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服媚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湖。长湖好似没有边际,面对平静的湖泊,她竟生出了一股胆寒,下意识地回头,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心神一震。

    一排又一排的尸体躺在地上,尸体发烂发臭,横七竖八,不成人形。

    “快点!”

    “真要扔进载滟日湖啊?”

    “不然呢?”

    ……

    云服媚看到几个人抬着尸体,朝着她走过来。云服媚呼吸一紧,抬脚就跑。

    “谁啊!你给我站住!”刚说话的一个男人一只手指着云服媚,另一只手还和另一个男人抬着尸体往小木车上运。

    云服媚瞬间腿有些发软,她只得咬牙低头往前跑——地上每走两三步就有横七竖八的尸体,稍有不慎便会绊倒。

    她现在已经不能再相信谁了,她也看不出这几个人是做什么的,趁着他们忙,她只能跑。

    “抓住她!”男人嚎了一嗓子,云服媚一抬头就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朝她这边跑来,给她吓得差点摔了。

    一个胖男人一脚将她踹地上,这一脚直接踹到了饥肠辘辘的云服媚的肚子上,踹得云服媚两眼发黑。

    云服媚只感觉迷糊中有人把她架了起来,随后便是骨头散架了一般的疼痛。

    她被扔到地上了。

    云服媚睁开眼,自己正被几个男人围着“观赏”,男人们站着,她倒在地上,周围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笼上心头。

    “怎么是你!”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壮汉似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先是朝着云服媚啐了口唾沫,才指着她对着其他人说道,“就这娘们!你们小心点,上次老子疏忽了……”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开口了:“冯兄弟,之前你脖子上那道……不会就是这娘们儿闹得吧?”

    说话的是个瘦子,瘦得跟个杆子似的,胡子拉碴,流里流气。

    这话说的直白,说得冯崇梁很没面儿,他瞪了眼刘顺,心说这龟孙子果然精,嘴上却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老子这是提醒你们。”

    “那可不是呢。”一开始抬尸体的那个男人打着圆场,“冯哥的身手我们见识过,你弟弟这不是也被虫子咬死了吗!干完这单,冯家那大家业就都是冯哥的了,到时候还不得称你一句‘冯老爷’嘛!”

    刘顺笑了笑。

    冯崇梁好像触了什么霉头似的,说着:“呸,鹤城这么大地儿,还弄不好寮城跑来的虫子,人死了这么多,狗朝廷连屁都没有,官府那群孙子还找人把尸体扔湖里。我看鹤城也得完,还屁的家业。”

    他说完这话,周围沉默了一阵。

    呵,他要是不说,没准儿这几个孙子过几天快找他伸手要钱了,干官府弄得这活的哪有“好人”?更何况他说的也都是真的,这情形干什么都不好干。

    “行了,看她吓得这样儿。”一个男人又将话题带到云服媚身上。

    紧接着,随着“呵呵”几声奸笑,云服媚就被一个男的提着衣服扯了起来,再度落到时,衣服已经不成样子,差点衣不蔽体。

    云服媚吓得浑身发冷,扒着地只想跑跑,腿又被人撤了回去。

    冯崇梁见她这么好摆布,愣了一下,随即漏出笑来,向前挤了挤,一把拽起云服媚的头发,给了她一巴掌,嘴里骂着脏污不堪的话,说着:“怎么威风不起来了!”

    一阵哄笑。

    云服媚心中绝望至极,就在她试图拔下头上的簪子自尽时,一道阴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可真丰富啊......”

    云服媚眼睁睁看着那几个男人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虫子侵蚀,最终倒地,那样子跟那些虫子别无二致。

    云服媚脑中顿时“轰”地一声,一片茫然。

    司徒羯手指一根枯木似的杖,黑中泛着乌青的长发似浑浊的粘液一般黏在那身黢黑的粗麻破布上,他笑着向前走,那些将人吞噬的虫子便想着他涌去,钻入他的衣底,与他融为一体。

    司徒羯脸上的符文发出诡异的亮光,幽暗阴晦,透着不可言说的古怪阴森。

    “知道为什么留你吗?”司徒羯声音沙哑,似毒蛇吐信一般。

    云服媚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周遭腐臭难闻的气味令她作呕,她脑中一片昏沉,几乎两眼泛花,要晕过去。

    “色欲。”司徒羯阴沉的双眸扫过刚刚倒地的那几人,沉吟几声,说道,“你身上是恐慌、自责,痛苦。”

    司徒羯说着这些时,没有表情,仿佛在宣判谁的罪孽,那双诡异的老眼中却泛着诡异的绿光。

    司徒羯深吸了口气,扭了扭几乎要脱落的脖子,说道:“这种的,抽骨剥皮吃着好。”

    云服媚步步后退,一个不小心便被身后的尸体绊了一个踉跄,眼睁睁看着司徒羯那双有符文闪动的手朝她伸来……

    一道粉光骤然驰来,生生将司徒羯逼退了几米。

    慕容紫陌瞥了眼云服媚,眼中闪过讶异。

    有心栽花花不开,竟然在这儿遇见了。

    琼华杀意凌厉,巨大的法力波动将尸体震开,司徒羯举杖抵挡,万千虫子从四面八方朝慕容紫陌涌来……

    慕容紫陌见着这东西就感到阵阵恶寒,她倒抽口凉气,指尖轻点伞柄,琼华化伞瞬开,漫天花雨将这的尸臭浊气扫荡开来。

    司徒羯一弹指,眼睛一般的珠子便落到慕容紫陌的伞上,在一瞬间化出千千万万的珠子将那伞包裹住。

    慕容紫陌的撒手的一瞬间喷出口鲜血。

    琴声轰鸣,沐弦璃姗姗来迟。

    他刚从与银宿的争斗中脱身,从沂风楼赶来就看到这一幕,顿时后悔由着慕容紫陌与他分开探查了。

    弦音荡起水波,湖水喷涌,卷起湖边尸虫。

    云服媚被水排击到后背,直接飞出了两米。

    与此同时,道道银光乍现。

    仙兵落地行礼,口中振振有词:“仙界等九殿下不至,我等特奉命接九殿下回仙界!”

    沐弦璃一言不发,目标是司徒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仙兵竟去抵挡他!

    “恳请九殿下速回仙界!”

    沐弦璃眼中红光泄露,他冷不丁开口:“太子回去了吗?”() ()

    仙兵面面相觑。

    沐弦璃冷笑一声,看着慕容紫陌和司徒羯在打斗……她受伤了……沐弦璃变得有些疯癫。他抑制不住地手指颤抖,蓬勃的发力震荡在他周围盛放,琴音未停,却愈发地急促与凌乱,他只低声说了一句,似是在极力压抑克制着什么。

    “别拦我。”

    一根琴弦脱琴而出,拉长变粗,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撞击着那些银甲仙兵,琴声轰鸣不息,银甲仙兵被那根琴弦箍在一起,捆扎在一起。

    他们愈是挣扎,沐弦璃的琴弦便收得更紧。

    沐弦璃手中的冷玉琴此时已然从如翡如翠般的冷雨变得散发缕缕赤红,一道红影乍然临时,出现在司徒羯身后,将他前后夹击。

    慕容紫陌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青衣身影,心下一紧。

    只见血色银弦,将司徒羯瞬间贯穿。

    随之而来的,是小虫子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涌荡而来,天地间骤然色变。原本的晴空在逐渐变成暗红,野兽孤鸣声死在嚎啕哭泣。慕容紫陌将将要昏迷云服媚抬起来,却听到沐弦璃低沉温润的嗓音:“我得走了。”

    慕容紫陌心咯噔一下,没看他,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沐弦璃掠了眼被他捆扎在一起的仙兵,又看向慕容紫陌。他抚琴掐诀,青色法阵缓缓在慕容紫陌身旁的那块儿地上浮现。慕容紫陌看向沐弦璃,只见他眉目温润清淡,目光清澈,含着笑意。

    “站在法阵里,可以去到揽月楼。”沐弦璃眼中含着些许委屈,“等我。”

    慕容紫陌眼圈泛红,她顿时有些难以面对沐弦璃,只是狼狈地抱着云服媚挪到了那个法阵上。青光四散,慕容紫陌缓缓抬眼,沐弦璃也正看着她。

    清光浮现,在这片荒芜与颓败中格格不入。目送着法阵将她们带走,沐弦璃才抬掌将琴弦收回。

    仙兵沉默着跟着他离开。

    此地没了一点生气。遍地的荒芜散发出死寂与昏沉。小虫子还在汇聚,没有要消散的趋势,它们向四周扩散,似是无处不在的诅咒。

    一只大鸟落地,遍地的尸体皆化为黑气,被它吸食。涔狄的三个头缓慢转动着,觉察到几分危险的意味。

    很快,事实就印证了他猜想的正确。

    他刚要走,却被一摊黑雾箍住腿脚。

    涔狄马上察觉到黑雾的可怕,那绝不是零来自刚刚那堆死人的!

    脚步踩在腐朽枯败的草木之上,来人一身黑衣,长发不扎不束,随风飘荡,手持一柄无形黑剑,宛若地狱修罗。

    就连受伤后化小虫藏匿的司徒羯也陡然现形。

    就在一刻之前,夜绝尘还在宫宴的坐上席看着乏善可陈的歌舞——也就在那个时间,他觉察到在北冥幽“消失”时的刹那间出现的煞气,那煞气很罕见,鸟羽形态……相比于它之后的种种将他对她的感应蚕食的一干二净的煞气相比。

    那缕魂魄他爱惜的紧,不论是谁开的头,无论是谁参与其中,无论蚕食了多少,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他来到此地,他已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那些东西散发出来的煞气,还甚为熟悉。

    涔狄将桎梏挣脱开,如疾风一般伸出长舌,不料那人剑气凛然。在被剑割断长舌的一瞬间,涔狄骇然——他是谁!

    司徒羯认出了那个人,他看着大魔涔狄锋利的羽翼被那人的剑横扫后根根凋落,看到嚣张的古兽被那人宛若家禽一般玩捏在手,听着凄厉泣血的哀鸣与先是嚣张而后沉寂的若干大魔的嘶吼……他感受到了不甘、战栗与彻底的恐惧。

    然而下一刻,这感觉竟骤然消散——什么都没有。

    司徒羯心里一凉,随之而来的是魂骨抽离的剧痛,他以为是刚来的那个人,然而并不——仍旧是一身黑衣,那人带着恶劣的笑与嗜血的杀意。

    是墨殇。

    墨殇指尖轻点几下,司徒羯便感受到魂骨破碎的声音——八条命、七条命……一条命。

    司徒羯瞪大了眼,他却无力反抗。此地的压力将他碾进泥土里,他清清楚楚的感受着自己的修为被他人剥夺蚕食殆尽的空洞,最后意志被摧毁殆尽,命化作虚无,他的能力与术法,却尽数转移到别人身上……墨殇……

    司徒羯在这个挣扎而又痛苦的过程中听到墨殇说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违逆者,杀无赦。”

    司徒羯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是骇然的,墨殇竟然知道……他知道自己暗地聚集的势力。这本无错,错就错在他借了玄渊境的手。

    集聚着无数魂灵情感的风魂玉回到墨殇手里,小虫子依旧在攀爬,不过现在要听命于风魂玉,听命于墨殇。

    夜绝尘回身,他本要去扼杀另外那些蚕食她残魂的魔,墨殇却拿出了一样东西,令他停下脚步。

    那是北冥幽自从他从临渊救上来后便一只缺失的那缕魂魄。

    正因为这缕缺失的魂魄,北冥幽的残魂才要去渡劫,去吸纳天地灵气,去等待魂魄复原。

    夜绝尘注视着墨殇。

    长剑一挥,黑雾骤然增长。

    两股庞然的力量在顷刻间相撞。

    墨殇眼底是浓重的阴郁。

    涔狄令北冥幽魂魄泄露,被招来大魔蚕食,竟真有为她寻仇的仇家。

    如若是这样,那么那样东西……

    墨殇在施压间弄得天地骤然变色,雷声轰鸣,百虫聚集,幽怨泣血之声催逼的人头痛欲裂。

    招招快如雷电,只能看到两道漆黑的残影在长风呼啸里擦出的暗光。

    墨殇心中既讶异又兴奋。能在临渊将北冥幽救回来,甚至能拿到尐羽令……

    眼前人不过是肉体凡胎,墨殇生出一道屏障,道:“如此天资,入玄渊境,饶你一命。”

    此言一出,周围陡然变得阴森诡异。

    “痴心妄想。”夜绝尘抛下四个字,长剑在手,便在顷刻间将墨殇的屏障撞得粉碎,这种冲击令墨殇心头一震。

    墨殇垂眸,眸中的晦暗深沉不见底。

    大意了。

    一道混淆视听的黑雾瞬间浮现,夜绝尘又在刹那间将其突破,只是须臾之中,两道黑影便直冲云霄,带起轰鸣雷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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