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高悬,星云朗朗,天高气爽,偶有流虫飞过,被夜行侠立刻捕捉充饥。

    夜漏一声一声滴落,在静谧的夜间尤显清晰,声声滴落到燕奚心上。

    “你怎么不讲……”燕奚紧张地扣住床铺,想要借此转移注意力。

    今夜的韩蕲,有些不一样。

    以往他们睡一起便是睡了,中间还有“鸿沟”,并不像今日这般……他将自己抱得那样紧,甚至有种想将自己融进他骨血里的感觉。

    如果,忽略自己腿处的异样的话。

    她浏览小说众多,自然也从其中读到过一些东西。

    里衣那样单薄,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阵滚烫。

    燕奚一点也不敢动,真怕触动了他哪根神经。

    自圣旨颁来,她同韩蕲的相处便是教习和拌嘴,他百般谦让她,言语上附和她,以至于让她有些忘了,他年长她七岁,是一位成熟的男人,有着正常的生理需求。

    “好。”

    似是做出很痛苦的挣扎,过了好久,韩蕲才哑着声音回应她。

    如今,燕奚更是不敢动。

    韩蕲情难自禁地去抚了一下燕奚的发丝,抬手的举动把她吓坏了,连忙拉了被子将头盖住,腿蜷得更弯,借此稍稍远离了他。

    这整个举动,明显触动了韩蕲。他眸色一暗,将燕奚整个又捞了回来,紧紧地抱了一下将头深埋至颈窝处的她:“我出去片刻。”

    他走后,秋风顺着掀起的锦被,送来一股凉意,燕奚径直打了个喷嚏。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韩蕲方才动作所图,脸上浮起红晕,一时很是懊恼。

    她让他,伤心了?

    以后抱就抱吧,自己又损失不了什么,而且还暖和。

    她如是想。

    少顷,韩蕲从外归来,带了一身凉意。

    燕奚不顾这身凉意,在他进入寝被时,当即上前抱住了他,“对不起,我方才确实害怕……夜间风凉,我给你暖一暖……”

    韩蕲由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一手勾着她的发丝,想起午后的事,神色一沉,原本想顺势而做的动作突然停住,只将她搂在自己的臂弯里,贴着自己的胸膛——

    那里有一颗,鲜活的、重新为一人跳动的心。

    “慧敏长公主和韩荀的故事很简单。”

    那是一个同他与她相遇时一般的好时节。那日刚好是惊蛰,桃华始见颜,黄鹂鸣翠柳。

    他们便相遇在,繁华一眼望不到头的盛京,在京郊的三里桃园里,共看了一场春花雨。

    那是日日殚精竭虑、为朝廷耗尽心力的长公主,难得的小憩日。

    那是进京赴考的世家子弟,有心去驻足观赏的娇艳景。

    便是这样巧合,林花落了春红,暖风吹来漫天纠缠的温柔,人面桃花此地相映红。

    按照平帝的话来说,赏罚果断、雷霆手段的长公主,集权利于一身,凌驾于万人之上,怎么可能因为这一场春花雨,看上那背着行囊、目光呆木的书生。

    这仅是平帝的话而已。

    生于世家的他,见过烟柳画桥,见过流水人家,见过江南的繁华鼎盛,也见过黎民百姓的柴米酱茶。

    这样的他,又怎可能是一位只知埋头苦读、神色呆怔的愣书生。

    看过天下的他,心怀苍生的他,有一颗温柔而坚韧的心的他,与为国为民、放下己身的长公主,灵魂契合了。

    谁也不知那日在桃林,二人发生过何事。总之,他们结识了。

    韩荀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年少爱游历,将南方的好景处踏了个遍,见过所有江海湖色,绿山深林。

    而如今,他依是为了看天下风景,提前一年入京落脚,途中遍览沿途风光,看过巍巍山脉,泱泱秀水。

    这些所有的好景色,都是久居深宫的长公主,无法遍足之地。对于一个身负重担、踽踽独行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

    她羡慕,她向往,她想听他一一道来其中看过的故事。

    她掌权重,便避着锋芒同他书信来往,看他讲自己一日所历,讲以前曾见过的苍山央水。

    她倚门笑着的时候多了,偶尔会望着院中的桃花树发呆,嘴角微微上翘。

    这些蛛丝马迹,被时刻关切阿姐的幼弟,精确地捕捉住了,寻到了源头。

    经他提点教育,长公主最后嘱咐了他一声好好备考,便同他断了书信。

    或许是情之一字,韩荀在最后的日子里,比平日更刻苦,终于在殿试之时,再度见到魂牵梦绕之人。

    那时他始知,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扶持幼弟、垂帘听政多年,集天下权柄,是上天下地,最华贵之人,是他触不到的顶峰。

    那日殿试,他答得很完美。不知是否是避嫌,她的目光并未过多地落到她身上,反而多次赞许他身侧的权贵之子。

    他能从身侧的权贵之子的目光中,感受到对她的倾慕。

    他的眸色一暗,第一次遗憾,自己生在江南,没见过她无虑欢乐的幼年,没见过她正值年少的好花色,没见过她多少夜中的兀自崩溃,只看到如今这个,已修炼至千针不入、运权熟稔的长公主殿下。

    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要同人联姻,也定是该选权贵之子罢。

    他除却一身才华,什么也没有。

    可入夜,她便派人送来了亲笔书信,信中言辞切切,同他解释今日所为,字里行间,全是对他的夸耀。

    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将那微茫的希望藏在心间。

    直到他状元新任,头衔加身,于觐见时,他才敢立于她面前,郑重瞧着她,声声陈情,将这一年多拘在心中的绪念,通通倾诉而出。

    那时她的目光他永远记得。她了然似的瞧着他,眉眼弯弯,竟不顾身为长公主的端庄仪态,捂着胸口不停地笑,直到笑出了眼泪。

    这笑声让他窘迫,甚至通红了脸,直至耳根脖颈。

    他极为难为情,不顾红透的脸,硬着脖颈言说,“臣字字真心,请殿下莫要取笑臣。”

    听他这般说,她反而大笑不止,好些时候才停了下来,步步朝他靠近,仅留了半步之遥。

    他紧张地低着头,等待发落,面前却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脸。

    那时她说的话,他日后多年仍记得,字字奉为真言。

    “傻子。”她的声音中还含着笑声,“只几月没来往,就读书读傻了?我可是长公主,我若不愿意,怎会同你往来书信这么多月。”

    “韩荀,我很高兴遇见你。恭喜你,成了我的入幕宾。”

    下一刻,她凑近,于他唇上落下一吻。那蜻蜓点水般的吻,激起了身前人内心的狂喜,旋即被深深地回应。

    于是,公主让权,状元新娶,一切事情水到渠成。

    大婚当日,韩荀将父母亲妹,从江南之地请了过来,完成了尚公主的一切仪式,父母归乡,留小妹陪她们二人居于公主府。

    婚后一切生活很是美妙。

    韩荀爱爬山涉水赏景,体力自然不差,初婚那段时日,顾瑢日日睡至日上三竿。

    这是她自背负一切以来,难得的松闲。而如今卸了重任的她,日后也会如此。那段时间,她终日笑着,见谁都笑,让人险些忘了,她曾是杀伐果断的长公主。

    日子一直顺顺遂遂至她怀孕之时。

    “那时小姨织锦,父亲念书,而母亲只需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轻轻抚摸着肚子中的我,看着院中的恬淡闲雅和花开花落。

    这些日子,自我出生以来,父亲如数家珍地反复同我讲,而母亲则捏着一把团扇,挡着嘴在一旁笑,再轻轻打他一下,笑骂他不争气。

    这时父亲便会回应道,没遇见她之前,他想山想水,从未想过红袖添香之事,可遇见她之后,他心中宏图便只这般大。”

    多么幸福。

    如果,那人不来阻挡的话。

    思至及,韩蕲神色一暗。

    燕奚在一旁啧叹了一声,“真是神仙眷侣!”

    燕奚稍稍抬头看了韩蕲一眼:他们二人如此幸福,又无疾病缠身和不良嗜好,怎会双双早早殒命,只留幼子于世。

    “当时京都,谁人不觉。”韩蕲道。

    “韩荀,亡于我七岁冬。顾瑢,亡于我九岁冬。”

    他语气淡然,好似在讲述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燕奚知道,这是他心中最大的哀恸,是他闭眼闭心、冷然立世,一切举止做法的来源。

    一连两年,连受重创。

    大概那时,他才知道,玉会碎,镜会破,雪会埋盖一切,花会碾进污泥。而人,冷了便也不会再回来了。

    燕奚朝他又凑近了些,用手抚了抚他的面容,额头轻轻贴着他的脸,“云会散,花会落,草木会凋零,万物的生命都在周而复始,别离是必不可少的。

    至少,他们曾拥有九年愉快时光不是吗?长公主殿下离开时,合目那一瞬间,走马观花的人生经历,定也停在最美好的一瞬吧。”

    韩蕲捏住燕奚伸过来的手,熟稔地揉捏着她的手心。

    他侧着头望向她,只能趁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她昏暗的头顶。

    沉寂在心口许久的话,依旧没有说出来。

    你也是,会离开的吗?

    就如落雁池旁,你的言语。

    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远比间接听闻更震撼和难以接受。

    他倏然抱紧了她。

    你为何,到如今,都不能接受我。

    同孙策泱成亲你是自愿的,那同我……你什么时候,对我,也能变为自愿,而不是如今这,掺杂着利用、计较、交易甚至怜爱与同情的抚慰。

    燕奚,我平生最恨有三,你不记得了吗……你怎么还想做弃我之事。

    我已经在乎了,已经,不想让你离开了。

    [报告主人,检测到角色韩蕲对主人的好感度上浮1%。]

    燕奚一顿,这便抬头,想顺着月光看清此时他脸上的神色。

    随即,她眉心落下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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