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时传来几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呜鸣声,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带来无端的压抑。窗外是寂静的,忽略掉那几声呜鸣,只剩下几乎微不可察的喘息、心跳。

    屋里熏着香,这并非专门驱魔的香,而是掺杂着莹月月的血,制成的东西,凡人闻了可以安神,道行高的闻了无碍,可但凡是沾了点邪魔气息,无论道行高还是道行低,那都是要昏迷过去,在梦魇中受着折磨。

    她就是在那样的梦魇中熬过了百年,最后被置之死地——莹月月无声地想着——然后被人救起。

    她非仙、非妖,所以在诞生之日起,便被唾弃。仙界厌恶她,妖界唾弃她,自睁眼开始,她便随着她那妖族的猫灵母亲去奔走在六界各个地方,却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她曾听闻,“六界无处者,玄渊境迎之”。所以她去了,却被囚禁在地底。昏暗中她什么也看不到却又无比清醒,她甚至想要自戕,却被困束得无法动弹——那是一种煎熬,比以往的所经历的都要难熬。

    在晦暗中,她看到了一朵花。

    就是那一点光亮,她看得到周遭时便看到了那一点光亮,那是一朵花,通透中泛着冰蓝,带着令人安静的绮丽,绽开、轻晃,似有风在。

    然后她便看到了大片光亮,看到了那个与那朵花截然不同的人,唯一有点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伸手。”北冥幽道。

    一声鸟鸣刺破夜空。

    莹月月晃了一下,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这惹人嫌的鸟。

    云服媚也在那一瞬陡然睁开眼,她微喘着气,几缕发贴在颈后。

    莹月月坐在床对面的桌边,垂眸看着云服媚转过身,月光下,隔着段距离,云服媚微眯着眸看她。

    “做梦了么?”莹月月道。

    云服媚默了会儿,“嗯”了一声。

    莹月月看着还飘散着袅袅烟丝的香,眸子弯了弯:“还睡得着么?”

    云服媚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

    “我记得,你在儿时武学一流,成年后才不好的?”莹月月眨巴着眼,看着云服媚。

    云服媚被她这突然一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像是预料到什么一样忽而抬头看着莹月月。

    莹月月弯着眸笑了笑,说道:“我听到的夸张传言有不少,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那一句——‘握不起剑’。”

    云服媚惭愧地垂眸淡然一笑。

    便听到有莹月月说道:“荒唐啊。”

    莹月月走到床边,坐在她身边,说道:“若是取人性命,即便是你手中空无一物,那也是可以达到的。”

    云服媚抬眸,看着她。

    “不难的。”莹月月道,“若是要个武器,适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有人适合剑,有人适合刀,有人适合枪,正所谓‘行行出状元’,一旦认准了,那便是你的,纵使到最后头破血流,也会有所心得,总不能算是荒废。”

    “嗯。”

    “所以未必需要剑,也未必须要刀,未必是一个,未必是多个。”莹月月道,“学一个,便精进一个。”() ()

    莹月月环顾四周,趁着月光,她看到自己摘下的那根细短的银簪。

    精致、美丽。

    只见修长白细的两指拈起银簪,那眸光懒懒地落在银簪上,窗外的月光照得银簪雪亮。手腕一转,银簪便如有生命一般,在指尖骤然出现走势,纵然微小,依旧凛冽。

    云服媚眼前突然浮现出她手执长戟的飒爽姿容。刹那间,血气翻涌。

    “你相不相信。”莹月月手一顿,簪子便立马安静下来,“你会一个,便等同于会了千千万万个。世间万物,常有共同之处。”

    醍醐灌顶。

    月色岑寂,云服媚的静默着,拿起自己的的白玉簪——没有令人倒抽凉气的锐利,朴素平常,她问道:“这也可以吗?”

    莹月月接过白玉簪,白玉簪指尖飞旋,那银簪被她抛至空中后便自己舞动起来,似是有人握着。银簪对着白玉簪发起攻势,撞声迭起,似有火花飞溅!

    云服媚甚至听到了银簪带起的“嗖嗖”的风声,只见白玉簪在莹月月手中翻转,一招一招俱接个干干脆,即便没有寒光,依旧锐不可当、无坚不摧。

    莹月月将白玉簪递给她,说道:“你试一试,也许你是个玩枪高手呢。”

    云服媚凝眸,接过白玉簪,莹月月由快即慢的一招一式在眼前一一映现,脑中清晰无比,她深吸了口气,凝神,二指夹住,从笨拙到熟悉,从古板到灵活——一招一式,指尖生风。

    莹月月眸中浮现出笑意。

    云服媚手腕一翻,收住白玉簪,将它放在床边的木柜上。看着莹月月笑着,却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也不禁笑了,良久,她轻轻说了句:“谢谢你。”

    莹月月听到了,她会心一笑,索性闭上眼睛,躺在了床的另一边。

    淡香也被风吹散。

    云服媚安静地挪了挪,也躺了下来。月光下,莹月月面上的轮廓清晰柔美。云服媚轻轻转过身,试着不发生声响。刚背过身,便听到身后传来慵懒的、困倦的、模糊的喃喃低语:“我曾经有一位故人,她用枪就很厉害……”

    云服媚阖上眸子,脑海中是那句“用枪就很厉害”。世人大都喜欢舞刀弄剑,因为刀意凛冽,剑舞若鸿,用枪者大抵是沙场兵将——长枪溃敌,威风凛凛。

    云服媚睡着了,她做了个梦。

    梦中花枝摇曳,香风袭面,女子手执长枪,掀动花飞如雨,掀起烈火灼烫——花雨逐渐化作手执尖利兵刃的人群,她长枪在手,横扫千军,无往不胜,所向披靡……

    待到战到最后,待到天地唯她一人执枪跨马,战旗逆风,漫天花雨再现。

    那女子回眸,面容凛凛,坚韧如风霜,唯有目光悲悯而漠然,她冲她笑了笑,一刹那,百花失色,天澄如洗。

    她对她说:“继续走,孤身一人,亦当千军万马。何惧成败荣辱,功名尘土,不过弹指刹那,白云苍狗。待喧嚣桎梏一一踏破,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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