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幽握着生灭扇,仰头望着那不似属于这个世间的庞然巨物。

    “来者何人?”神蛟苍茫幽沉的嗓音震荡在整片海域。

    “仙界白霄派掌门白羽澜。”白羽澜视端容寂,一如既往。

    神蛟硕大如灯盏的双瞳望向北冥幽。

    疾风骤起,北冥幽的披风被吹开,她并不用手遮挡,她的身影倒映在神蛟眼底,此时已是男相。

    那神蛟像是忽然感应到什么,猛然向上飞窜而出,继而投入海中,它落水那一刹那,涟漪飞溅,白羽澜还未及用法障阻挡飞溅的水花,那些水花在即将触及他们的那一刻就变成了洁白的花瓣。

    北冥幽伸手接过一片,竟是昙花瓣。

    神蛟入水,在几近全然潜入水中的那一刹,竟微微低下头颅,做出臣服姿态,随即消失在海域,不见踪影。

    北冥幽褪下白鹤披风,还给白羽澜,白羽澜看到她的男相时,目光中闪过几分探究,而后转身向前,负手而立,问她:“你这男相是何时修出来的?”

    北冥幽眉眼锋利,嗓音温沉,说道:“千年前。”

    凭白羽澜的身份,踏足神界无人阻拦,无人过问,他腰间象征身份的鹤翎谕就已然代表了一切。

    白霄派门派庞大,为仙界第一大门派,人们只不过会以为白羽澜身后跟着的不过是他门下的某一个仙子弟子,谁都不知道,昔日为神界战死的七帝姬,已经回来了。

    合欢殿门口,生灭扇挥出,苍冥现出身影。

    合欢殿的祈愿池在在殿中,因为有人恶意操纵,原本清灵透彻的池水现已变得乌黑。

    北冥幽知道那是什么。

    往往都是愿望越强烈,执念便会越强,命与运的计算折合是天道自然生衍,而众神能做的,只是计算功德以助其实现愿望,而这一助力的强弱,也会根据其命与运的特点而变化,往往神力越强的神,助力便越强,越难受到干扰。

    执念与情感都是造化之物,不会凭空产生,更不会凭空消失,倘若功德尚存,执念强烈,而祈愿不应,祈愿池的祈愿便会慢慢转变,就像人间的食物腐臭、花草树木枯朽一样,愿望变成执念,执念该偿而未偿,变为怨念,繁衍因果,因果扩散,往往会波及成千上万人的际遇,程度各不相同。

    这是神的失职,所以反噬便至,成神者造神殿,神殿以蓄养神格,加持神力,滋养神魂,而反噬便会使神殿神力衰减,反噬终究会落到那个神身上。

    成神绝非易事,既为神便担负着责任,且是重任,而成千上万,成万上亿的功德折合与辅助命途运转于资质微浅的小仙神而言绝非易事,他们能做的、该做的,从来都只应是尽自己所能去处理好自己的职责所在,无论繁重与否,苦难与否,因为这是神伦戒律,是六界时代以来天道赋予神明的职责所在,是神之所以为神,之所以存在的根本。

    六界之上,天界众仙神之间,从来都是各司其职。仙神所掌之事不尽相同,两界虽同为上界,但终究有分别,故不敢相互打搅,而新晋小仙神哪敢在本界前辈的祈愿池上动手脚?他们不堪重负,心性不坚,而空荡无主的合欢殿就像个直白摆在眼前的绝佳机会,所以他们动手了,将通向自己祈愿池的祈愿引流至合欢殿祈愿池,将自己的职责强改到合欢殿,自己负担减轻,应处从容,而害得合欢殿灵力减弱。

    苍冥是北冥幽的灵兽,这是合欢殿所承认的,他不能算是主人,即便是竭尽全力,因受种种限制的缘故,能够处理的祈愿微乎甚微,此时的合欢殿,与北冥幽离开之前,已经大不相同了。() ()

    “你不便多留。”北冥幽视线从自己的神殿上收回,看向白羽澜,“上界如今动荡,难保有心之人趁虚而入,你留在这儿,不算多好的选择。”

    白羽澜不露声色,未免无妄之灾,北冥幽如今不能露面,但他亦不能就这样放她自己在这儿。

    “你想留在这儿多久?”白羽澜问道。

    “不知道。”北冥幽说道,“我要修复祈愿池,应愿。”

    “合欢殿之主生死未卜,合欢殿本不该有如此多的祈愿,倘要以绝后患,在于肃清祈愿通路,让这些祈愿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我知道。”北冥幽眸中闪过几分凌厉,“我会的,但它们既已来到合欢殿,我不能置之不理,急则治标,待我处理好这些,祈愿池的事,我一个一个要他们偿还。”

    他们以为自己在惹谁?

    “以你现在的力量,做得到?”白羽澜凝着张脸,丝毫不留情面。

    “做不做得到,一试便知。”北冥幽踏入自己的宫殿,屏息敛神,在合欢殿感应到她的前一刹,她就给合欢殿落下封禁,其他人无法感知到合欢殿的变化,亦感知不到她的到来。

    白羽澜跟随苍冥进入合欢殿。

    这里冰为梁柱雪为毯,灵力所系,终年不化,大殿的灵气冷冽纯澈、清透逼人,激荡在周遭,仿佛能够感受到合欢殿之主,七帝姬北冥幽的神息。

    北冥幽走到殿中央,冰晶之上画着繁复的符文,北冥幽掐诀,符文轰然亮起,熠熠明光拔地而起,原本如浴池一般大小的水池刹那间现出全貌,如一弯月形湖泊,湖泊周遭刻满了法术符文。

    北冥幽看着原本清亮澄澈的祈愿池变成如今这幅妖冶浑黑的样貌,眉头蹙起,她抬手,符文应召亮起。北冥幽阖眸,盘膝坐于湖边的雪毯上,入境应愿。

    苍冥为她护法,白羽澜看着北冥幽逐渐苍白的面容,细密的汗珠从她额角淌落,符文的明光色泽逐渐出现细微的变化。

    整个祈愿池底部的符文原本为金黄色,而随其心念摧动、灵流横流,符文由金黄变为白银,而后愈渐呈现出苍白透明的消弭之色。

    白羽澜心觉不妙,然还未待他出手试探北冥幽的神魂强弱,北冥幽猛然呕出一口鲜血,就在这一刹!符文由虚白转为浓紫,而后变为血红!

    浑黑邪雾妖冶诡谲,盘旋在祈愿池周遭。

    北冥幽猝然睁眸,深蓝神瞳流光乍散,她起身,轰然一掌将黑雾打散,她调息片刻,阖眸掐诀,不知过了多久,符文的颜色归于熠熠烁烁的金黄,祈愿池的颜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透纯净下去,连整个合欢殿的灵流波动都有了些微的不同。

    北冥幽调息片刻,睁开眸子,抬手拂袖,将祈愿池隐匿于幻术之中,呈现出一开始那一方池水的形态。

    白羽澜目光复杂地看向显然已经筋疲力竭的北冥幽,而北冥幽却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看了苍冥一眼,并未说什么。

    北冥幽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走上神座,支额阖眸,说道:“祈愿池已修复,应愿完毕,我需修养片刻,烦请帮我看护好合欢殿。”

    她连维系合欢殿安危的力气都没有了,显然是灵力消耗巨大。

    白羽澜应下,一步一步走上神座,注入灵力,助其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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