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未作任何停留的女司医出了程府,便直接回了公主府复命。

    此刻公主府正堂内,那复命的女司医言尽后,仍不见上首之人有所回应。遂微抬眼眸,望向倚坐在凭几上的知鸢公主。入目的便是齐胸衫裙下罗纱层叠,微胖圆脸之人此刻眉头紧锁,立在一侧的仆妇正帮其捏着手背。

    又是一炷香过后,上首的沈兮终是开了口:“那程今陌当真是疾脉,不是装病?”

    “禀公主,那程二娘子的脉根绵软无力,面色苍白确实疾脉无疑。”

    “可诊的出是何缘故?”

    “旁的奴不敢断言,可依着脉相来看,应是气血虚亏造成的。”

    沈兮着人赏了那女司医些财帛后,便将其打发了出去。待人走后,她便径直与一侧仆妇言道:“凤末,吾瞧着此事怎么透着些不清爽。”

    被唤凤末的仆妇回道:“那太师府主母唐氏,一直有意于她娘家表侄女唐冬钰,这本就是众人皆知之事。然李邵庭却做主,替子求娶程家二娘子。唐氏该是因着此事,才有了太师府席宴之上想要毁人的章程。”

    “你说的这些关窍我已然知晓,若无主家首肯,谁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害人。只是让吾觉得蹊跷的是,如今这程今陌,依着脉象来看确实是伤了身子的,依此推断黎家出来的消息为真,那程家二娘子已然无法再绵延子嗣,可为何太师府仍是遣人去问名?”

    “那便是有非她不可的理由。”

    在听完凤末的回话后,沈兮有些被话里的言外之意震惊到,此刻她想要见一见程今陌的心,迫切到了顶峰。

    纵观眼下,想要一见程家二娘子的人,又何止沈兮。如今大凛的士家纷纷朝着程府递去了宴贴,席宴的名头更是五花八门。程今陌每每看着这些递来的宴贴内容,便有些哭笑不得。

    若说世家因着利益牵扯,为了巴结,想要一见。那坊间百姓想要一见的好奇之心,完全是将程今陌化身成了祈愿锁的存在。如此命硬之人,竟能频频打破枷锁,争相被士家求娶,可见这世上还是有被神灵眷顾之人。赌坊之内更是开局押宝。

    此时被众人惦记着想要一见的程今陌,却没有被顶上风口浪尖者的自觉,仍是每日吃吃喝喝好不潇洒。

    是日,乳母陈氏看着伤已大好的程今陌道:“公主府又遣人送来些药材。”

    “乳母,秦舅父那边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顺遂,冷秋亦按您的吩咐,准备过去收尾了。”

    “那明日我便与阿夏去一趟公主府吧,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可阿夏……,我总归有些放心不下。”

    “乳母,我心中有数。”

    次日一早程今陌便携着阿夏去往公主府。此刻骈车内的阿夏叨叨个不停:“俾这次势必不能再与二娘子分开了,因着上次太师府饮宴的事,俾都哭过好多回了。”

    “我亦同你讲过好多遍了,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内疚的阿夏始终觉得是自己护主不利:“所幸二娘子福大躲过一劫。”

    “我之所以躲过此劫,靠的可不是福大。”

    阿夏有些不明所以道:“二娘子何意?”

    程今陌看着对面人的呆楞模样,但笑不语。

    就这般,主仆二人一路闲言碎语的到了公主府。一入府内,阿夏便谨小慎微的跟在自家小娘子身后。程今陌斜身,用余光迅速瞟了一眼阿夏,看着身后之人那谨小慎微的模样。不免在心中叹道,能力与否暂且不论,这份户主的心意却很是实诚。

    待入了正堂内,程今陌望向上首倚靠在凭几上的沈兮,其身上的衣着甚是华丽,内里着了件深绯色的垂领衫,衫外卷草宝花纹织锦褙子,鹅黄色的交窬裙。梳着单螺髻,发上插着红蓝珠花钗。

    上首之人始终没拿正眼看过程今陌,只自顾自的看着手中的书。可依着规矩身份,程今陌自是一套行礼问安后,乖巧的站在正堂下首,等着主家问话。

    然此时的程今陌不免开起了小差,原来董卓远那只绿孔雀的审美,根上竟是在此。只这沈兮的相貌却与自己想的有些出入,一张娃娃脸丹凤眼,整个人圆嘟嘟的透着股娇憨之气。

    等着被问话的程今陌不禁再次感慨,现如今的士家做派,你们礼貌吗?这是看我不上,又非要见上一见,何必呢?这个下马威程今陌实在没看明白是为着哪般。

    此时有婢子拿着蒲团入了正堂,程今陌眼看着那婢子将此物放到自己身侧,然只有蒲团没有支踵。看到此处的人,不免有些想要吐血,这还不如站着呢。跪坐后不出一刻,腿准麻的难受。再次看向那蒲团的程今陌,思量着眼下得罪知鸢公主的后果,在坐于不坐徘徊了几息后,程今陌果断的选择了前者。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亦适用于她自己。大不了一刻后我就装晕,我看你能奈我何。

    一刻过后,仍不见上首之人有抬头的打算,可对于程今陌而言,简直就是日长似岁。跪坐的人正琢磨着装晕的适用性之时,总算有个仆妇进了正堂,来人绕过程今陌对着沈兮行礼道:“公主东西都已准备妥当了。”

    此仆妇说话的声音如同鸭子般低沉、沙哑,猛的听上去有些过于可怖。

    此刻跪坐的程今陌有些好奇的循声望去,待余光扫到那仆妇时,心中不免被惊诧到,竟是此人。

    而同样有些好奇的凤末,在道完自己该说的话后,状似随意的扫了一眼蒲团上的小娘子。这一扫过后,凤末只觉自己身上的汗毛瞬时竖起。

    若那孩子未死,依着幼时的长相来看,长大后大约便是眼下这般模样了。貌上虽有些先后的影子,可她更像幼时的浴阳公主。再加之这般从容的气度,却不是人人想学便能学来的本事。

    凤末猛然回神望向了还在看书的沈兮,再次朝着未曾抬头的知鸢公主询问道:“公主,可前去看看否?”

    知鸢公主本打算再凉一凉那程今陌,故装作未听见凤末的话,可凤末再次询问出口的声音却透着些古怪,遂依声抬头看向下首。

    在与下首的程今陌对视上的那一瞬,沈兮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好。

    来人确如画中那般,与先皇后有些相似之处,可仅凭着这几分相似,倒也不至于让人害怕。毕竟她亦过目过,先前太师府寻到的其她相似之人。可那些人中不是小家子气,就是胆小如鼠之辈,见了贵人便能抖成筛子,连出口的话都透着些不利索,总归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

    可眼前人的那份气魄与从容,让她觉得既熟悉又害怕。透过程今陌的身体,她仿似看见了韶华时的皇后。此时的沈兮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先前的气势迅速瘪了下去,原手中拿着的书册,不自觉的攥出了许多褶皱。

    凤末上前抓住有些手颤的沈兮,没来由的道了句:“公主昨夜的梦魇可好些了?”

    听到此话的沈兮猛然回神,然出口的话,却是答非所问:“程二娘子,且随吾一起去看看吧。”

    早就跪的双腿发麻的程今陌,自是求之不得。起身应是后,便随着知鸢公主一路去了后院。

    此时节的园中春意盎然,待行至自雨亭下,便看到亭内的石案上早已摆满了肴馔,程今陌客随主便的同沈兮前后脚的落座。

    待二人坐定后,做为主家的沈兮客套道:“吾一直想要见见你,盼了这许久终是见着了,真真是让人一见便难再忘却的小娘子。”

    “因着身体不适拖了这许久,还要多谢公主赏的那许多珍贵药材与补品。”

    “只是些寻常草药罢了,我观你眼下气色很是不错,想来恢复的极好。那日听了司医的回话,吾还以为要再过些时日才能一见,不曾想竟这般快。”

    此时,站在知鸢公主一侧的凤末突然插话道:“程娘子,尝尝这汤,里面都是些补气血的好食材。”

    “是了,光顾着说话了,快尝尝趁热吃,凉了口感上相去甚远。”

    程今陌看着沈兮那幅再和蔼不过的面孔,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可出口的话仍是场面话:“那便多谢公主款待。”

    这时便有一婢子上前帮其盛汤,结果却是很不长眼的,撒了程今陌一脚。

    此刻站在程今陌身后的阿夏见状便来了火气,但眼下却不是自己一个婢女能开口放肆的场合,只担心的上前询问:“二娘子可烫到哪了?”一边说话的人,一边掀开裙摆近前查看。

    “阿夏我无碍,汤水并不热只是湿了鞋袜。”程今陌在心中哀叹一息,每次出门参加宴饮都搞这些,心好累。然这公主府的婢子撒汤撒的好生拙劣,表演痕迹又太过明显,若让阿夏来准比这个好。

    看着眼前的主仆二人,沈兮装模作样的怒道:“你这贱婢怎这般不小心,还好人无碍还不下去领罚。”

    婢子连忙磕头认错,并自行去领罚,程今陌有些无奈的想,接下来该是换鞋袜了。

    “程娘子若不嫌弃,那便随老仆前去换换鞋袜吧,天虽一日暖过一日,可一早一晚还是注意些的好,毕竟身体才刚刚好转。”

    程今陌听着凤末的声音有些难受,可自知眼下若是拒绝,那此事便会没完没了,为了以绝后患,程今陌顺势应道:“那就谢过这位阿婆了。”

    “小娘子客气了。”

    程今陌看了眼还有些生气的阿夏,起身随着凤末而去。

    待入了厢内,凤末拿来崭新的鞋袜与程今陌道:“程娘子鞋袜都是新的,只不知是否合脚。”

    “虽是稍稍大了些,但无妨。”应话的人接过鞋袜,阻了婢子服侍,自行坐在榻边换下。

    阿夏则如武侯般立在程今陌一侧,生怕自家小娘子再遭遇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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