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城暂归平静并不是什么偶然。居九天之上亦或者沉沦于无边炼狱之人,也许能够目睹这一幕——人间假象所不能看到的一幕。

    云霄飞散千万里,长风卷雷雨,压抑的浓雾铺满了凡界之上,九天之下。两道黑影快得看不出人形,所震荡出的狂霸神力是小小仙神所不敢靠近的。

    无妄剑影无形胜有形,已破开不知多少鬼魅术咒,一柄来自荒古时的神兵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欲贯穿玄渊境主。

    墨殇手中黑烟飞涨,他表情愈发地冷漠,说道:“你到底是谁?”

    浓黑的剑影中夹着一丝鲜红的血线,带着劲风扑面砸来。

    墨殇竟没有担下这一击,眼看着仙神有要集聚的架势,他咬牙将那璀璨的晶石扔了出去。

    在夜绝尘接住承载着北冥幽一缕残魂的那一刻,墨殇消失不见了。

    一道金光乍现,漫天的黑雾瞬间化为虚无,夜绝尘也在一瞬间消失于辽远云烟间。

    凭着现世那几人,还不足以看到他出手。

    但墨殇的法力波动能否被看到,那就说不定了。

    萍兰。

    云服媚随林元站在谢府的房顶上俯瞰着谢府的人来人往。

    不得不说,她站的这座楼好高啊,谢府好大啊。不过云服媚这是头一次这般站在屋顶,这屋檐修得别致,稍有不慎便会绊倒。她悄悄跟着林元,林元走得慢,一来为了不发出什么声响,二来为了让云服媚跟得上。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斜阳洒落,给这园林样式的府邸投下一片诗意。着实修的好。

    有人从谢府内出来了。

    林元声音不轻不重,“蹲下。”

    云服媚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一瞬间觉得有点儿晕眩,本已经蹲下,岂料头上不知何时掠过一只飞鸟,正冲面门往前冲,将云服媚吓了一跳,云服媚身子一抖,脚下一滑,擦出了声响。

    林元眼疾手快,抬脚将那块晃动的瓷瓦踹回。天地辽远,这点儿声音还不至于被人注意到。

    云服媚心中惭愧,不敢看林元。林元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他长发飘着,转过身背对云服媚,轻声说道:“姑娘若是害怕,可以抓我一下。”

    云服媚抬头看到他蹲着的背影,长发垂下,堪堪碰到地面。他本就清瘦,身量颀长,这个背影竟令云服媚一瞬间看花了眼,似是看到了南宫瑾言。

    这个念头在脑海飘忽而过,云服媚心中忽的有些郁塞。她轻轻“嗯”了一声,手伸了一半,还是收了回来。

    借着碧瓦朱檐,林元和云服媚一蹲下,下面的人不特地去抬头仰视是无法察觉到的。

    走出来个穿苍霞色青衫的人,身量匀称,不算矮,他随最先出来的那人出了那间屋子,说道:“怎么会?”

    最先出来的那人一身光明砂色锦衣,看着仪表堂堂,说气话来却表情浮夸,他道:“你是有所不知,如今朝堂之上那三人早就分为了三派,只是没有想到,沈将军竟会同薛奉宵联手。”

    青衫若有所思。

    那人继续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朝上乱了套,也别再等着指望他们了,你趁着时机好好整顿一番,别让人抓着把柄了。”

    青衫温和地笑着点点头,送走了那人。

    “我们下去。”林元伸出手。

    云服媚像上来一般抓着他的手腕,随后便感到一阵虚飘的风将她虚扶着带了下去。

    他们这次是真的进了谢府。

    他们在一小片绿竹后面,明明是竹子,云服媚却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特别淡,掺在竹香中,清清爽爽的,却又隐隐约约萦着股淡香。

    云服媚不禁回眸,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世上大概没有比那双望穿秋水般的瞳眸更能蛊惑人的眸子了。白衣皓白如雪,面容被大半银丝面具掩住。可是那如画般的绝色是难掩的,那一颦一笑间的神韵是世间独此的。

    “瑾言……”云服媚瞳孔骤然放大,他一个颔首令她心如擂鼓。

    林元的注意力在身着青衫的谢晋安身上,虽说早就察觉到有人在四周,但没有细看,也没有多少忌惮,在收回注意力的那一刻,他才有所察觉,是谁来了。

    “出去说。”南宫瑾言道。

    云服媚的只觉手腕一紧,南宫瑾言的另一只手轻扶着她的另一只手臂,将她带到屋顶。

    那细软的发丝被风拂到耳畔,云服媚甚至可以在一瞬听到他极少有的深息。即便距离如此之近,兰香也仍是浅淡的,恍若永远那般缥缈,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站在房顶上,南宫瑾言松开了手。

    腕骨的温热令人心乱,手臂上的轻柔触碰似是挥散不开,柔柔弱弱地攀附在身侧。() ()

    林元也跟了上来。

    “服媚。”南宫瑾言道。

    云服媚抬眸看他。

    “你,可以抓住我的手。”南宫瑾言说话的时候,目光深沉,眉头却是低低的,明明带着愁绪,却生了股令人生怜的清俊。

    云服媚微怔,又在下一刻反应过来,他是要带她离开。

    云服媚垂着眸子,吞了口口水,将那手腕握住。

    一股劲风袭来,同林元所带的劲风是差不多的感觉,又有些微的不同。乘着这阵风,云服媚穿过几百米,落脚于一家客栈下。

    三人一同进入客栈,走进了一间屋内。

    围坐在大桌子边,林元最先开口:“公子,发生了什么?”

    林元前些日子收到消息说南宫瑾言被薛奉宵和沈篱风以“官款私用”为由押入大理寺,南宫瑾言也在刚不久告诉他去谢家视察,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先来了。

    “此番,暂且不回京城了。”南宫瑾言神色平静,说话时无波无澜。

    云服媚直觉发生了什么。

    “最近可曾听过七个太监的传言?”南宫瑾言道。

    林元没想到他当着云服媚的面不避讳这件事。

    传言说南宫瑾言将薛奉宵派去接他受查的太监的脑袋砍下,装到袋中送到薛奉宵那儿以示威严。薛奉宵受不了他这般嗜血残忍,便同沈篱风联手,以南宫瑾言挪用公款做自家生意为由将他押入大理寺关押审查……

    林元深知南宫瑾言的心性,觉得这不像是南宫瑾言的手笔。

    “此事当真是公子所为么?”林元问道。

    “不是。”言尽于此。

    此事的确不是他所做,他将那七个太监送到韩英杰那儿关押,没想到韩英杰会以他的名义做出此事来激怒薛奉宵。

    只是来带他去大理寺的人中站着沈篱风,于是南宫瑾言将计就计入了大理寺。

    牢门昏暗,那一身白衣锦袍与周围破败的一切格格不入。牢门前不知何时立了一道身形高大的影子。狱卒已被尽数遣散了,南宫瑾言从静坐中睁开眸子,看到沈篱风打开牢门进入关他的牢里,蹲在他面前。

    “我此番同他联手,是为了送你出宫。”沈篱风道。

    南宫瑾言默然,听他讲下去。

    “他手段阴毒,又大权在握,对你已经动了杀心,我没法名正言顺地保你。”沈篱风道。

    南宫瑾言自然明白薛奉宵对他动了杀心,不然也不会有那七个太监去汀兰阁闹事。薛奉宵的确大权在握,而朝堂之上,能忠心跟随他南宫瑾言的人又有多少?且不论叛变为薛奉宵手下,凭他们见风使舵的本事,难以保证不会动了杀心。韩英杰此举,不正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南宫瑾言知道沈篱风的思量。保他是一方面,将他剥离出三党纷争,又是另一方面的考虑了——即便薛奉宵对他动了杀心,也不见得必定能得手。

    而新帝未立,人人皆知南宫瑾言与皇贵妃的关系,所以南宫瑾言将要辅佐之人是夜涟殊便不需要什么理由。而沈篱风与夜绝尘始终是一派,所以沈篱风不能帮南宫瑾言,起码不能名正言顺的帮。但凭着南宫清瑶和沈篱风母亲逢朝颜的关系,沈篱风至少要保南宫瑾言一命。

    让他退离朝中三党纷争,止了夜涟殊回朝称帝的路,也让他免遭罹难,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要想称帝,未必需要回朝啊。沈篱风这是笃定他没有兵权的劣势了。

    南宫瑾言颔首,淡漠道:“多谢。”

    南宫瑾言抬眸,发现沈篱风看他的眼神有些许不同……有几分迟疑。南宫瑾言鲜少见过他那般目光,他本不该为什么事而忌惮,却没来由地感到阵阵不安。

    “皇贵妃,薨逝了。”沈篱风收回了视线,说道。

    南宫瑾言的瞳孔骤然放大,表面上的波澜不惊似已成为一张难以揭下的面具,约束着他,禁锢着他。

    “查了,因为哀思过度,病重难愈。”沈篱风道,“这我不会瞒你。”

    在几日前南宫瑾言见到南宫清瑶时,他其实已经看出了南宫清瑶的虚弱,那种瞬间衰老的愁容,早已预示了什么。

    沈篱风知道南宫瑾言同南宫清瑶胜于骨肉的感情,心中也是含着苦楚,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晚亥时我派人来接你。”

    南宫瑾言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发觉云服媚在一旁悄悄看着他。

    林元颔首,等着南宫瑾言的下文,见他迟迟不开口,才问道:“为何不回京了?”

    “宫中需要我回去的人。”南宫瑾言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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