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熬到了六月十五清晨,林弋宣醒的十分早,窗外绿衣盎然,鸟儿欢快的叫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成亲后,学堂也不去了,就不怎么和师傅见面了。

    回想起从前在书院上学那几年,过的十分欢快,虽然人们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爹爹和娘亲力执意让她去上学,他们只说,读书可以少吃点亏。后来她也发现,其实那些权贵都期盼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一代才女,以觅良婿,甚至嫁入皇家。

    她自幼天资聪颖,李云奕看她是个好苗子,便也十分钟爱,收了她做徒弟。谁知还没开始传授什么,她便一朝成为了顾北王侧妃,就鲜少来书院了,也是很遗憾。

    今日李云奕正在亭子里一个人下棋,见到突然拜访的徒儿十分惊喜,连忙起身,又突然想起她现在是侧王妃:“见过顾北王侧妃!”

    林弋宣见师傅如此,连忙扶起:“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受不起受不起!”

    “有些礼数还是要有的,来,快坐下。”李云奕摸摸了雪白的胡子,给她沏茶。

    “师傅,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使不得使不得。”李云奕一看是御赐的上等茶叶和酒眼睛都亮了,但是还是假意拒绝。

    林弋宣早知师傅脸皮薄,跟他推搡了几回,总算是让他收下了:“难为你还念着为师。”

    “师傅,我在王府好无聊,师傅你要不教我学点有趣的呗?”

    “嗯?你想学什么呀?”李云奕满意地打量手里的茶叶,恨不得现在就试一下。

    “我想学毒!”林弋宣一本正经的说。

    李云奕实属没料到,剧烈地咳了几声,又喝了口茶压压惊,调侃道:“怎么你想毒死谁呀?”不会是顾北王府那位吧?

    “不不不,不是的,我就是单纯觉得……好玩!”林弋宣头连忙否认,摸了摸后脑勺,其实就是话本看多了。

    旁边站着的云念闻言嘴角时不时上扬,脸都憋紫了:不愧是李先生,这话是能说的?

    “不若学医,日后有需要,还可以救你想救的人,而且毒医也密不可分。”李云奕劝解道。

    “好,那就学医!”林弋宣原本也就是想学点东西解解乏,之前的琴棋书画实在是没什么新意了。

    “那就先从辨别药草这些基本的开始吧!你回去时,我给你拿些书。”

    一师一生相谈正欢时,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走进了这静谧的院落中,此时正下着绵绵细雨,他撑着油纸伞走来。

    林弋宣回头就看到了那一抹身影,翠绿的景色衬得他更加皎洁无暇,他像是画中走出来似的,皎洁如玄夜中的一轮明月……

    她回想起那个清晨,也是在这个书院,先生还没来,旁边的唐某困得昏昏噩噩,上个学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她突然心生妙计,于是唐毅然就倒霉了,原本困得不行的唐某突然发出狮吼声,整个书院都抖三抖:“林!弋!宣!”

    林弋宣在一旁看着唐某脸上的黑乎乎的墨水,笑得在地上打滚:“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堂里的其它公子小姐看到了也忍不住“噗嗤”笑了。

    唐某恼羞成怒抄起书本向林弋宣扔过去,被她轻松躲过了,他便追着林弋宣要打:“你别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弋宣龇着牙撒腿就跑了,她跑得又快又急,也没意料到会有人突然出现在外面的长廊里,她回头看疯狂咆哮的唐某时,直接跌落在一抹白色中,一阵若隐若现的荷香扑鼻而来……

    叽叽喳喳的学堂突然陷入一片死亡般的寂静,唐某也停下了脚步,林弋宣知道闯祸了,脸色也十分难看。人群中突然有人惊恐说:“是楚王殿下!”

    林弋宣惊慌中,赶紧松开怀中的人,头压的很低,目光呆滞盯着他雪白的衣服和那显眼的黑掌印,连忙退了几步和唐某一起跪拜在地上:“请王爷恕罪!”

    出人意料的是,楚絮只是笑了一下,淡淡开口:“抬起头来。”大概是被他们两人的窘迫逗笑了。

    抬头瞬间,林弋宣看清了这个叫楚王的人,十七岁模样的他意气风发,如山间之明月,丹凤眼笑的时候,仿佛暗藏一丝摄人心魂,她看得出神了,清澈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愚蠢,几乎就把喜欢写在脸上了。她这副模样着实把楚絮逗笑了,不觉唇角微微勾起道:“本王大人不记小人过,你把这身衣服洗干净送还给我,便免你罪过。”

    “啊?是。”林弋宣回过神,咬牙应下来了,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分明是在为难她,但能拖一时拖一时。“……”唐某张口正要替她求情。林弋宣拉住了,压低声音:“我自有法子。”

    楚絮去换了身衣裳,又走了回来,将包好的衣服扔给了林弋宣,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这一坐就是一年,那年他十七,她十四,刚过完生辰。

    不久先生走进来,看到一片狼藉的林弋宣和唐某怒火中烧,大声呵斥,让他们俩滚出去罚站。灰头丧气站了不知道多久,从清晨到中午,先生才叫他们进去还不忘让他们抄写《礼记》一百遍。

    至于那白色的衣服,她洗了很久很多次,但就是洗不干净,还留有淡淡的灰印,十分难看,她气得差点把衣服洗烂:“不是,他堂堂楚王殿下,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书院?”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倒霉。最后实在走投无路,只得跟爹爹和娘亲坦白,那天,她都不敢想,要不是娘亲拦着,她少不了要吃藤条焖猪肉的,躺个十几天都不成问题。

    楚王那身衣服制作虽不是十分精细,但却十分昂贵,是上等蚕丝制作而成,林府只得在半月城多番托人打听,找了最好的裁缝用上等的蚕丝重新做了一套。衣服做完后,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好在他也不催,一大早她就去到书院,趁当事人还没来轻轻放在他的书桌上,整个人如释重负。

    不过一会儿楚絮就来了,林弋宣瞥了他一眼赶紧低头假装看书,心里感叹着:像他那样的人,身份尊贵,博学多才,相貌不凡,不管在哪里都十分耀眼,着装不必十分精雕细琢,即使一身素白,也可以穿得十分出尘,给人一种不沾染红尘的疏离感。

    楚絮看了一眼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袍,然后走到她桌旁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不舍得还了。”其中调侃,林弋宣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无奈人家地位压自己一头,只得暗狠狠捏着袖子,皮笑肉不笑道:“自然不是,只是王爷衣服金贵,不敢怠慢。”

    她这些小动作自然都被楚絮尽收眼底,但楚絮并不打算戳破她:“还得劳烦你亲自将这衣服送到我府上。”

    “是,大人。”林弋宣嘴角微微抽搐,抬眸看了看这个妖孽般的俊秀的脸庞,几乎要发作,但还是忍下来了。

    “好的,小人。”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用气音说。

    林弋宣气得差点归西,却无可奈何,唐某在一旁,幸灾乐祸,做口型:林弋宣,你也有今日!

    终于熬到了放学,她赶忙拉住唐某陪她去送衣服:“你别走先!陪我去趟楚王府!”

    “我不去!”唐某挣扎,大声抗议。

    “必须去!”林弋宣扯着他往楚王府走。

    “放开我!”想拍掉她的手,但林弋宣手劲儿太大了,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去了。

    原本林弋宣想多拉个人去壮壮胆,但刚要进去便被拦住了,一个俊秀的少年,手里拿着剑,一脸正色:“王爷吩咐了,只能林小姐进。”

    于是唐某只能在外面等,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快落山了,林弋宣羞红着脸跑了出来。但唐某显然没有眼力劲儿,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不是,你就送个衣服,楚王爷又不会吃了你,跑这么快,脸都红成啥样了?”

    “不要你管!”径直离开了,头也不回。

    “怎么你脾气那么大嘞!”唐某在后面追,差点没追上。

    自打那以后,林弋宣一看到楚王爷耳根子就自由自主的泛红,她很害怕碰见他,总躲着他,碰见他就绕道走。

    旁人对她的“畏畏缩缩”的行为百般费解,只有她知道为什么。那日,原本侍卫带她到楚王爷的住所,突然说有事就走了,让她把衣服放在正殿的桌上就好了。

    但偏偏好奇心害死猫,当她置身于楚王府时,入目是池林婉转,雕梁画栋,水雾袅袅,恍如隔世,室内古香古色,玉石珠帘,檀香盈盈,价值连城的瓷器,连墙上的挂着名画卷轴都上了金漆,奢华无比……

    院落尽头处是深幽的湘妃竹林,她沿着青石板走进去可以听见水声潺潺,竹林摇曳,发出沙沙声,夕阳从侧边照入为其镀上一层金光,格外好看。竹林的另一边是天然的温泉,泉岸边铺满了鹅卵石,还栽满了争妍斗艳的鲜花,十分雅致……

    当林弋宣看到楚絮正赤身在水气缠绕的温泉中沐浴,白皙的上半身在氤氲的水雾中若隐若现,汩汩清流从他的肩膀上流淌而下,再顺着他紧致的腰线落入水中。

    林弋宣看得心口发闷,来不及察觉这丝异样,她顺势赶紧找了个岩石躲了起来,依靠在石壁上大气不敢喘,恐惧压着她缩成一团。

    她知道,要是被楚絮知道她看了他在沐浴,她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一时又羞又恼,委屈地眼泪都要急掉下来了,最后趁楚絮不注意,拖着蹲麻的腿赶紧溜了出去……

    再后来,她成婚,就再没见过楚絮,直到现在,那个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除了变高了,他模样和从前大差不差,只是身上多了份男人的成熟和稳重,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至少她耳根不再那么红了,毕竟看都看了,能怎么办,反正他又不知道。

    “见过楚王爷!”两人起身行礼。

    “免礼!”楚絮好好打量了一番林弋宣,她身穿浅黄裙云祥长裙,纤纤细腰配羊脂玉,肤若初绽桃花,刘海梳上去,光洁的额头露出来,一朵黄色印花在眉心,令他心头一动,赶紧把目光收回。

    “此番前来,是想向老师请教一二。”

    “请讲。”

    于是林弋宣就到一旁认药材,时不时听一听他们讲破案的事情,倒也十分有趣,或者就只是偷偷看着楚絮,竟也生出几分欢喜,大概是顾北王府实在太无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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