵力感知,可分辨水灵珠方位。祝宿主一切顺利。】

    礼赐:哈?!

    牢狱中的寂静第三次被打破时,礼赐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穿越了,还绑定系统了,要收集那什么五灵珠,才能回家。‘她’现在是仙界竺迎,却被关在魔界一个叫云梦城的地方,而且还是在监狱里。

    铁棍敲击铁笼的声音尖锐刺耳,“砰砰砰”三声,吸引了所有犯人的注意力。牢狱里忽然亮了起来,就像点了灯。四面八方传来簌簌的动身声,还有各种压低的杂声,一股躁动四散开来。

    礼赐转头看了看那个老婆婆,发现她还在掰手指数数。越过她,再往大门那边看——

    来者身着一袭金袍,肩颈处刺着古怪的金蝉纹,脸部罩着一层金纱面衣,遮住了面容。总之与这个肮脏腥臭的牢狱格格不入。

    他却是不怎么在意,走路一晃一晃的,很悠哉。走过四五个铁笼,脚步就停住了。

    “今天,我想看——”面衣后面传出带着浓浓恶意的声音,他的手指在半空划过一个圈,礼赐总觉得耳边传来了许多恐惧之下的吞咽声。

    最终那手指阎王点卯般地落了下来,指向了礼赐对面的铁笼。

    他说:“就你们两个了。”

    礼赐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对面相隔着一个铁笼,一左一右关着两个男子,同样蓬头垢面、一身泥污。这两个人在看到手指指过来时,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凄厉不似人的惨叫。

    金衣人走过来,刻意放慢了步子,每一步都带着恐怖的鼓号踩在了人的心上。

    他手里闪过一道金光,对面空铁笼的左右两边的铁网就消失不见了。那两个本相隔一个空铁笼的男子,就此处于同一个空间里,已经可以……触碰到彼此了。

    金衣人的声音染上了兴奋的笑意:“规矩不变,谁先取了对方的眼珠子,谁赏一块肉。耳朵、鼻子同理!谁能保持着身体完好无损并杀了对方,谁就可以,出来、离开!”

    礼赐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她紧紧闭上了眼,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对面传来了咚咚的击打声、野兽般的嘶吼声、皮肉绽开的呲啦声、凄惨尖锐的痛叫声……每一声都清晰地传到了礼赐的耳朵里。紧随声音其后,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从对面弥漫开来。

    礼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骇得想要尖叫,于是急忙双手捂住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生怕惹来金衣人的注意。

    这场肉肉相搏的、惨无人道的战斗,似乎结束得很快,又似乎很慢、很慢。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重物砸落铁笼的‘嘭当’声,先前那些打斗杂音就统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道粗重、迟缓、滚着血沫的呼吸声。

    结束了。

    “啪啪啪。”金衣人一边鼓掌一边点头,丑恶的嘴脸被掩藏在面衣之下,就在他准备继续说什么时,一道很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十年。十年啊……十年了!”

    牢狱中从未这样安静过,这一刻每个人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那张金色的脸循声扭过去,沉默半晌。接着,那只手指又抬了起来,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弧。

    这一次,被指住的是礼赐和隔壁阿婆。

    自打听到隔壁阿婆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礼赐脑子里就滑过了三个大字——完蛋了!

    阿婆似乎还在状态之外,压根没留意这里、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她面朝礼赐,左右手的食指叉在一起,比成了一个‘十’字,颤颤巍巍地重复:“十年,十年了……”

    礼赐头皮发麻,目光为了避开对面的铁笼,一不小心扫到了金衣人的金脸上。那层面衣分明将他的五官都遮盖住了,可她就是有一种和人对视了的恐怖感觉。恶意与阴寒穿透面衣,刺进礼赐的眼睛里,再扎进她心里去。

    这世上除了铁骨铮铮,还有一种大智慧,名为能屈能伸。

    于是她双手合十,跪在铁笼里对外面的人连连作揖,语气谦卑:“万分抱歉!打扰了大人的兴致,敢问……”

    然而金衣人不吃这套。话未说完,余光里便闪过两道金光,礼赐和阿婆之间的两道铁网便凭空消失。

    礼赐眉心一跳,大感不妙。

    “规矩已经说过了,不用我再重复了吧?”金衣人懒洋洋地问,又‘啧啧’两声,对礼赐说,“你真是走运,那老东西已经变成了个傻子吧。指不定这一次,你就能出来了,加油啊!”

    这句话,惹来一阵骚动。

    如果对手是这样一个痴呆的老太婆,那么在保持自身完好无损的情况下,杀死对方……岂不是简简单单?

    那就能离开这里了,就能出去了!

    礼赐心里发寒,她看着对面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阿婆。苍白而杂乱的头发遮住了遍布沟壑的脸,手指指节粗大,在胸前比出一个无声而绝望的‘十’字。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反问那句话,是不是阿婆也不会就此疯掉?

    “喂,快点啊。”金衣人不耐烦地催促,“我倒数十秒,如果没人动手……哼。”

    “十、九、八……”

    随着倒数的声音响彻牢狱,四面八方的骚动愈演愈烈,焦急迫切的情绪蔓延。动手啊,动手啊,为什么不动手,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如果这个机会在他们手里……动手啊,快啊!

    “三。”

    “二。”

    “一……”

    ‘砰’的一声,铁棍敲击铁笼的声音又一次从牢狱门边传了进来,这异动立马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又是一个金衣人走了进来。

    他说:“咳咳,打扰了。这是不是有个叫竺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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