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陆凌便恢复了原先模样,完全看不出昨日那般疯狂模样。

    沈忘忧想起昨日之事,还有些后怕。昨日陆凌躺在床上,他便坐在床边,怔怔地瞧着她。

    他怕她做傻事。

    两个人一坐一躺,各怀心事,俱是一夜未眠。

    “我不回乐平村了,你自己回去罢。”陆凌神色暗淡,眼底是一片鸦青,说出的话也无任何起伏。

    “阿凌,你不回去能去哪?”沈忘忧一脸哀愁,眉头紧锁。

    陆凌顿住,是啊,她能去哪,世界之大,却好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少时,她以为她会永远的快乐、天真,无忧无虑的安稳一生。

    她曾幻想过自己和沈忘忧的婚后生活,沈忘忧主外,她主内。若是想家了,她便和沈忘忧回陆府,吃上一顿,和父母聊聊天,一家人其乐融融。

    吃完饭,她和沈忘忧便散步回家,不用点灯照明,月光自会为他们照亮眼前的路。

    或许她还会和沈忘忧生儿育女,生出来的孩子乖巧懂事,天天叫着父亲母亲。

    可是一夕之间,这些都没有了,父亲母亲接连惨死,就连形同亲姐妹的两个丫鬟都没了。

    如果让人知道自己还没死,那那些人便又将回来抓捕自己。

    不。

    或许是直接追杀。

    陆凌顿住身子,思索着自己可以往何处去,似乎,好像也只有乐平村最安全。

    可乐平村与外界联系不深,很多事情很难查到,她若是要为父亲申冤,自然不能待在那里。

    陆凌正想着,手被沈忘忧牵起。

    “阿凌,我知你心事,可现下没线索,你又要如何查探,况且……”

    沈忘忧欲言又止。

    陆凌抬头看像沈忘忧,她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况且什么?”见沈忘忧迟迟不说,陆凌便问。

    “况且你我现在身无分文,连外出的钱财都是赵大娘借给我们的,要去申冤,这些钱不够。”

    陆凌突然想起以前她曾在大理寺门口看到一乞丐在击鼓鸣冤,陆凌以为会有衙役带那乞丐进去,问其诉求。

    可那乞丐竟被里头的人叫住,问他可有钱,一个乞丐自是没钱,那衙役便驱赶道:“没钱来申什么冤?大人事物繁忙,没空理你这乞丐,滚滚滚。”

    后来她去问父亲,“为何没钱就不能申冤?”

    那时陆行还是朝中不起眼的小官,他轻轻地抚摸着陆凌的头,说:“这是大梁不成文的规矩,要击鼓鸣冤,必须要给里面的大人送钱,没钱人家不会理你。”

    而那钱并不是只给里面的官员,还要给那些衙役,整个算下来也要有万两黄金。

    可去申冤的人几乎都是被贬或是被抄家的官员,这些人家中已无钱财,又怎能支撑得起这万两黄金。

    这也使得大梁有许多的冤假错案。

    可陆凌一介女子,不知要怎么才能凑出这万两黄金。

    她忽有一计,只是不知可否实现。

    陆凌忽而抬头,将沈忘忧吓了一跳。

    “我有法子,只是不知道能否实现。”

    *

    两人走到集市上,沈忘忧双手抱着几匹布,幽幽地跟在陆凌身后。

    沈忘忧不明白陆凌为何要买这么多,虽说赵大娘给的钱还够,但是总觉得这样大手大脚不太好。

    可他见陆凌难得这般自信,他又觉得可以了。

    两人就这样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告示旁,陆凌顿住身子,瞧着那张画像,眸色暗了又暗,双手紧紧握成拳。

    微风拂过,将陆凌头上斗笠的帷布轻轻吹开,露出陆凌一双凌厉的眼睛,没人知道她现在是何滋味。

    最后陆凌卸了力气,轻声呼了口气,脸色也恢复过来,完全不见刚刚的样子。

    “走吧。”

    沈忘忧点点头,跟在身后。

    忽的,一双漆黑的手握住了陆凌的脚,不只是漆黑,若是细看,还能发现上面有些许血渍。

    陆凌被人握住脚腕,动弹不得,她原是想要使用自己的武功,将这人踢开。可是还未行动,底下悠悠传来一个声音:

    “施舍点罢,贵人。”

    陆凌低头看向那人,是个乞丐,脸上脏得不成样子,看不清面庞。

    陆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南安寺门口的桃树下埋着一坛酒,若是想要,可以去那里。”

    沈忘忧原本看到那乞丐拉着陆凌的脚腕,不由来得恶心,他都还未握过陆凌的脚腕,怎叫个乞丐摸了去。

    心里想着,沈忘忧便想着一脚将那乞丐的手踢了去。

    可他听到陆凌的话,不由得一怔。

    南安寺?

    那不是在京城吗?怎么陆凌叫这乞丐去那里,还说那里埋了坛酒。

    还未多想,那乞丐竟已经跟着陆凌走远了。

    沈忘忧匆匆赶上去。

    落日将歇,床上铺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金,陆凌坐在床上,日光爬上了陆凌的衣裳,显得陆凌更加温柔。

    陆凌早已将唇角的胡子卸去,一张脸白白净净的。

    “你慢些吃,无人与你争食。”陆凌看着眼前人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开口道。

    正在吃东西的这位便是刚刚跟着陆凌回来的乞丐。

    褪下原先破烂的衣裳,换上一身青色衣裳,凌乱的头发被重新梳好,手上的黑色也被洗净,只有淡淡的红痕。

    男人样貌生得虽不算上乘,却也是眉清目秀。

    许是饿了许久,他连筷子都不用了,直接用手拿起一大块鸡腿。

    见陆凌盯着,他是有些不好意思,眼角上挑,说:“不好意思,小姐,我实在是饿坏了,若是冒犯了还请小姐多见谅。”

    陆凌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回到了陆府,因为已经许久没有人再喊她小姐了,更何况还是出自熟人之口。

    陆凌止住他的话,说:“无事,你怎会成这般模样,你不是早早的离开了吗?”

    陆凌说的正是陆行遣散府中众人那日,她记得那时眼前这人是最早走的那批。

    男人脸色一变,放下手中的鸡腿,堪堪将刚刚吃的东西咽下,才开口,

    “那日我原是不想离开的,可是我爹说我若活着,还能替陆家翻案,还能为陆家尽一份力,可我若是留在府内,那便只有一死,什么都做不成。”

    陆凌点点头,略显沉思,而后点头道:“管家这般说的不错。”

    “你怎会成现在这般模样?”

    那日遣散家中众人时,陆府将当月的月钱都给了他们,而且还每人多给了三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我原是想找大理寺的大人,查一下卷宗,就将那钱全搭进去了,不曾想那点银子全都打水漂了。”男人说着垂下头。

    “后来我听说小姐你被流放到蜀州,我就想着来蜀州找你,可身上没有多余钱财,我只好一路乞讨到这里。”

    男人脸上充满了悔恨与不甘。

    陆凌正要说什么,门就被人从外往内打开。

    “给。”沈忘忧将一个瓶子丢给男人。

    男人怔愣片刻,有些不知所措,要知道以前在陆府,他和沈忘忧可不是好相与的。

    见男人不接,沈忘忧又把瓶子拿起,酸溜溜地说:“哎呀,这可是我刚刚买的药,既然不要我自己留着。”

    陆凌见两人还如从前一般,莞尔一笑,随后开口,

    “忘忧,将药拿给江允罢。”

    沈忘忧撇撇嘴,瞪着江允,不乐意地将药放进了江允的手里。

    江允有些迟疑,而后才说:“多谢。”

    “小姐,我看到那城墙上抓捕的人是青黛,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陆凌先是一愣,之后又恢复神色,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与他说了个干净。

    江允一听,眼眶愈加红,哽咽道:“小姐,你、你是说山奈、青黛都……”

    他不想说出那个字。

    陆凌看着他,缓缓地点点头。

    沈忘忧在一旁轻轻的拍打着陆凌的背,安慰她,“会好的。”

    “那小姐下一步作何打算?”

    陆凌缓过神,说:“赚钱,查案,报仇。”

    短短的六个字看似简单,但谈何容易。

    “你可愿与我们一起?”陆凌问江允。

    江允一听,站起身随后单膝跪地,拱手道:“陆府对我恩重如山,江允唯小姐是从。”

    于是三个人带着几匹布,一起回到了乐平村。

    刚走进村口,赵大娘就走过来接人。

    来人言笑晏晏,“这几日去城里,玩得如何?”

    “托赵大娘的福,玩得不错。”沈忘忧开口道。

    不知怎么回事,赵大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只是尴尬道:“那便好,那便好。”

    随后回去的路上,赵大娘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赵大娘,这是我朋友,他如今无处可去,能否和我们一起寄宿在你家?”陆凌开口问道。

    赵大娘脸上又挂起了笑容,说:“既是阿凌姑娘的朋友,那自然是可以的。”

    陆凌向她道谢,没多久几人就回到了赵大娘家。

    江允被安排在陆凌住的房子的一楼,而她和沈忘忧照常住在一屋。

    *

    柴房内,一男子坐在椅子上,旁边摆放了一张桌子,茶水滚滚,正冒着气。

    男人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随后便品尝起来。

    女人神色匆匆,从外头走进来,低头弯腰道:“公子。”

    男人将茶放回去,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整个人隐没在阴影下。

    “事情办得如何了?”

    “禀公子,东西已经全部搬出去,现下埋在后山。”

    男人手中把玩着平安扣,漫不经心地开口,“另一件事呢?可查清楚了。”

    女人忽然跪下身子,惶恐道:“公子,此事太过复杂,还未查清楚。”

    “废物!”男人骂了一声,随后继续问,“江允呢?可查清楚他这几月都干了什么?”

    “查、查清楚了。”

    男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底下身子盯着女人,说:“宁桦,你要知道你是在为谁效命,别给我有其他心思。”

    女人一惊,抬头正对上男人那双狠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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