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萧瑟与无心趁夜色折返,于营寨中抓住一马贼逼问,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地牢。

    雷无桀激动坏了,“你们终于来了!”

    萧瑟闻见一股酒味,是天启城碉楼小筑的秋露白,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起的。

    孤心恕道,“来人谈吐不俗,守卫提走他时,虽有心隐藏,但举止间仍颇为尊敬,想来对方地位颇高。”

    雷无桀这个实心眼也回过味来,“他还扬言要做皇帝呢!”

    萧瑟心里已有猜测。

    无心不过是想借机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既然目的已然达到,也不多做逗留。

    只是让姑娘家也受了无妄之灾,道了声罪过。

    几人抢了寨中的马匹,萧瑟问孤心恕,“六爻姑娘,与我同乘?”

    孤心恕摇了摇头,竹竿在地上磕了两下,一只老牛从暗处走出,“大爷跟上来了。”

    萧瑟将她扶上牛背。

    老牛的脚程可比普通的马匹稳当多了。

    “六爻姑娘,让大爷跑快些,我要炸了!”

    无心欲制造混乱,借马贼之手清理掉紧追不舍的尾巴,身后雷无桀把霹雳子当烟花甩,一路火花闪电,将马贼老巢炸得人仰马翻。

    火光中,萧瑟认出来人背影,竟是赤王萧羽。兄弟擦肩而过。

    逃出营寨,众人弃马而行欲往于师去,这马耐力不行,且为马贼所驯,不如放归扰乱视线。

    走着走着,竟逐渐荒僻,于师与北离通商,虽不至于客商络绎不绝,但也绝不是这般萧索,无心与雷无桀两人甚至猜测过于师变故、官路改道,都没怀疑是自己走错了路。

    萧瑟牵着老牛,无语,“这哪里是官道,显然是人踩出来的野路。”

    雷无桀登高远眺,“前面有一客栈,去问问不就行了。”

    众人靠近,才发现客栈早已废弃,破败不堪。萧瑟看了看客栈的旗帜,问无心,“你还说没走错,分明是家北离的客栈,绕了回头路。”

    无心却依旧自信,“路错了,但方向肯定是没错的。”

    瞥见孤心恕裙角的血,萧瑟抬头,“六爻姑娘,先入内打理一番,我们在外面守着。”

    无人应答,他碰了碰孤心恕的手,牛背上的人毫无预料地倒了下去,萧瑟连忙抬手接住。

    “六爻姑娘!”

    雷无桀也飞奔过来。

    无心上前探脉,“奇怪,甚是奇怪。”

    “什么奇怪?”

    “这脉象看似平和,”他皱着眉,琢磨着如何措辞,“可又平和的有些不寻常。”

    萧瑟亦是发现了,她的脉象仿佛永远一成不变,没有人的脉象,可以无论什么样的情形,都毫无波澜。

    他抱起孤心恕进了屋内,身后雷无桀捡着竹竿跟着。

    屋内破败,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雷无桀清了地上的杂草,萧瑟将披风脱下,垫在孤心恕身下。

    他拍了拍孤心恕的脸,“六爻姑娘?”

    孤心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皱眉,“我不过小睡片刻,你打我作甚。”

    萧瑟原本握着的手微松,见她竟轻易被叫醒了,放下心来,“方才你从大爷身上摔下来了,吓到我们了。”

    孤心恕按着眼睛起身,“大爷步子太稳了,我睡习惯了。”

    “这是哪儿?”

    无心与雷无桀背过身去,看天看地,就是不回答。

    萧瑟叹气,“走岔道了。咱们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拿了帕子擦干净她脸上的血点子,“我见大爷身上背了行李,替姑娘拿过来?”

    “姑娘眼上的青纱也沾了血印。”

    孤心恕点头。

    不待萧瑟起身,雷无桀已经极有眼色地帮孤心恕把行李拿过来了。

    三人避至屋外,萧瑟发现师父百晓堂堂主姬若风在桌角留下的印记,当年他被贬出天启,城外遭遇伏击,幸得师父所救。

    此后师父重伤,于药王谷中修养,而他也隐脉受损,一身武功被废,隐于雪落山庄。

    师父这是要见他?

    半夜,萧瑟悄悄起身,按照印记留下的信息到达约定地点时,果然百晓生已经等在那里。

    “师父。”

    “你要去雪月城?”

    “是。”

    “你可知道,你要是入了雪月城会有什么后果?”

    姬若风有心阻拦。

    “我听说,你是为了五百两银子。”

    他要讨的这五百两银子,雪月城也确实还得起,即便还不起,也会很乐意去帮他讨回来,任何一个江湖大势力都很乐意帮他讨这五百两银子。

    可姬若风不看好,“只不过……”

    萧瑟接过话,“只不过,能拿到这笔银子的,不止我一个。”他轻笑,“我知道。”

    “你是最不占优势的一个。”

    萧瑟闻言,并无波澜。

    有些事,总得去争一争。不争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若争不到,你会死。”

    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有何惧。

    百晓生显然已经知晓当年伏击之人都有谁,但任凭萧瑟如何试探,百晓生都闭口不提。

    五百两银子和萧瑟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他已然心有偏向。

    “你自己掂量吧。”将无极棍递过去,百晓生语重心长,“我看好的人是永安王萧楚河,而不是雪落山庄的萧瑟。”

    “我都武功尽废了,还要这无极棍有什么用。”

    “讨账的路不好走,你留着当拐棍用吧。”

    回去时,雷无桀还在呼呼大睡,孤心恕拾着草杆摆卦,无心正坐在她对面,与她闲谈。

    “依姑娘看来,困卦可解?”

    孤心恕回忆起无心报出的卦象,“从卦面上看,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

    “有险象,但向死而生。”

    她抬起头,看了眼他,又偏头看了眼萧瑟,淡淡道,“于你,于他,都适用。”

    无心微笑,看上去颇为顽劣,“正如姑娘所说,我与他都困在旧事新伤,那姑娘你,又困于何?”

    孤心恕仍旧语气平静,“道法自然,顺天而为。”

    她拂手扫开地上的卦面,“可我偏不。”

    无心畅快一笑,“姑娘妙人。”

    萧瑟上前,将手里的果子递给二人,“屋外有颗果树,顺手摘的。”

    竟然是柿子。

    好兆头。

    “往西三十里,便是慕凉城。”

    慕凉城,天下四城之一,因一个人而闻名的一座城。几人误打误撞的没想到竟来到了这里。

    原本还在呼呼大睡的雷无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如此江湖名城,一定要去见识一下。”

    萧瑟却有意避开,当年袭击他的人里,不知是否有那位持剑九歌独坐慕凉的孤剑仙的手笔。

    不死心的雷无桀不听劝阻,一个不留神就给他借打水之由溜了,等无心听见外面炸响的火药声,断定这夯货遇到了危险。

    可萧瑟并无相救之意,遭无心点破心中顾忌,“你怕了。”

    “可他不是你的同伴吗?”无心反问。

    “我自小聪颖过人,十三岁武功便入了自在地境,那时我很兴奋,追着老和尚问,我算不算这一辈当中的第一天才。”

    “老和尚被我问烦了,最后说,北离有一个人,同样也是十三岁入了自在地境,十七岁便入了逍遥天境。他当得上天下第一天才之名。”

    “他便是江湖百晓生的弟子,北离六皇子,萧楚河。”

    “之后不久,便发生了琅琊王一案。据说,萧楚河在天启城中跪了三天三夜,为琅琊王求情,最后却惨遭牵连,贬为庶人。”

    “那时我便觉得,这个萧楚河虽身在皇家,却是出人意料的有情有义,可以结交。”

    无心道,“原本我以为,你就是萧楚河。”

    萧瑟闻言不由怒从心起,直接点破十二年魔教东征,魔教教主叶鼎之为至交好友王人孙出卖之事,战败后更是自绝而亡,愚蠢至极。

    无心做为天外天少宗主,魔教押在北离的质子,更是叶鼎之之子叶安世,闻言亦恼羞成怒。

    两人未用武功,打成一团。拳脚相加中,萧瑟不由想起昨夜师父对他的训诫。

    好胜人,耻闻过,骋辩给,眩聪明,厉威严,恣强愎。

    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孤心恕给老牛喂完吃食回来时,无心已经离开了。

    她竹竿敲到萧瑟的腿,他还躺在地上,没有起来。

    不过是离开了片刻,“打架了?”

    萧瑟嗯了一声。

    孤心恕叹了口气,“输了?”

    萧瑟不发一语。

    “幼稚。”

    她把手递过去,“起来吧。再不追,就追不上了。雷无桀的霹雳子,把我耳朵都震聋了。”

    萧瑟翻身而起,“你与我一起,还是在这里等我们?”

    孤心恕笑了一下,“你们有你们的事要了结,我也有我的事,你虽然没了武功,但轻功还是天下第一。”

    “雷无桀想是遇到了大麻烦,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分了你们的心神。你快去吧。”

    “这一路上,受诸位照顾颇多,也是分别的时候了。望你代我向他们告辞。”

    萧瑟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未再挽留。他知道,挽留无用。

    “他日再见,我请姑娘到雪落山庄一聚。”天启城的雪落山庄,那座山庄可不会再漏风雪。

    “如此便后会有期。”

    “还望姑娘保重。”

    两人就此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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