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撑着膝盖站起来,见那竹竿又飞回孤心恕身前,通体暗金,满身血线红纹,浑然天成的剑气肆意游走,一时不知是正得发邪,还是邪得发正。

    锈剑化竹,这竟是双相之剑!

    孤心恕冷眉,“是你,引我们入惊门之中?”

    竹竿晃了几下以作回应。

    孤心恕看着竹身之上的红纹,“可惜,生了一个嗜血又不可控的剑灵。”

    话落,她抬手握住竹竿,命火瞬燃,竹身当即淹没在火中。

    随即有剑鸣响起,一股巨力向下,竹竿重重砸在地上。

    两手皆握也未抵挡住这股巨力,拉扯下,孤心恕亦被带着矮身半跪,膝盖触地之时,剑气自竹身上迸发,命火亦被荡开无数米远。

    在这劲浪之下,废剑齐鸣,一时间惊门之中风云突变!

    孤心恕挡在萧瑟身前,敕令,“杀神李悯,遇敌皆斩!”

    乱流激荡,万剑嘶鸣甚嚣尘上。

    萧瑟握住她的手腕,打断她的掐诀,“六爻姑娘。”

    孤心恕侧首看去。

    “双相之剑,亦正亦邪,但剑器无情,不分善恶,即便是剑灵,亦该归于混沌蒙昧,还请手下留情。”他说道。

    孤心恕抬手按在他伤口旁,开口,“是被捅少了,嫌不够?”

    萧瑟按下她的手,反问她,“世人评价一朵花,一棵草,难道会说它是善是恶吗?”

    所谓善恶,皆由人赋予。所持者善,则用之以正,所持者恶,则逞之以邪。

    他不是没由来的菩萨心肠,剑灵虽然恶劣,也确然把他捅的猝不及防,鲜血横流,但若论杀气,恐怕都没荒郊野地里饿了三天的雷无桀想活吃了他们的眼神杀气重。

    挡住自己染血的衣裳,“这阵有无杀意,你应该比我更能感知,既引你我前来,或有隐情,不妨稍候,以作静观。”

    孤心恕见他坚持,才命杀神退去。

    萧瑟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顾府中,她将那天外天的老叟毫不留情地一棍毙命,他就觉得不对劲。直到方才,见她看见自己的伤,反应如此之大,几乎是过于在意,那杀意瞬间大盛如火起,他才确定不是他的错觉。

    是杀心誓的缘故吗?还是内狱恶念加重了她的杀心?

    剑阵中,萧瑟握住孤心恕的手腕借力站稳,一阵口干舌燥,周围像一个巨大的火炉,仿佛把他的伤口都烤干了。

    孤心恕扶住他,从袖中掏出药瓶,“吃。”

    见他依言服下,问,“还能坚持吗?”

    萧瑟点头,“无碍。”

    孤心恕道,“替我守阵。”

    话毕,便双手握住矗立在阵眼之中的竹竿,神情冷冽,“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听你一言。若有异心,妄图害命,休怪我将此处之灵尽数荡尽、夷为平地!”

    闻言竹身血线游移,似在回应,不多时便攀爬上她的双手。

    孤心恕闭上眼,静坐于地,竹竿横于膝上,“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用之或不盈,似万物之宗。”巨大的卦盘在她背后显现,她双手结印,“请泽山咸卦,敕令天地万物,与我为一!”

    通感之用,道法加持,亦可通万物灵。与之前所施卦术不同,道法一出,神思一念,与一剑通,历万剑劫。她说愿听一言,却实实在在地受了废剑林内万千废剑千千万万之言。

    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再睁眼时,却不由“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果然,强行使用道法还是不行。

    竹竿滚落一旁,已然黯淡无光。

    萧瑟接住她后倒的身躯,擦掉她唇边的血,问,“你怎么样?怎么又吐血了?”

    “道法反噬,不足为重。”孤心恕问,“我入定多久了?”

    “将近一个时辰。”萧瑟答道。他不知道这一个时辰内她发生了什么,但看上去并不是很好。

    孤心恕握住一旁的竹竿,“出来!”一柄锈剑脱胎而出,“此处之剑,皆为遗弃之剑。废剑,是等不到主人的。”

    世出名剑,或陨落的高手佩剑,皆存于剑林,待人来取。但天下又有多少这般的名剑?大多剑器,出于剑炉,归于剑冢,这便是它们的一生。

    有些成剑时,便因成色不好被弃,有些或许有缘被剑客所持,也大多中途折戟,或断或残或以不合心不趁手之名,被弃如敝屣,极少被珍重。

    人与剑,本该互相成就,但籍籍无名之辈,成就不了凡剑。于是被弃,便成了废剑的宿命。

    剑灵焦急地绕着两人飞了几圈,萧瑟会意,“它似乎想跟着你离开。”

    孤心恕道,“废剑多伤多戾,聚在一起久而生邪,然,剑亦为极正之兵,故同时会有伴生之阵,阵如剑炉,主火克金。它是怕再过些时候,便被剑阵炼化,散于天地。”

    剑灵“嗖”地一下向萧瑟贴过去,被孤心恕掐诀捏住猛然一抖,萧瑟没被它吓到,反倒被这灵性的一抖逗笑了。

    剑灵小心翼翼地在萧瑟颈间蹭了蹭。

    萧瑟轻咳了一声,“它是何意?”

    孤心恕坐起来,“想饮你的血。我说过,这是一个嗜血的剑灵。”

    萧瑟笑,“可它被你控制住了。”

    孤心恕无言。

    剑灵趁她沉默一瞬,直直闯入她的内府,插在内狱之中,一瞬间,风止浪息,内狱翻天的恶念在汹涌的剑意威慑之下,陡然迟滞!

    孤心恕又吐出一口血,睁眼之时,眼纱自左眼处焚起,萧瑟看见,那左眼卦盘之中,一柄锈剑镇住六十四卦,阻住崩坏之相。

    还在孤心恕手中的竹竿,血线红纹一息尽退。

    她脸色一变,“不好。”

    萧瑟看见上空有火焰坠下,“阵要塌了?”

    “萧瑟,等会我怕是要再睡上些时候了,劳你看顾一二。”提前打过招呼,她将未焚尽的眼纱绑于两人腕上,“抓紧我,别丢了。”

    握着竹竿的手举至胸前,“请水山蹇卦,踏破惊门!”

    随即,将竹竿狠狠插在阵眼之上。一阵天摇地动,暗淡的竹身上端如火燎一般现出二字,“天钧!”孤心恕抬起眉眼,冷厉至极,“给我破!”

    剑林大会上。

    试剑已过三轮,第一品高山之剑、第二品沧海之剑皆已有归主,第三品云天,脱胎于原昆仑剑仙所持暖剑九九玄阳的火神剑,亦被王一行所得。

    魏长风抬手招来仙人所赐天外之剑,揭开本次大会的重头戏。此剑乃是由他所铸,为第四品仙宫之剑,名唤“不染尘”,亦是把有望问鼎剑谱的绝世好剑。

    场上自称叶鼎之的红衣少侠一战取胜无双城宋燕回,正待取剑时,百里东君亦上场夺剑。

    二人自幼相交,因叶家变故分离多年,当年的叶云也就是如今的叶鼎之,听百里东君自报家门,已然认出儿时伙伴,自是欣喜万分,却并未相认。

    百里东君摇摇晃晃,酒壶还在手中,显然已是醉极,分明毫无功力,却扬言夺剑,把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温壶酒急得一头汗。

    这大言不惭的小外甥,是铁了心捅娄子,届时让他一个用毒的与在场剑客为敌啊。

    王一行却很看好这位百里小公子,不惜将自己的剑借给他对战。见百里东君飞身来去如风,身法极快,不由同温壶酒说道,“这不是挺厉害。”

    下一瞬,百里东君便被叶鼎之打得跌坐在地。就在此时,百里东君想起师父儒仙古尘所授一剑,便与叶鼎之再次打到了一起,众人齐齐惊艳,竟是传说中的西楚剑歌!

    战至正酣时,游龙在天,凤凰临世,两人竟打了个平手!

    百里东君还要再战,又是一柄天外来剑,携火势浩荡而来,直直砸在试剑台上,两人只得急急后退,险而又险避过。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上方两个人影紧随其后,王一行认出来人,不由一惊,急忙施展秘法御剑相接。

    只见来人脚尖轻点飞剑剑身,连续卸力,有惊无险落在试剑台上。

    萧瑟单膝着地,腕上的系带早已断裂,怀里抱着已经昏迷的孤心恕。他肩颈处的伤口本就未愈,拉扯下又被挣开,血流不止。

    站起身,向王一行道谢,“多谢王道长。”

    王一行上前,点住萧瑟伤口周围穴道止血,“分别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百里东君亦上前来,“是你们?”他探头往萧瑟怀中看去,“这位姑娘怎么了?”

    “误入剑阵,破阵所伤。”萧瑟扫视了一下周围,立马明白过来是什么状况,“我等非为夺剑而来,这就下去。”

    话毕,抬腿走向插在试剑台上的竹竿,他将孤心恕往肩上扶了扶,腾出手来拔剑。

    试剑台为巨石所筑,坚硬无比,竹竿深深插入岩石之中,入地三分。

    萧瑟抬手去拔时,竹身上“天钧”二字又如火燎一般显现,无比滚烫。

    萧瑟皱眉,将肩袖单手撕裂,包裹住竹身,使尽全力,才堪堪拔出来,不知是不是衣衫上的血起了作用。

    “慢着!”一声阻拦从高台上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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