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颜挂了电话,下一秒,就看见江淑敏女士不知道从哪翻箱倒柜地拖来了一床蚕丝被。

    她把被子放下,又猛地拍了下手掌,“对了,还有,我今天下班后去给你买了新的三件套,刚洗,你明天记得提醒我收一下给你带过去。”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

    向颜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看着江淑敏女士进来了又出去,拿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哭笑不得,总感觉江淑敏女士想把这个家里有的都让她带上。

    她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江淑敏女士,又看看满地甜蜜的负担。

    等向颜真的拉着行李箱走出幸福社区的那天,她一回头就看见江淑敏女士还站在原地,站在一棵榕树下面望着她。

    她鼻子一酸,突然想到,等她这么一走,家里就只剩下江淑敏女士一个人。

    早中晚房子都空荡荡的,只有江淑敏女士自己的声音,她该多寂寞呀。

    想到这,向颜很失落、很难过。

    她转身往回跑,猛地扎进了江淑敏女士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

    江淑敏女士显然懵了一瞬,但很快也伸出手回抱住了向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她。

    “好了,快走吧,别赶不上车了。”

    江淑敏女士说完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向颜才很不舍地放开了她。

    她走了,这次没再回头。

    江淑敏女士翘着脑袋,直到完全看不到向颜为止,才心甘情愿地回去。

    走到门口,她摸了摸上衣口袋,没成想,钥匙没摸着,倒先摸出一个红包。

    这个红包她再清楚不过,因为向颜死活不要她的生活费,所以前两天她刚往里面塞了两千块,偷偷放进了向颜某件外套口袋里,怕被她发现,还特地选了件长袖的衣服。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两人都选了一样的方式,把红包给到对方身上。

    江淑敏女士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

    九月十号这一天,在接受了a大里里外外热情洋溢的欢迎后,向颜也算是正式的成为了a大的一份子。

    向颜给父亲的手机号码发了一条彩信。

    她知道,父亲永远也无法回复她,可她还是不想父亲错过她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北城对向颜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她适应的也还算快。

    宿舍是四人寝,几人原本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关系,偶尔还透露着尴尬气息。

    却在某个很平常的一天,因为一只虫子而迅速破冰。

    向颜从小到大这样的虫子见多了,自然也不怕了,所以她淡定自若地用拖鞋把那只虫子拍死,并一气呵成地用纸巾包裹好冲进下水道。

    等她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发现宿舍几个人都向她投以钦佩的目光。

    时语原本见到虫子跳得最高,这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一把抱住了向颜,颇有几分要认她当再生父母的意思。

    几人的话匣子迅速打开,她们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从她们最害怕当地的什么,到最喜欢当地的什么,天南地北,无话不可说。

    几人拉了椅子围坐在一起。

    时语碰了碰向颜的胳膊,八卦地“哎”了一声。

    “今天和你从图书馆一起出来的是谁啊?”

    “长得还挺帅的,男朋友?”

    其他两人钟奕思和靳夏闻言,也都向向颜投以好奇的目光。

    向颜长得漂亮,从军训开始就是表白墙的常驻嘉宾,她在军训队列里站第一排第六个,被捞得多了,后来,他们老是用二营法学1班一排左六来代指向颜。

    靳夏打趣道:“现在开学才多久啊,你不会高中早恋吧?”

    “马上从实招来!”

    向颜忍不住头顶黑线,她只不过是碰巧从图书馆出来遇见了陈际州而已。

    她言简意赅:“高中同学,没约好,正巧遇见”,然后就此打住,不再继续参与这个话题。

    此后,不管她们如何旁敲侧击,向颜的答案都未变过。

    *

    十月,校道两边的树上,叶子染上点黄色,有了秋天的端倪。

    在北城上学刚入秋的那个月,向颜留了三次鼻血。

    在留第三次鼻血的那天,她忍不住发了一条朋友圈——

    配文:北城空气的干燥程度比我想象中要大一些。

    然后是一个心碎的表情包。

    没曾想,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一个加湿器。

    宿舍几人围着那台加湿器左看右看,其中,时语手抚着下巴,铮铮有词道:“你朋友圈有人暗恋你吧?”

    向颜:“……”

    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她微耸了下肩,摇了摇头。

    这件事很快不了了之。

    后来,在11月20日,向颜生日这天,她收到了一个来自南城的包裹。

    但没有寄件人姓名和电话。

    礼盒很精致,看得出来送礼人精挑细选过,里面放着一瓶香水,品牌是一串英文,向颜不认识。

    时语帮她上某橙色购物软件视图搜索了一番,搜到之后,她是这么跟向颜说的。

    “这上面的价格是可以让我随时突发恶疾的程度。”

    时语看完后,又把手机屏幕对准向颜,让她看上面的信息,“这是这个品牌这个季度新出的香水,现在买得等三个月预售期呢!”

    向颜看着屏幕,却被页面上标注的“及时雨”三个字吸引了目光。

    及时雨——这个香水的名字。

    里面还有一个手工制作的陶艺品,是一只白猫的形象,尾巴染着渐变的粉色,它被埋在角落里,向颜差点就忽视了。

    她拾起里面的贺卡看了看,卡片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赫然写着——

    向颜,十八岁生日快乐!

    她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没有对得上名字的人。

    可看着被她摆在桌面上那只小巧精致的“猫”时,她心底却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

    自开学以来,一中一月一次的月考中,裴洛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且在年级的名次也在不断地上升。

    从名不见经传到年级前300,再到前一百,还有最近的前20。一时之间,裴洛的大名在年级间传了个彻底。

    之后便经常有人借着课间围在教室外面想看裴洛长什么样,其实以前也有,但最近越来越多了而已。

    一开始那些人只是看,后来发展到往他课桌兜里塞礼物,还有在走廊拦下他,索要联系方式。

    对于这些,裴洛都表现得客气、冷淡、疏离。

    周四的大课间,蒋飞又一次心软,接下了不知道哪个班级的女生的信件和礼物转接给裴洛。

    裴洛正专心致志地写题,他也没敢打扰,他准备像以往一样,往他书桌上一放,便完成了他的任务。

    他这么想着,也正准备执行,就听见一声低喝,“蒋飞。”

    蒋飞提着礼物袋的手悬置在了空中。

    裴洛头也没抬,笔杆子也在不断地动着,压低了声音,“你要收可以,别往我这收。”

    “否则,别怪我丢了之后再去和人说我没收到,看你怎么解释?”

    蒋飞:“……”

    他把礼物收回怀里,坐下后愤愤地看了裴洛一眼,“你敢我就把你联系方式挂表白墙。”

    裴洛没理他,这招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蒋飞自觉没趣,只得把礼物先放进自己的课桌兜里,放学后再找人还了。

    他敲了敲裴洛的课桌,“诶”了下。

    “邵明杰问我付乐嫣生日,我们都送些什么?”

    裴洛听了却只是觉得奇怪,“问我干嘛?我为什么要送她生日礼物?”

    蒋飞:“邵明杰说他看见你前段时间在给她写生日贺卡啊?”

    “你还说不打算给她送生日礼物?”

    邵明杰?裴洛拧眉回忆了下,难怪他前天打球看见他口袋里掉出来的那张贺卡后神情都不太对。

    裴洛颇为无语地冷“哼”了一声,“他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落款啊,to阿yan。”

    “y、a、n,yan,嫣。”

    “看不出来,裴洛你还挺纯情啊?”

    蒋飞说着,还激动地拍了拍裴洛的肩膀。

    裴洛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拖腔带调地吐出一个“滚”字。

    “我压根不知道她生日,也没打算知道。”

    “那你给谁写的?还是不是兄弟了,你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

    “想知道?”裴洛挑了下眉梢,手指勾了勾,“叫声爸爸来听听?”

    蒋飞狐疑地看了裴洛一眼,最终在好奇心短暂战胜羞耻心的驱使下,他急促地发了两声“爸”、“爸”。

    随后他满脸期待地看向裴洛,还冲裴洛扬了下头,彷佛在说:“我说完了,到你了。”

    但裴洛却只是笑,气定神闲地转着笔杆,“蒋飞,那今天为父我就教你一个道理——”

    “做人啊别太天真。”他郑重地拍了拍蒋飞的肩膀。

    “我不要听这个,快说你贺卡给谁写的——”

    蒋飞原本还在追问一开始的问题,后知后觉,他被裴洛耍了,“靠。”

    “以后你求着告诉我,我也不想听。”

    他气急败坏,扔下这句话后,朝裴洛竖了两个中指扬长而去。

    *

    傍晚放了学,邵明杰值日倒完垃圾后准备回班,他刚从走廊那边拐上来,就看见裴洛懒怠地倚靠在他们班后门前的栏杆上。

    见他来了,裴洛调整了站姿站直了些,样子显然就是在等他。

    果不其然,他一走过去,就听见裴洛说。

    “我们聊聊?”

    “聊!”

    邵明杰想了没想就直接答应了。

    金乌西沉,大地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

    裴洛和邵明杰坐在操场边的木椅上,身后的篮球场不断传来时轻时重的“咚咚”声。

    裴洛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贺卡,夹在指缝里直截了当地递给身旁的邵明杰。

    “落款的地方,再看看。”

    “落款?”

    邵明杰接过,对着落款的地方,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卡片的落款处的确写着“to 阿yan”没错,但被“yan”这个字覆盖着有一个很浅的汉字“颜”的痕迹。

    也就是说,裴洛其实想写的是“to 阿颜”,但不知道为什么把“颜”擦掉改成了“yan”。

    他怔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听见裴洛说。

    “我不喜欢付乐嫣。”

    “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以后你也不用再暗搓搓地试探我对付乐嫣是什么态度了。”

    坦荡、大方,毫不遮掩的。

    邵明杰垂下头忽地笑了下,他不知道自己最近在发什么癫,因为谁都知道付乐嫣喜欢裴洛,所以他不想承认自己喜欢付乐嫣。

    他甚至都不敢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付乐嫣,又要假装不在意,却又老是暗中试探裴洛。

    现在被挑明了,他心底反而轻松了不少。

    “抱歉。”

    他向裴洛道歉,为自己的自作聪明。

    “我认识吗?”

    “什么?”裴洛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邵明杰把贺卡还给裴洛。

    裴洛接过,“认识吧,又不认识。”

    他又想到学校里那个金榜题名榜上向颜的照片。

    “但是,只要她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就会知道她是谁。”

    邵明杰:“说得这么神秘,怎么不让我们见见?”

    “因为——”裴洛顿了下。

    他头低了下去,双手垂于两腿间,眼神落在贺卡上,眸光深沉,不知道透过卡片在想着什么。

    “我现在也见不到她。”

    我比谁都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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