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还没有送到,人先进来了。

    燕奚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覆到自己脸上,身子一僵,忙同小绿告了别,睁开了眼。

    入目果真是韩蕲的脸。

    她心里寻思着,这消息传的是真快。

    还是顺着他的手坐起了身。

    思绪巡回到梦里,燕奚还是有些尴尬,加之她之前拙劣的计谋和谎言,她瞧着他竟是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她有些不安地瞧着他,谁知他竟然望着她愣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平常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不自然,而后道,“醒了便好。”

    燕奚有些迷惑,他这反应和之前质问自己的模样半分不一。

    她心虚地望向他,试探问道:“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获救的吗?”

    他这才似想起什么般,仔细寻索一番,微微蹙了蹙眉,神色空了一瞬,才如拨开迷雾般道,“我们被刺客围攻,体力不支而倒,幸而之若及时赶到。你且莫再忧虑,万事有我。”

    燕奚心下一惊,知此刻该敛着心思,也谨慎一回,旋即用笑容掩饰方才的不自然,“好,我从来都是信你的。”

    这句话对韩蕲来说似乎很受用,他脸上的神色已不再如来时那般清淡,嘴角微微上翘,露了不少暖色。

    燕奚观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恰于此时,祁兰端了厨房做的粥过来,韩蕲顺手接过,来喂她。

    她也不躲,心安理得地接受着。

    祁兰见状,忙识趣退下。

    空气一时安静不少,思绪在心里来回绕。如此想着,燕奚更为郁闷,喝粥时也蔫蔫的。

    韩蕲见此没想太多,只当是她久睡消耗太大,精神不好,缓一日变好了,好说歹说哄着她吃了一碗,这才放心地离去。

    停了这么多日,灵华需要他,他也该秋后算账了。

    人是走了,不过他将毕之若留在府里,嘱咐多照顾燕奚。

    燕奚的心定了下来。

    她能明确知道一件事,韩蕲在刺杀之后的记忆被系统篡改和删除了。

    这也挺好。

    不用她费口舌,他亦想不起来以前的经历。

    她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欢喜。可欢喜之余,心中又空落落的。

    不可否认,梦里见到的一切,确实影响了她,从各个方面。

    黄昏暮日,银杏凋零 ,自午后坐于庭,她的神思都不在这里。

    祁兰以为是刺杀加久睡实在是刺激到了她,为她轻轻盖上披帛,立于一角默默守着她。

    到了暮阳落于庭,金灿灿的光将叶子衬得愈发金黄,燕奚才静静开口,“祁兰,给我收拾收拾,我想回燕府看看,向父亲母亲报个平安。”

    祁兰轻声应下,这便为她收拾。

    她没有选择坐摄政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回府,而是静悄悄的,就带着祁兰静静行在街上。

    这个时候,街上仍人潮如织。忙忙碌碌的人带着一身的惫累,高高兴兴地回家去。

    燕奚瞧着他们,冷不防地,一只手习惯地伸到她身前,给她送了一份热乎乎的栗子。

    燕奚顺着这只手望过去,看见了芙蓉桃花面的少年。

    他笑得随意,“这么巧,刚出来溜街便碰见奚妹妹了。听说你病了好些日,这新出炉的栗子便让给你了,快些趁热吃。”

    听他这般说,她下意识地朝他身后望了一下,确定无人,脸上才绽出今日第一个笑,“多谢策泱哥哥。”

    这动作落到孙策泱眼里,引得他眸色一暗,下一瞬,却顺势同她并肩,顺着她的方向,同她一起往前走。

    “奚妹妹要回府?”

    燕奚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孙策泱听着她的情绪很怪,识趣没有去问,“现下黄昏,秋冬日太阳落得早,你们两位姑娘走路上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罢。”

    燕奚情绪不太高,依然没有拒绝。

    黄昏道,落叶风,不知是孙策泱刻意为之,还是燕奚刻意延长回去的路,他们并肩了好久。

    燕奚想,孙策泱应该是唯一一个,原书同“燕奚”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吧。原本他们的生活本无交轨,是她硬凑上去,将他们二人拉到了一起。就算最后没有以心换心,他待她,仍如亲妹。

    她该高兴,有一个人,没有按照原著路线,与她相识。

    可是两个人的温度,依然抵挡不了这渐次吹来的寒风。

    因为她承认,她如今所想所念,都不在他身上。

    她笑着道:“风真冷。”

    她的情绪太突出,以至于孙策泱再不能忽略。

    路上他絮叨那么久她都无动于衷,如今见她终于肯主动开口说话,他也旋即笑着随道:“是有些。早知我今日出门,多带件披风了。”

    燕奚道:“无妨。风吹一吹,脑子更清醒。”

    “同韩蕲吵架了?”孙策泱顺势问道。

    “没有。”燕奚依然淡淡笑着,“是我大梦一场,突然想通一些事,无端生出一些近乡情怯的纷扰。”

    “近乡情怯”,这四个字用在此时委实突兀了些。

    是由什么引起,又是如何有此思绪。

    孙策泱心中冥冥感觉牵扯到一些更深的东西,但他不敢问。

    不占立场,没有身份。

    他只能说,“是太久不回家的原因吗?你病的这段时间,他们都很顾念你,只是碍于殿下,无法探看而已。你别担心。”

    燕奚模糊地“嗯”了一声,露出一丝苦笑,旋即被自己遮掩。

    府门巷子就在不远,燕奚却在离巷子几步之遥处,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策泱哥哥,多谢你相送,便送到这里罢。你我有旧,让府门小厮瞧见,又会传你的闲话了,对你不好。”

    他顿了一下,朱唇微动,到底没有将那些翻来覆去的话脱口而出,而是从胸口拿出那被暖了好久的红绳,递到燕奚眼前。

    “那些日子去寒山寺听佛求的,故而比你们回来晚了些……”

    说到此,他的声音微颤,不知是否在后悔那日,他没有早些离去。

    万花中流连,他该是有一张俐嘴,可如今,他解释的声音竟有些磕巴:“这是寒山寺以十二季花为主题的平安绳,我为每个人都求了。荣娇的是牡丹,听雪妹妹的是菊。我想着你最近穿衣带饰用梅颇多,你最近大概是爱梅的,便为你求了这梅花平安扣。”

    话到最后,他似又恢复他那戏谑调笑的模样,“我念佛诵经好不容易求的,可没有第二个了,妹妹便收下罢,错过今日可无明日了。”

    燕奚伸手接过,刻意错开他的手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梅花纹路精细,一侧还坠着一个小福字,以希辟邪去灾,平安富贵。

    燕奚无做他想,笑着收下,“多谢策泱哥哥,我会好好保管的。策泱哥哥快回去吧,饭点差不多到了,可不能让伯父伯母误会你又在外挑猫逗狗了。”

    孙策泱淡笑着,立马做挥手告别状,没走几步,他停了下来,转身回望,直至燕奚消失在巷子拐角处。

    果然,燕奚已经不看他了。

    姑娘的背影坚定决绝,没有任何有关于他的,放在心上的思绪。

    拿在手里没有吃一口的栗子;接受了只轻握于手,可能永远不会再进行下一步佩戴的红绳;消失的海棠,绽放的红梅,以及寒山寺那不敢问的姻缘签。

    同那么多姑娘打过交道的他怎么会不懂呢。

    只不过是,自欺欺人,想在碾过无数道车辙的厚土,寻到一块还能冒新芽的虚土。

    孙策泱自嘲一笑,从怀里掏出了那支海棠蝴蝶步摇,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小心将它放了回去。

    如他所言,天色很快就晦暗下来了。而燕奚就站在离家不过几十步的地方,迟迟没有动作。

    或许,在那一幕发生之前,她还有勇气回去。只是,如今,好像不用再去观摩试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便静静立在鲜少有人路过的巷口,等人来寻她。

    晚间的风确实更湿冷些,她一个不察,便侵入她的骨髓,闹得她打了个喷嚏。

    恰于此刻,身披氅衣的男子走到她跟前,解了身上的带子,将厚重的衣物裹到她身上。

    “不是回家吗?这么晚还站家门口做什么?”韩蕲道。

    约莫是听了她一天的事迹,知晓她今日情绪不高,同她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不少。

    韩蕲瞥了一眼此刻在祁兰手中拿着的栗子和红绳,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却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他能及时找到这里,燕奚知晓他也知晓她今日所做所遇,默契地没有多讲。

    但莫名的,听到他那一句话,一股没由来的情绪趋势着她靠近他,拉住他的双臂,努力踮起脚,轻吻上他的嘴角。

    不过瞬息,她便退去。

    是撒娇。

    毕之若见这情况,十分有眼力见地招手将祁兰喊走,同他一起站在停得远远的马车后,不看不闻不听。

    韩蕲见她好不容易主动朝自己靠近,意犹未尽,想回吻回去,被她往后一退给躲开了。

    他的脸上瞬息闪过一丝委屈,又霎时收住,立定夷然地望向她。

    “韩蕲,你会轻功的对吧?”她平静地问道。

    “会。”他梭巡着她的脸庞,想从其上获得一些答案。

    可是今日,她的神色平静安然,说的话冷静理智,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愈是这般,愈是让人心生忧患。

    怪他见她时粗心不察,让她难过了一整日。

    “想去房顶看月亮?”韩蕲思忖着问道。

    今日的月亮,也还挺圆的。

    燕奚抬头望向天幕。

    “不是。”她说,“同我做一回梁上君子,看看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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