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开路,带着越野车七拐八绕,驶入一个立着国旗的院子。

    车刚一停下,一群初一的小朋友就立刻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叫“山月姐姐”,七嘴八舌地跟她说话,“今天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三名”,“我奶奶今天去挖土豆捡到一个灵芝,姐姐送你”,“姐姐我家狗下崽了,待会去不去我家看”。

    年纪大点的不好意思,眼睛紧紧黏在关山月和周舟身上,但只是不远不近地站在外圈,咧着嘴笑。

    整个院子其乐融融,除了有几个低年级的小孩好奇地看了看邵子濯以外,并没有人搭理邵子濯这一行不速之客。

    邵子濯置身热闹之外,倚着车立在原地,望向人群中心的女人。

    她穿个碎花衬衫,编着辫子,黑裤子裤脚随意挽起,悠悠地悬着,这打扮一晃眼看过去,像是村里的老奶奶。天气炎热,关山月脸上淡淡泛红,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眉眼弯弯的,对着谁都笑。

    扑面而来的生机与活力。

    他皱着眉,又回忆起初见关山月时她的样子——安静脆弱,随时随地都能落泪,像只易碎的青瓷。

    邵子濯心头浮现出元望舒模糊的影子。

    长相相似,气质全然不一。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她们像呢?

    邵子濯突然有些烦闷,这样满心满眼暗恋他多年的女孩子,就这么轻易地允诺了成为替身?还是说连那些所谓的暗恋也是那位小妈提前给她编纂出的谎话?

    关山月余光瞥到一旁神色讳莫如深的邵子濯,清清嗓子,大声说:“其实这些给你们买的东西都是那边那个帅哥哥出的钱,大家也去谢谢他好不好呀!”

    一群小朋友齐齐转头,刚才对着关山月的星星眼,终于匀出一半给邵子濯。

    青春期的小朋友们跟好友们怯怯私语起来。

    “这个哥哥好帅啊,都可以去当明星了!”

    “他跟那个谁比,那个谁都比不过他。”

    小姐妹揶揄地笑:“哪个谁啊,哟哟哟。”

    “这哥哥人真好!”

    “他跟山月姐姐好配啊,他来这是不是喜欢山月姐姐,来找她啊?”

    “说什么呢,就不能是好朋友啊,一男一女就非得相互喜欢啊,周老师教的你都学哪里去了,迂腐迂腐!”

    虽然议论纷纷,但邵子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小朋友们踌躇着不敢上前。

    关山月越过人群,直直走来邵子濯面前,眼中的笑意溢了出来:“谢谢你。”

    小朋友们被她带动着,平日里几个胆大地凑了上来,剩下的也都有了勇气,齐齐都朝着邵子濯涌来,跟他说谢谢。

    关山月在这感谢声中缓缓仰起头,看到邵子濯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不会是生气了吧?关山月本妄图以邵子濯的表情作为下一步行动依据,但现在答案里写着巨大的“略”。

    遇事不决先滑跪。她张张嘴,先跟他道歉:“对不起,花了你那么多钱。”

    这点钱也值得抱歉,去一趟商场都不一定够?邵子濯喉结微动:“卡给你,就是给你花的。”

    看看,看看!什么叫霸总,什么叫有钱人!

    关山月心里最后一点点心虚全部散尽,得寸进尺地笑:“那我以后想继续资助他们!”她小小声地补了一句,“刷你的卡。”

    邵子濯“嗯”了一声,眼神迅速扫过这个残破的学校,裸露的红砖构成墙体,内里粉刷成一半白一半绿,白色那部分泛出浅淡的黄,绿色的墙皮大片剥落。

    很老旧的一所学校,邵子濯给这所学校下了定义:“你有想过重新修建校舍吗?”

    关山月猛然抬头:“可以吗?”

    “可以。”

    她刚才听见什么了!!!还没开始劝,就答应要修校舍了吗?她太过惊喜,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她又问一遍:“你是说,帮他们重新修个学校的意思吗?”

    邵子濯轻笑,点点头。刘特助立刻上前跟已经呆住的周舟要了联系方式:“后续的事宜由我跟你对接。”

    关山月呆在原地,酸涩涌上心头,几乎要将泪意逼了出来。

    在曾经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她踽踽独行,没有任何人伸出手拉她一把,可现在,似乎有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为那段艰难的岁月蒙上一层暖光。

    人群默了默,突然爆发出极大的欢呼声,山呼的谢谢朝他们两人涌来。邵子濯呆了呆,旋即露出机械而标准的微笑,关山月一瞥,擦了擦眼泪,嘴角弯出弧度。

    人群中被推出一个小男孩,手里攥着一根半指宽的红布条,他脸红红的,羞涩地把红布条递给邵子濯:“大哥哥,这是我们镇上最灵的寺庙里求来的祈福红绸,你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写在这个红绸上,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愿望实现的!”

    邵子濯楞了楞,弯下腰,认真地把红绸从小男孩手中接过,笑着说:“谢谢。”

    看似不近人情的大哥哥笑起来比不笑还帅,小男孩的脸更红了,其余的孩子七嘴八舌地他指路:“寺庙不远,就在我们学校背后,哥哥你现在就可以去挂。”

    关山月跟着邵子濯来到镇上这个香火最旺的寺庙时,还略微有点恍惚。接受了小朋友给的礼物还一切照做,邵子濯是这样一个温柔听话的人吗?难道是我错怪他了。

    邵子濯走到挂满红绸的银杏树下,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笔,他转过头问正在对着庙里菩萨虔诚鞠躬的关山月:“你有什么愿望?”

    关山月以为邵子濯这样的富豪实在没有烦恼,也没有亟待实现的愿望,要借鉴下自己的,她想了想,说:“想发大财,想过上好日子,想靠自己的能力,让在乎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邵子濯点点头,提笔落字。

    关山月凑过去,刚好最后一个字写完。她好奇地念出声:“发大财,过上好日子,靠自己的能力,让在乎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这?这不是我的愿望吗?关山月怔怔抬头:“这是我的愿望。”

    “嗯。”

    “那你的呢?”

    邵子濯把笔盖上,顺着靠在树上的梯子拾级而上,将红绸挂在树尖,风声半天没传来他的回答。

    历经许多年岁的银杏树树干粗壮,正值夏日,叶子尚未变黄,绿荫如盖,荫蔽着树干上挂满的红绸。一阵风吹过,寺院檐下的铜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红绸随风而动。

    那个写上她愿望的红绸高高地飘在空中,关山月的视线随着它摇曳。

    树杈旁的梯子上还立着个人,同她看向一样的方向,神色柔和。

    穿堂风越过红绸,越过风铃,自关山月心头呼啸而过,她好似隐约窥见了邵子濯冷漠高傲外表下的另一面。

    他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呢?又有什么难以诉诸于口的秘密?关山月突然有些好奇。

    邵子濯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所有的思绪戛然而止,关山月回神,迅速移开目光看向寺院檐下,仿佛在看风景,但心里一阵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不要被小恩小惠诱惑!不要对着美色就忘了正事!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少探究他的心理啊啊啊,这是虐文,作为被虐心虐身的女主角现在心疼他还不如心疼下以后的自己!

    电话屏幕上跳动的接听跟拒接上,赫然是两个大字“奶奶”。邵子濯长吸一口气,爬下梯子,走到一边接起电话:“奶奶,怎么了?”

    对方声音里都是小心翼翼但难以掩饰的喜悦:“子濯,最近能不能回家来一趟啊?奶奶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梅菜扣肉!”

    “奶奶,我最近······”

    对面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迅速接上,语气都带了点卑微:“听婉婉说了,你最近忙,奶奶知道。集团那帮老头子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但是你也不能不回家啊,你爷爷总念叨你。”

    “而且啊,不知道你记不记得,原来住我们隔壁的那个小姑娘?她从香城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你们好久没见了,要不要见一面啊?”

    邵子濯面色不善:“我不记得这个人。”

    对面顿了顿,窸窸窣窣的,好似是麦克风被蒙上了,只隐约听得见几声讨论声。而后迅速地被放开,奶奶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记得也没事,见一面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邵子濯无奈:“奶奶,我现在没有相亲的打算。”

    奶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望舒现在在国外发展得好好的,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是个定数,奶奶知道你那么多年心里都有她,但是你们两个分开也那么久了,往事不重来,也该重新找一个啦。”

    听筒两边都安静下来,对面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双方缄默了半天,对面试探地说:“万一有更合适的人出现呢?”

    更合适的人?邵子濯的目光缓缓落在装模作样观察银杏树的关山月身上,嘴角缓缓勾起:“好呀奶奶,我后天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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